枯菊

枯菊

公寓楼前，有一苑菊。

每次看到，都让我想起原来学校的菊。每到深秋，开得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引得蜂蜂蝶蝶常来驻足观望。去年秋天，校长一声令下，那一苑的菊就被铲除了。究其原因，说是菊开得太过杂乱无章，有碍学校某一种整齐的规划。我听后，怅然许多。心里实在无法理解，一苑菊花，就怎么能有碍于一个学校的整齐规划呢？也许，校长是一个不爱花的人吧。

在那所学校，我工作生活近十五年之久。人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和最难忘的故事，亦在此上演。也曾目睹那一苑的菊，从开辟菊苑，到填土，洒种，发芽，长叶，打苞，开花的全过程。如同目暏我孩子的成长一样。那些花，虽然开了谢，谢了开，年年如是。但它一样也曾目暏过我上演过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目睹我从一个芳华女子，变成一个中年妇人。那开辟了花苑和种过花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调走了。甚至，有一些已经离开了人世。但那苑花，还是周而复始不倦的开或者落，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

暑期，我从老家回来。那一苑的菊开的姹紫嫣红，满园的花朵，满园的馥郁。到了夜里，有露珠轻轻地挽在花朵上，用手去触，湿润润一片，花朵轻微颤抖。杆子，摸起来有点扎手。硬硬的，举着白的，纷的、紫色的花盏儿，散发着幽幽香气。那样的时候，校园里灯火通明。独自漫步在花苑小径，享受那秋风瑟瑟的美妙时刻。有时，偷偷地采几株回去，插在水瓶里，再在水里潵一些青盐。那花儿就能开好长时间，屋子里也弥漫着缕缕香气。有一年，在自己的小院里开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春天的时候，也种了白菜，豆角，大丽花之类的东西，希望它们能够长的满园芳菲，如我期望的一样。但足足等了一个夏天，也没有长出那怕是一棵草来。究其原因，原来是儿子偷懒，常在花池是撒尿，把那些花呀草呀全给烧死了。到了秋天，外面的菊苑里姹紫嫣红，热闹非凡，独我的小园里寂然无声。心里很不平衡，就在一个月圆之夜，去苑里拨了一大抱的菊花，栽在我的小园里。第二天早起一看，居然有不少接上了地气活了过来。那些花朵接着开，一点也不嫌弃园里土地的贫脊。关起门来，也是小院香径独徘徊，自有一番惬意。

就在那个秋天 ，得知自己被调到了河对岸的另一所新的学校。心里纠结很久，最舍不下的就是那一苑的菊。

离开前的那个下午，专门去看菊。那是一个秋阳灼人的日子。菊开的灿烂而妩媚。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旷无人。站在菊苑的旁边，用目光去抚摸那一朵又一朵可爱的花儿们。缠绵于它们的活泼与热情之中。那些花儿，浅谈薄笑，诉说着心里的欢爱。远处，偶有孩子们的读书声传来，花儿们一阵娇笑，但那娇笑之中，却藏着丝丝的伤感，一如我当时的心情。但不知，我走之后，还有没有人常来看她们？

到了新的学校，一时不能适应。到处都是陌生和疏离。让人常产生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突然断裂了关系，每一个人都有一种飘的感觉。人是活在自己的往事之中的，好的往事让我们踏实，不好的往事让我们恐慌。但在这一所学校里，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有往事。冰冷的教学楼，陌生的同事。还在修建之中的破败和残缺，让人常常陷入一种迷茫和孤独之中。

学校的门前有一条小河。河水有时大，有时小。正如我们的心情，有时好，有时恼。对面的树林，绿了黄，黄了绿。

又一年的春天来临了。不知是谁，在学校的公寓楼前开了一角花苑，还起了地埂，种上了各色的菊花。

这些花，长得很慢，开得很迟。它也和我们一样，得有一个适应过程。这里是高原，气温本来就要比其它的地方低，新学校在靠山的郊区，气温比城中心低的多。花开的时候，寒露都过了。高原的雪，已经拜访过好几次了。而这一苑的菊，却不管不顾的就在这样的严寒时刻的开了。也许，开花就是它的使命。但能开出怎样的花却不是它们自己决定的。它们都很瘦小，花朵窃窃地可怜。一朵、二朵，象是被谁家遗弃的孩子。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笑几声。

我们每天早上去餐厅吃饭，顺便看她们。花朵渐渐地多起来了，娇娇地笑，艳艳地开。象许多妩媚的女儿，俏丽、娇气而又美丽可爱。

但天气还是更快的恶劣起来。霜降过了仅几天，一场寒风夹着更大的雪花骤然而至。气温骤降，北风狂吼。不几日，一苑的菊，花容失色，香消玉殒。

再过去，看那枯萎了的花朵，很是伤感。觉得它们很象是一则悲情而激烈的爱情故事。刚一上场，还没来得及盛装，就匆匆落幕了。

整个冬天，我每天早上急匆匆去灶房吃饭，然后匆匆回来。备课，上课。 上班，下班，有时看那些花儿一眼，有时也就忘记了它们。

又一个春天来临了。高原的春天，只不过是看着日历温暖一下心情罢了。或许，气温稍有一点回升，但说不上那一天，一场大风狂至，就又将高原推回到了隆冬时节。

但那一苑的菊，却还如秋天时的模样。每一株干枯的枝上，都顶着一朵谢了幕的花儿。寒风吹过，它不落。严霜打过，它亦不落。“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我忽然读懂了它的含义。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2-3-28 15:1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