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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原创]

2022-01-11抒情散文陇上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54 编辑

 我的母亲母亲命运多舛。1969年,正值“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之际,一场“下放”浪潮,将母亲和我们弟兄仨抛回到陕西农村老家,成为中国许许多多下放户之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54 编辑 <br /><br /> 我的母亲

母亲命运多舛。1969年,正值“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之际,一场“下放”浪潮,将母亲和我们弟兄仨抛回到陕西农村老家,成为中国许许多多下放户之一。当时,父亲是单位一把手,又是党员,据说是他带头劝母亲放弃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响应号召的。这一年,我5岁。说也怪,这以前的事我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兄弟仨爬上一辆卡车蜷缩在家什空隙被棚布遮盖后陷入一片漆黑里的情景。
环境能够改变人。回到农村不久,性格泼辣的母亲就当上生产队的妇女队长,一到晚上,家里叽叽喳喳的,简直就像喜鹊窝,这是母亲在给婆娘、姑娘们记工分,她们每人手里捏着像病历一样的小本子。有时也发生吵嘴的事,有人嫌给她记的工分少了,而母亲说这是根据你干的活来算的,队上有规定。争吵时,常常是她的嗓门占了上风。似乎是被震慑住,唾沫飞溅的对方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就不再还嘴。
记忆中,母亲的脚步总显匆忙,我从没有见过她扎在女人堆里拉是非。每天,鸡叫头遍她就起来了,先透旺昨晚封的炉子,往上面搁放一盆猪食,当扫完前后院子并喂了鸡,盆里的猪食已冒开热气,她用右手食指试了试猪食的温度,觉着刚合适,就端到后院的猪圈倒进食槽里。猪的"早餐"顿顿不误,而母亲拉上架子车出门时,不过是从炉子旁侧的洞洞里摸出一个干馍带上而已。
村里人都砌这样的土炉子,表皮用泥糊得光光的,主要是给猪煮食、烧开水用,有时也用它熬玉米粥。炉子一侧专门做了一个小方洞,晚上临睡前在里面塞几个黄面馍,第二天早上摸出已烤得黄橙橙的,咬在嘴里一片脆响。这干馍或剩饭便是村里人的一顿早餐。
我正睡着,总能听见母亲的吆喝回荡于村子上空,时近时远,这是她在唤妇女们上工。男队长的吆喝比她晚几分钟。
那年月,村里人普遍都穷,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肉。平时吃饭,上午玉米粥,下午黄面搅团,变个花样就是漏鱼鱼。所以,一到过年母亲提着点心包包走亲戚时,总要带上我们弟兄仨。自然,每当亲戚招待客人吃饭时,母亲往我们饭碗里夹菜、夹肉片的动作是很麻利的,她想让我们趁此机会解解馋。
记得有一次,我惹母亲生了很大的气。正值麦收季节,母亲她们两人一帮用架子车从地里往晒场拉运麦子,一连几天累得腰酸腿疼。一天中午,她抽空回来做饭时,发现水缸底朝天了,当时哥哥还未放学回来,弟弟尚小,便“猫——猫——”地唤我帮她到村头去抬水。平时,她总一个人去担水。因实在累得不行,就想让我帮她抬一桶水先用。当时我正和村里的娃们在邻居家门口斗蛐蛐,因我逮的几只蛐蛐,大半被对方的蛐蛐咬败,正气恼着,便置母亲的吆喊于不顾。母亲一手提桶,一手拿着木棍来找我。我看她来了,竟拔腿就跑,母亲也正在气头上,拿了木棍追赶我,眼看追上了,我还在跑,母亲一气之下,就将木棍向我扔过来,斜飞而来的木棍,打在我右眼眉骨处,顿时血流了出来。我哇哇大哭起来,母亲赶忙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喊说谁让你不听话,一边掏出手帕捂住伤口,而我倔强地不让母亲管,母亲急了,强行把我往医疗所拉,我挣扎着,母亲就哭着说,我娃听话,是妈不好,妈不该打你。我看母亲哭了,才随她到医疗所去包扎了伤口。事后母亲说,你这娃咋这么犟呢!咋这么不懂事呢!
是啊,那时,我太不懂事,不知道体谅母亲的难处,难怪母亲总爱说这句话:“娘的心长在儿身上,儿的心长在石头上。”
10年后,母亲带着我们返回甘肃,从此就丢掉工作。为了维持生计,她当了临时工,在父亲单位烧锅炉,一张写满疲惫的脸被弥漫的浓烟和喷溅的火舌烤成黑红颜色。
即便我参加工作,压在母亲肩上的生活担子丝毫没有减轻。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 经商风刮起的时候,母亲又“下海”了,她驾驶钢丝床的船,驶进那片艰难多于收获的“海域”,挂起从西安调来的服装,像升起一面面彩色的帆,为家里捕捞几尾仅可充饥的"鱼虾"。每当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便像承受鞭子的抽打,不仅为自己的平庸无能羞愧起来!
母亲也真命苦。妻子生下孩子刚一周时间,忽得急症住进医院,她又不得不接过嗷嗷待哺的孩子,替儿媳把“月子”坐完。从这以后,小家伙就“粘”在母亲身上,寸步不愿离开,晚上也要和母亲睡在一起。夜间,她时而给孩子喂牛奶,时而端尿,没有睡过安稳觉。
妻子出院后,母亲又出外摆摊,披星戴月。一天中午,我实在不忍心她靠吃干馍充饥,买了碗面端去。她吃了,却唠叨个没完:"今天没挣一分钱,还花钱!"
家里的生活逐渐好转后,母亲却得了胆囊炎。患这种病是要忌口的。她的饮食依然很简单。我们看望她时,她总要炒一桌好吃的菜,可她只吃素食,而把鸡鸭鱼肉不时地往儿子、儿媳和孙子的碗里夹,说,你们好好吃。
母亲住在一楼,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母亲在院子里养了几只鸡,还种了一棵葡萄树,葡萄树藤状的枝蔓由一个高大的木架支撑起来,如同一张绿色的大网,笼罩了大半个院子。自然,葡萄架下的空间也被母亲充分利用起来,这里是她给鸡们铡菜、拌食料的地方,靠墙处还堆放了许多杂物。我曾动员母亲将杂物中一些太破旧的东西扔掉,可她总舍不得。
一到中秋节前后,葡萄成熟了,那一串串紫色的果实齐刷刷悬挂于繁密的枝叶间,看起来就叫人眼馋。这时,母亲总不忘唤我们回家吃葡萄,还让我们给岳母家捎去一些。
有一年秋季,大约是10月中旬的一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她这些天身体不太好,让我回去把葡萄蔓从支架上取下埋好,以确保过冬。当天下午我就去了母亲家,才得知她患了重感冒,已在床上躺了两天,床边的柜子上摆满药包。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我顿生愧意,抱怨她不该向我隐瞒自己的病情。母亲说这点小病吃吃药就扛过去了,你赶快去把葡萄蔓取下埋了。来到后院,呈现在我眼前的景象甚为凄凉:葡萄架下铺满厚厚一层落叶,而支架间悬空的部分藤蔓,犹如残破的蛛网在冷风中抖动着,给人一种无助的样子。我换穿了一件旧衣服,对紧紧缠绕住架杆的藤蔓进行拆除,不一会儿,我的头发和身上就落满灰尘和枯叶的碎屑;手指被粗硬的枝杆划出血痕;我的额头出了汗......整整忙了一下午,我才把乱麻状的葡萄蔓取下来,然后按照母亲的要求,将其盘成一团放到她已挖好的坑里用土埋了,在葡萄树主杆附近形成一个大土包。母亲还不放心,拖着病身子来到后院,从支架下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一条草垫遮盖在土包上。
因为体验到务作葡萄树的难处,到了来年春天,大概是四月初的一天,我抽空赶到母亲那里,准备让葡萄蔓"重见天日"。但我还是去晚了,母亲和父亲已将这项工作完成,搭在支架上的葡萄蔓,有些已抽绽出嫩绿的叶芽。面对这种情景,我不免又愧疚起来。
我曾有过一段处境艰难的日子。由于单位不景气,我停薪留职(3年后买断工龄),自己在市郊开了一个粮油店,维持生计。怕我把生意做亏了,这时已年愈花甲的母亲成为我得力的帮手。她每天早出晚归,费尽口舌,有时由于一连几天生意不好,神情焦虑,使我不免又心生愧意。
好在做生意间隙,我坚持写作,取得一些成绩,终使自己的命运出现一次美丽的转机:我被当地报社破例招聘为记者。母亲看起来很高兴,非常支持我走这一步。当有人问母亲,你儿子当记者了?母亲的眉眼就舒展开来,自豪地笑答道,是啊,娃爱写,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
然而,我“风光”了,却意味着母亲将要承受更多来自粮店生意的压力。因为我再无暇照看粮店了,只能由母亲和退休的父亲去操心了!特别是母亲,她比父亲精明,能说会算,还要负责出外调货,有时就坐在拉满面粉的机动三轮车上颠簸回来,花白的头发被面粉染得更白了,而那一张织满皱纹的脸更显黝黑。
有一次,我下班回去,得知母亲和父亲俩人抬一袋面粉给人往七楼上送,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父母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忍不住说:

“我不到报社干了,还是回来看粮店吧。”
母亲急了,忙说:“我们替你看粮店,就是为了让你有出息,今天咋说这话?你再不要气人了!”
“可你们累成这样,我不忍心!”我说着,背过脸去,强忍住欲落的泪水。
父亲说话了:“你好好干,困难我们能克服。”
就这样,在我人生的关键阶段,两位老人拼尽自己的力气推了我一把,使我踩上那一级通向希望的台阶,步伐坚定地走下去。
尽管当我徘徊不前或遭遇挫折时,我有过困惑和失意,但一想到父母寄予我的期望,想到母亲坐在拉货的三轮车上迎风飘动的白发,我就会狠命地将这些消极情绪像烟蒂一样摁灭!和母亲一生吃的苦、受的罪相比,我遇到的磕磕碰碰算得了什么呢?
母爱如海!如海的母爱,托起我的生命之舟,穿越人生的风霜雪雨,向前飞驶.....

2005年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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