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八哥

　　
　　我刚走出屋门，正弯下腰换鞋，就听到有人喊。抬起头来看，那人早走到跟前。他个子较矮，脸庞灰暗，偏穿着白圆领衫，感觉极不谐调。我没有见过他，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就冲他笑笑。他又问了声：“你是某某老师吗？”见我点了头，就叽叽哝哝地说开了。很像北方人口音，说得又很快，不大能听得懂。看来他不是学生家长，又不带呦喝着，也不像是上门收破烂的。
　　他说个不停的，很急迫的样子。我住的小院，平时少有人来。他不认得我，却能叫出我来，可见向人打听过我。他这么费心，到底有什么事呢？还那么急，不走人行道，直接从草坪中穿，遇那矮冬青做的篱笆时，还跟青蛙似的蹦过来。出门在外，谁没有难处？就用心听他说，看能不能帮上。他好像在说“鸽子”“后院”什么的，莫非他养的鸽子，飞到我家后院了？
　　我想开了屋门，让他去后院，捉回他的鸽子。妻子却对我使眼色，阻止我去开门，转而叫那人说慢点，把事情说清楚。妻子好像听出了眉目来，带那人出了前院，绕到后院的墙外。妻子很快回来了，把事情说给我听。嗨，哪里有什么鸽子！那人说的是八哥。我家装空调时，挖外墙留下的出水洞没补上，竟被几只八哥瞅上，把家安在那里了。那人要捉这八哥，还说给妻子五十块钱，却被妻子一口回绝了。
　　“亏他想得出！”对那人的做法，妻子很是不屑，又有些担心。为了捉几只八哥，竟想进人家后院。那要是进了后院，看到什么东西更宝贝，还不定做出啥事来。妻子叫我上了课就回，好好地看着，别让那人偷着把鸟窝掏了。我开妻子玩笑：“你想自己去掏，好卖大价钱啊。”妻子倒不笑，说：“没想到啊，这八哥这么俏，能卖不少钱。可是，再俏也不能掏。鸟把窝做到家里，人要把他掏了，那不吉利呢。”
　　说起这事来，我想起小时候，曾在学校屋檐下，掏过几回八哥窝。那八哥黑不溜秋的，算不上好看的鸟，不过我们捉了它来，只是把它腿系上绳，逗它玩玩罢了，绝没有害它之意。玩得久了，就生出感情来，小心地喂它吃喝，还教它说话。我们还捕过灰麻雀，也一样当成玩伴，增添了童年的乐趣。至于横梁上的燕子窝，家人不让我们动，还在墙上开了洞，供燕子飞进飞出。后来看了童话故事，觉得燕子像小公主，而八哥、麻雀像灰姑娘，它们身份不一样，却都很俏丽，惹人喜爱。
　　这样的经历，估计人人都有。鸟是人的朋友，可有人还要加害它。那人出我们五十块钱，看来是要捉了八哥，去卖上个好价钱。它被卖了之后，那日子不会好过吧。小鸟也有生命，人靠出卖小鸟来谋生，实在是可恨的啊。那人或许也有不情愿，但他还是做了，又实在是可悲的。他寻八哥寻到人家小院里，被妻子支走以后，他那双眼睛好像枪口一样，还会瞄着后院的那个墙洞，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去学校上课了，还要想着八哥。看教室外有鸟飞过，不管是不是八哥，心都会揪起来。遵照妻子的嘱咐，下了课就回了家。守在屋里看书，也常会走神，听到后院有响声，马上起身来看，见是邻居在劈柴，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书，到楼上去，打开窗户，看那个洞。当初装空调，因为嫌麻烦，没将外洞补上，招了八哥来。招来了八哥，那就得护好它。无意中留下的洞，竟成了我的心病。
　　午睡正酣时，听到有鸟叫。嘎——嘎——这不是八哥在叫吗？我赶紧下了床，朝窗外望去。后院的水杉树枝上，正蹲着一只黑八哥，朝着那洞口在叫，该是唤洞里的那只吧。洞里的那只不作声，洞外的这只呢，却挺有耐心，一直在叫唤着，蛮深情的呢。它不会料到，危险曾逼近过它们。不过这也好，无知者无忧。快乐着的八哥，那才真叫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