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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练摊记

2022-01-12叙事散文杨义龙
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又去练摊了。记得第一次练摊时我刚十九岁,是当山区教师不久的一个寒假。快过年了,家里养了两头年猪。祖父说,斩一头卖一头吧。于是便杀了其中的一头,在街天支起了摊子,卖猪肉。很难想象,我第一次练摊竟是一副屠户的行头,系着围裙……
  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又去练摊了。   记得第一次练摊时我刚十九岁,是当山区教师不久的一个寒假。   快过年了,家里养了两头年猪。祖父说,斩一头卖一头吧。于是便杀了其中的一头,在街天支起了摊子,卖猪肉。很难想象,我第一次练摊竟是一副屠户的行头,系着围裙,操着磨得锃亮的砍刀,唯一不同的是那副沉重的近视眼镜,显得颇为滑稽。割肉、上秤、收钱,全都得一次完成。动作笨拙而迟钝,脸上的汗如水般流淌。日近黄昏,街市散尽,猪肉售完,仔细一算,连成本都没有收回,白忙活了一场。   第二次练摊也是在春节前,这次则是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资源。摆起一张书桌,裁好红纸,文气一点叫“书春”,通俗一些的说法是写春联卖。这不简单,不在于你墨笔字写得多好,关键在于内容。即便准备一本《实用对联大全》之类的书也无用。有老乡是护林的,要在林中小屋门上贴副春联;有的是酿酒的,要在酒坊门上贴春联;有的则要给本主庙里送副对联。诸如此类,只能临时编撰,搜肠刮肚,还得反应快。否则,人家等不及,早就走了。另外,动作得快,赶街的人走了几十里的山路,采买年货然后还要赶回去,太慢了人家等不及。有时一大圈子人围着,心里急,但也要忙而有序,不能出错。头次“书春”,卖了一百多块钱,扣除成本,还有六十元可赚。那时工资只有一百多元,心里自然特别高兴。后来每到春节前便练上了摊,结婚后多了老婆做帮手,裁纸啊,收钱啊,由她负责,快了一些,省心不少。   可惜“书春”的摊子我没能摆下去,最直接的原因是一个入室小偷,不仅偷走了仿皮包里的三千多块钱,还把我练摊挣着的一百多元零票从我的西服口袋里全掏走。当时很伤心,辛辛苦苦白帮人家干了。宁愿闲着,宁愿多读几本书。后来离开了教师岗位,没有了寒假,有时春节期间还得值班,客观上也不容许有“书春”的时间。再者,好歹也在机关上班了,摆个小摊总有点“那个”吧!   恍眼五六年过去,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大的改变。出版过两部长篇小说后,售书成了一个难题。2001年我的长篇小说《远去的部落》在《春城晚报》发表过后,影响颇大,接着就出版了单行本,地方给了奖励措施,但后来还是积压了一些书。第二部长篇出版后,市场销售网络没有铺开,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现在的出版社精得很,不会为日益式微的文学作品承担风险,经济负担自然转嫁到作者头上。虽然仍有一些院校邀请讲座,捎带也销了一些。但毕竟那样的风光是暂时的,何况如我这般没有多大影响的写作者。于是我决定,练摊去!   一开始的情形似乎很糟。我先和一些学校联系好了,便带着几捆书“打的”到校园里像模像样地坐着签售,虽然有校方的支持,但收效甚微。后来我不好意思再惊动人家,便在午休时或晚饭后悄悄地钻进校园卖,有一次遭到保安的强烈驱逐,尽管后来熟悉的校领导打了圆场,但仍伤透了心。事后保安向我道歉:对不起了,不知道你是校长的朋友,是作家,还以为你是那些到处流窜的小摊贩。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为那个保安感到悲哀,他也算是普通老百姓,聘来做保安混碗饭吃,却差不多对我施暴,想来他就是这样欺负老百姓啊!人性的丑陋尽显无遗。于是,我不敢再练摊。   买车以后,活动空间大了一些,带点书不用再捆在自行车上或“打的”了。看着书房里的存书,我又蠢蠢欲动了。还是去卖书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既然要将文学进行到底,受苦是免不了的。于是便在闲暇的午后或黄昏将车开到大学门口,制作了一块红底黄字的签售标语铺在引擎盖上,将书从后备厢中搬出来放在地上,便翘首期盼着那些东张西望的目光。看着我是开着轿车来的,那些保安虽然充满敌意,但也不敢贸然干涉。有男学生过来,开玩笑说,开这么好的车,还来卖书呀!我热情地向他介绍我的书,还说可以打折,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失时机地把书递过去,可他还是不买。我见他抽烟,便说,支持一下,你少抽一包烟而已。他说,那不是一码事,于是便有些懊恼。后来还是一名来自新疆的女生第一个买了书。她翻了很长时间,最后说书写得真不错,更重要的是被我的精神感动,所以买书。后来又一学生给我买了一小袋西瓜。她说:叔叔,天这么热,你脸上尽是汗,吃点西瓜吧!在这个夏天,得到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关爱,我感动得一塌胡涂。书虽然卖得不多,但还是有人关注,有人喜欢读,这就够了。   以后的几天里,我抽空又驾车到古城校区去练摊。乘着就餐时间人多的时候在餐厅门口卖,几千名学生来往穿梭,却少有人光顾我的书摊。但我仍然几个小时地守着,这样还是卖了一些。买书的学生有来自黑龙江、河北、河南、江西、贵州等省的,也有云南籍学生。有一名学生还是借钱买书,让我很过意不去。一位大学教师还专程赶来买我的书,让我颇有些受宠若惊。有几名学生读完小说后,还给我写信谈了看法,让我从中受益,找回对文字的敬畏之心。总的说来,练摊卖书并没有挣了多少钱,忙了几天,卖了三十八册书,毛收入六百大洋。但我心里仍然很高兴,社会影响还是有的吧!   练摊的日子,让我重新审视自身的生存状态,让我明白自己仍是一名普通老百姓。那种自视甚高、夜郎自大的所谓精英意识是要不得的。   如果说,热爱文学就注定要练摊,那我愿将这书摊一直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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