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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夜色

2022-01-1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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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文/周会开

      两只蝙蝠趁地球自转时,从黑夜与白昼的间隙里偷偷地钻出来,在我头顶盘旋,像一支瘦弱的黑色龙卷风。它们盯着我,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那时在仓库外露餐,吃着鱼,鱼眼往上翻,我疑惑它注视的佛山,与我生活的,是否是同一个。天是突然暗下来的,我收拾电脑刚出门,一瞬的眩晕。

      周边是工业区,树是香樟树,道路横竖笔直,比牛犁的地还规整。中国象棋马走日象走田,楚河汉界说的是行业堡垒,我是卒,走路不回头。在佛山,不锈钢组成一个冷峻的森林,隔着六米长的距离,能窥探彼此的内心。独自站在五千根五十一毫米口径的管口前,看来的路变宽,去的路变窄,人会练就一身缩骨功,只为一探究竟。

      月光很淡,像散落的桂花,我走路时挑着树影踩,我怕踩碎储存的光囊,惹来风雨。下班后,散步是件趣事,工作停下来,像佛山的雨,说来,变着戏法来;说走,似深仇大恨,绝不回头。我保持均匀的节奏,似霓虹灯红绿紫的交替,一下、一下地推过去,沿着佛山大道,拔河般将夜色左右拽动。我能看见许多昏暗的房子,它们小而神秘地停留在那,如同逝去的时光,摁一下开关,仍是独自一人。

      我大学住校外,单间,窗外是地,灯火蜡黄,我目光投向窗外时,误以为那满地的油菜花飞进来了,我止不住退到床沿上,又关上灯静静的想到孤独二字。电脑安静地亮屏,QQ滴滴的响几下后归于平静,我翻了翻枕边的书,文字繁密的像一座巨大的森林,用它数不清的叶,折不完的枝丫,将我的灵魂架在树梢,我悬浮着,夜色缥缈,余音袅袅。像雪山一样巨大,戈壁一般宽阔,生命似一阵自由的风,在孤独的日子里疯长。可我内心宽广地活着。有人问我什么最自由,我说,做一匹野马,一定要野到肆无忌惮,野到无边无疆,在停下的地方享受一天的时光,找个女伴度过黄昏。然后,在夜色里独眠,天亮后再跟着风跑。我曾一人到山峡,看山看水后,我看不见自己,回到住处在电脑前独自坐到凌晨,如坠深渊,空谷回响,心神颤动。又从车溪带回一块石头,很普通的一块,我放在案前,读到“无边落木萧萧下”时,猛然起身将之弃入窗外。我笑它,你的孤独感染了我。大抵孤独也是无边的,像大海,自以为的波涛壮阔未必就不是暗涛汹涌。要多孤独就要多坚韧,似旷野里的树,哪怕只有一棵,也要孤独成王。

      而我,是一间屋子的王。忽居佛山,单间二十平米,配备独立卫生间。床还是足够大的,走动的空间已近无,每每回到住处,洗完澡躺下看书。九点后,左边房间传来钥匙在锁孔扭动的声响,两只不同的鞋跟钉在瓷砖上,像一记混合高音,短而尖锐。一个埋怨着,这男的不行,太抠门。另一个逗趣道,先凑合,都当了这么久电灯泡,慢慢照出他的原形来。先前的女子大概是掩着嘴,笑声像漏出的一阵风,穿墙而过。我不敢说话,哪怕打个嗝。熄了灯,房间照满透进来的光,我静静地听,像一个认真的贼。两个女人聊会后,便听见卫生间里喷洒出不同的音调,湿漉漉的,像一支缠绵曲。我摁开灯,又关掉,眼前闪现一条隐匿的光线,似白日与昼夜的缝隙,涂着圣罗兰口红的肥厚的双唇。我便想到些许艳事来,翻个身,木床咯吱咯吱地嗯哼了几下。

      十一点后,左边房间的爱情秘语像耳根拍死的一摊蚊子血,夜色已深,无心眷恋,就孤独地绽放一夜吧!但右边房间开得像贼,嘎吱一下,骤然止住。隔壁住着一对夫妇,趿着拖鞋洗漱完,安静地躺到了床上,与我仅隔十公分的砖墙。男人说,要你寄的钱寄了没。女人笑道,放心吧,跟你宝贝女儿交代了,想要啥我们寄钱回去买,够用就行。男人轻笑,那就好,一个人刚进大学,你得教着点,读好书,别被男孩子骗了。我听见木床咯吱一下,大抵女人翻过身,双手环在了男人脖颈上,只听见女人打趣着,我当初不也是你骗来的么。我不觉暗笑,隔壁察觉到什么似的,一片寂然。男人假装振振有词道,睡觉,明天还得上班。须臾,又叮嘱道,跟娃说下,端午回老家,明天去把票买了。

      我听见女人“嗯”了一下,窗外对楼的灯倏然熄灭。
   
                                               2019年6月1日星期六   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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