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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周法天印象

2022-01-11叙事散文汪彤

天水慧音山通往南郭寺的山路崎岖漫长,这里是人们清晨和傍晚常常涉足的地方。山下城里天水人去慧音山,大多并不是为去山头南郭寺烧香磕头或请愿,也不是要涉到一个山的顶端,俯瞰城市的风光。这里的人把去南郭寺的山路当作散步的休闲运动,这里无需爬到山巅……
天水慧音山通往南郭寺的山路崎岖漫长,这里是人们清晨和傍晚常常涉足的地方。山下城里天水人去慧音山,大多并不是为去山头南郭寺烧香磕头或请愿,也不是要涉到一个山的顶端,俯瞰城市的风光。这里的人把去南郭寺的山路当作散步的休闲运动,这里无需爬到山巅,每一处都是可游戏散心的地方。
成纪博物馆前的空地和凉亭里常常载歌载舞,一些业余爱好的人,吹拉弹唱,欢歌笑语。蘑菇亭处的游乐设施上,爬着孩子运动的身躯,他们的欢乐声,穿过薄薄淡淡的槐花香,穿过绿树成荫的山野碧林,攀上南郭寺山头长长的台阶,绕过台阶上雕刻了“陇上古刹”的镇山石,飘进南郭寺的院落。这里虽不是山的峰巅,但却有一位84岁的老人周法天,他的人生在这个院落里达到了巅峰,他是当前全国旅游界年龄最大的导游。
周法天老师在南郭寺西院的正房住了很多年。这里连着办公室的小套间不足五平米。屋子的门窗是清明时的雕空木格,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方书桌和书桌上摞起很高的书籍。坐在书桌前向窗外望去,窗外一颗白玉兰正张开肥厚的花瓣,在阳光中进行光合作用,这宝刹土地里的养分使它生长的冰清玉洁。
当我坐在周老师的屋子里,和周老攀谈时,正是初春时候,白玉兰微吐幽香,从半开半闭的窗棂中轻轻飘进来,洁白透光的花瓣,在阳光的直射下晶莹如羊脂。周老师穿着旧式的灰色夹克,花白的头发向后梳理,仿佛世间一切愁苦的心酸事,被梳理在身后。他面含微笑,长寿眉下深邃的眼睛戴着老式的圆形石头镜,清瘦的脸颊,额头和嘴角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与他闲聊时,他不时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留下的一些泪液,他告诉我:自己患有白内障,一只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到,另一只眼睛凑合着看东西。可在南郭寺的山上,每一条小径,每一处树木,闭着眼睛也知道在哪里。他的幽默让我心里酸楚一阵又快乐一阵。我想听他年轻时的故事,于是他讲一些过去的往事片段给我听。周老师说:过去的往事,天天在这间屋子里常常被想起。人上了年龄总喜欢回忆,回忆过往的事情……



凄凉生生事,夜夜思母恩
天水北家崖1926年的冬天特别冷。一个寒夜的早晨,正值正月20日,地冻天寒,虽在大年里,但饥饿中的人们却依旧寝食难安。这天夜里,一声婴儿的啼哭撕破了沉静的长夜,这声音异常的清脆洪亮,接生婆说这孩子生来有一副好嗓子。
然而,一个人儿时一副好嗓子的作用,却是让哭声加大肺活量去生存下来。在母亲24岁,这个小生命刚刚半岁时,不幸的厄运降临,他年仅29岁的父亲去世了。然而这对于一个只有半岁的孩子,似乎感受不到太多的悲哀,他尖利的哭声,伴随母亲淌在他小脸蛋上的泪水,一起肆无忌惮的流淌和释放。母亲看着怀里孩子张着嘴要吃奶的样子,多了心酸和惆怅。
似乎周法天老师的一生,是在依恋和孝敬母亲中度过,直到今天,当83岁的周老师回忆起孤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回忆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哥哥和自己一年一年的艰险,他眼里清澈的老泪夺眶而出。
与他交流时,他拿出自己从前的一个小笔记本,那里有一首怀念母亲的小诗:“残灯泯灭月已西,小风临窗母悠织。”自从母亲在她68岁时去世后,这些年周法听老师更加怀念老人。
说起家事,那天的周法天老师似乎有些激动,然而,除了他眼里的些许泪水,他脸上看去又很平静。岁月对一个老人的磨砺,已经不能从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内心的悲喜。而他的言语里,竟是对家的眷恋和对母亲的怀念,他和哥哥从小的生活,是靠亲戚资助,靠母亲漂洗、作针线来维持。夜深的时候,周老师常常想起母亲那辆吱吱呀呀的纺车,这是此生常常在耳边响起最熟悉的声音。 落雪的乌鞘岭有一段青春的回忆
“第一次上学是曾祖母牵着手去庙里的私塾。那个唱皮影的戏台便是老师的讲台了,手里拿着祖父曾翻过,发黄且易脆的《三字经》,这是最初读书的经历。而此生读书最多的地方该是那个山头终年积雪的乌鞘岭……”周老师回忆着,讲起他年轻时的事。

1945年抗日战争时,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抓壮丁的保长腿也跑断了腿。18岁的周法天跟着哥哥去了兰州,听乡党说国民党有个电台在乌鞘岭,那里需要个文书。在马跑泉小学毕业的周法天正好能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虽然那年乌鞘岭的雪很大,莫过膝盖的雪冻得人骨头痛,去那个电台要往山上走一个下午,而终于有了一份工资,能吃上一口饱饭,这是那个年代,村子里的人都羡慕的差事。
乌鞘岭电台的台长叫毕广元,他个子高大,满脸大胡子,讲起话粗声粗气,却小心的丢给周法天两本用牛皮纸当书皮包着的《三国演义》和《红楼梦》。他说:“小伙子,山上雪大,吃饱没事背背字码、练练毛笔字,看看书。”
“滴滴答…滴滴答……”一个小时发一次天气预报,在乌鞘岭电台,周法天便是听着这些声音,一住便是四年。这里的天气只有在八月才是最暖和的。牧场上,绿油油的青草像大绒毯,铺天盖地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边。有时,周法天从电台的屋子走出来,索性向远一些的山坡跑去,跑累了停下来,这里人烟稀少,跑很久都看不见一个人影。躺下来,把手里换了好几次书皮的《红楼梦》当枕头。仰望天空,只有远处蓝天上棉花垛一样的白云像麦浪,走过一波又一波。远处传来藏族女子悠扬的歌声,而偌大的山里,却看不到人影,歌声与天空上飘过的白云一样,匆匆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空荡荡草原上的几只白牦牛,这些牦牛是山里的圣物。周法天很熟悉乌鞘岭山下的这片草原,哪个小山包是他看第二遍《红楼梦》时坐过的,哪一片草地是看《三国演义》第三遍时躺过的。电台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书籍消遣,而这两本足够让人们消遣一生的书,让乌鞘岭上度过青春的这个年轻人,读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正当年的时候
周法天老师在谈论自己一生的经历时,总不忘记提及自己在天水北家崖的故乡。人无论走的再远,也总会回到起生养自己的土地。

1949年8月1日,爬油罐车离开乌鞘岭回到天水的第九天,天水解放了。
街道上、村子田埂的小路上,到处都走着欢庆的人们,他们要去一个能够敞开了心扉诉说心情的地方。锣鼓声就在不远处欢天喜地的敲打起,人们就寻着那个方向去找,那里有人们向往的平等和自由。看着街道上整齐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解放军队伍,村里的青年人私下里议论:“解放军的队伍和国民党的不一样……”。
回到家,周法天把想去参军的想法告诉母亲和外公,可他们却舍不得刚刚回来的孩子。外公说:“知道你有文化,土地里呆不住。听乡亲说,前几天区政府下了通知,要几个给公家干事的人,考上就去吧。”
外公的话让周法天有了一次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经历。周法天约好友张志超,从北家崖去马跑泉乡政府打听情况,政府大院的秘书给他们一张纸,一只毛笔,他们各自写了一篇不满一片纸的自传。那个秘书看着手里的自传,侧过头随口喊了一声:“周法天”,打量了一下抬头应声的人,便不再吭声。原来在乌鞘岭的那几年,周法天每天练习毛笔字,使得这张纸片仿佛他的名片了。
拿着乡政府开好的介绍信,步行去天水县。冬日的暖阳照在硬巴巴的土路上,路上跑着几辆拉粮食的骡车。招手搭话,便乘骡车去县上。骡车的马蹄声和栓在骡子脖上的铃铛声,有节奏的在清洌的寒冬里响彻,周法天第一次感到这声音很好听。骡子不停的跑,漫天的灰土沸沸扬扬,拨开这些尘土的前方,似乎就是这些奔向前方年轻人的未来和希望。
县政府不大的院子里,人山人海的挤着人。上前打听才知道,这次考试是为省上成立的行政干部学校招考学生。天水县一共要招收31个人,而不算院子里挤满的已经报到了的400人,从四面八方的路上还有正往来赶来的人们。
这样的考试让周法天和伙伴们有了压力。三天后才考试,于是睡在五人一个土炕的小旅店里等待。每个晚上周法天都会失眠睡不着觉,而清晨的时候,他又有了精神,翻一会带来的几本书籍,便和伙伴们去附近的街市上转转。他看到翻身当家作主的人们,脸上洋溢着从来没有的幸福笑容。
周法天没有想到考试题这样简单。“世界上有几个社会主义国家?”、
“新民主主义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主席是谁?”、“土地改革土地属于谁?”等等。考试没有课桌,周法天把放在膝盖上的试卷铺垫好,认真的用毛笔一笔一划的写,几百个人里他第二个交卷。自从在乌鞘岭的那些年,养成了平时爱看书的习惯,这些问题早在书里读过的。然而,让周法天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黄纸榜上却没有自己的名字,他在榜上一遍一遍的找,找的很心急也很沮丧,而一同来的张志超却大声喊:“你的名字在这里,你考上了。”原来临考之前,周法天把以前的名字“周述志”改为“周法天”。他看到易经上一段文字,大意是做人要像天一样公道,在新社会里他要做一个新人,他要“达则兼济天下。” 过往的人生便是这样匆匆
在兰州广武门的“政治学院”毕业的时候,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1953年5月周法天被分配到天水人民银行中心支行,那时秦州剧院附近有天水唯一的一所银行。在工作单位周法天被分配到秘书股工作,然而新的工作却让周法天很发愁,原来从没有用过水笔的他,无法适应新工作的节奏和速度。在生活中周法天常常想:“有机会的时候要有思想准备,还有能把握机会”。
工作空闲时,除了看书,他晚上便练习写钢笔字,这样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现在的周法天老师已经是很有功力的民间书法家。
周法天老师回忆,那些年工作常常需要下乡,曾被分配到马跑泉放过贷款,收过款。53年十月在三阳川营业所当副主任的时候,在农村广阔的天地,结识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农民朋友,他们面朝土地,背朝天的辛勤,让周法天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和认识。59年左倾严重开始搞浮夸风,走到哪里吃饭都不要钱,干活也不得钱,而实实在在产出的农民的日子却越来越艰难。这时周法天想最能务实的地方便是土地,由于种种原因60年贫困时期,周法天毅然辞去工作去家务农,后来69年全家迁去徽县。
在徽县的16年,周法天务农时节,依旧不忘读书。那些日子在田间地头的读书生活很充实,一本书或许就放在一个竹篮里,或者是在地头上的一块灰色油布包里,那里包着的有时是一本《随园诗话》,有时一本《宋词》。干活累的时候,休息下来,他也会和乡亲们唱上一段田间小曲。夜里点起煤油灯,他还常常吟诵杜甫在秦州的杂诗,看到伟大诗人杜甫一生的遭遇,回想自己一生生活的历程,周法天觉得实实在在当农民,是生活的务实状态。广袤大地上黑色肥沃的土壤,清油油的麦浪一层层翻滚。从一颗种子的生命在田地里发芽那天起,就给予天地一个希望的启迪。播种了生命,对成长的渴望、经营和期盼,那些收获时丰收欢乐的喜悦,农村广大的土地陶冶了周法天一颗宽容而敞亮的胸怀。 守住一片青山,虽为暮年也发光

16年后的一个早上,当周法天老师再一次站在天水北家崖的一个土坡上,向远处的苍茫青山眺望时,这里的时间已经是1985年的春天,59岁的周法天老师在人生东西辗转后,于晚年回到出生的故乡。
远处群山连绵不断,春天已经悄悄从枯黄小草的根芽里探出脚步,附着在嫩绿色枝桠上。到处是迎风摇摆的春意,它们仿佛随风舞蹈。微风轻轻吹起,暖暖的阳光让周法天感到温馨,陇上小江南的故乡,自始至终是他心底最热爱的地方。
土地里的农活,已经让身为老人的周法天干起来感到吃力,这个儿孙满堂的年龄,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周法天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父亲为奔波的家操劳大半辈子总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脚。
闲暇时候,周法天走访很多旧时的老友,一位在建委工作的李主任热情的给他寻了个好去处。1988年62岁的周法天去正在修建中的南郭寺,做了这山上门户的守门人。虽然每月只有60元的工资,但南郭寺优雅的自然环境,听书品茗颐养天年的生活正是周法天向往的安逸。
每天早上,他都要来到那棵有几千年历史的南山古柏下清扫树叶,他感到大树似乎总在和自己无声的交流,大树说:“很有缘,我们都在这里扎了根。”
周法天老师把南郭寺当作自己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慢慢熟悉起来,大树见证了人类和社会发展的过程,是一棵智慧的树;周法天也见证了南郭寺公园的筹建过程,他感受到国家向和谐社会迈进的脚步那么有力量,人们安居乐业后,更有了很多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南郭寺也热闹起来。

1991年国内的旅游业逐渐升温,来南郭寺参观和旅游的人们越来越多。很多人,来到南郭寺总会被这里壮丽雄伟自然环境的优雅所触动。南郭寺山门前常常有四五个玩耍的游人,手拉手拥抱着南郭寺门前的将军槐,他们嘴里叨念着:“好大的槐树啊,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他们似乎在问大树,大树无声。
在一旁的周法天听在耳里,却记在心里,他想:“我生于斯,长于斯,天水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点自幼听来,虽不能样样道来,但也略知一二。闲暇时我要翻看资料,把这曾今被杜甫和李白吟咏的南郭寺详尽的了解一番,也算是一个生活的乐趣吧。”
自此一有时间他便查看《辞海》《杜诗详注》《天水市志》等资料,他发现那个天天和自己对话的智慧树“春秋古柏”,还有东院的“北流泉”都出自杜工部吟咏南郭寺的诗中。
夜里散步,周法天老师常常来到杜工部祠堂下烧一注香。在南郭寺,如今他已经是杜甫至亲的老朋友,晚上他也如几千年前的杜甫,别人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却是灯莹依旧。他过去养成爱写日记的习惯,这些日子里却在日记上整理了很多关于南郭寺名胜古迹的详细资料。
生活正应验了多年前他刚参加工作时对自己的话:“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有一天,那棵倾卧的“春秋古柏”下,一位童稚剪发头的小姑娘,拽住正在清扫树叶的周法天问:“爷爷,这颗树几岁了?”她想这位院子里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和树的年龄一样大吧。
周法天老师告诉小姑娘:“这棵树叫春秋古柏,它有2300年到2500年的历史,它生长在中国的大教育家孔子的年代,和印度的释迦摩尼的年龄差不多……”周法天老师说了一大串,孩子睁着黑而大好奇的眼睛,似懂非懂,而孩子身边的父母和游人却听的津津有味。这是周法天老师讲解员生涯的第一次。自此,每每有游客来转,当看到他们的感叹,和有强烈了解的愿望时,周法天老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给游客讲讲。
“这颗南山古柏躺了几千年,却能卧而不倒,为什么呢?请看看它身边这颗树龄大约300年的槐树,它或许是在远古的一个春天,被一只落在古柏上的小鸟,不小心从小嘴里遗失的一颗种子生长起来的。几百年前的事,我们自然不曾知,只能去想象。可这颗种子从古到今的生长,却正好承接在古柏主杆下,控制了古柏倾斜的弯度,这是一颗‘雷锋树’。它有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精神。”
周法天老师生动、风趣、幽默的讲解,迎来游客们阵阵掌声,尽管他用浓重的秦音,来描述南郭寺里每一件生存着和发展着的事物,而他那阴阳顿挫、浑厚敞亮的声音,被无数游人听在耳朵里,留在心田里。再来南郭寺,很多人都要到西院去找周法天老师,他们愿意从周法天老师的声音里,来欣赏和了解这个陌生或者熟悉的“山头南郭寺”。
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日子里,周法天老师被南郭寺正式聘请为讲解员。算算年龄,这个讲解员似乎没有年龄,在别的讲解员要退休的时候,他的讲解生涯才真正开始。可谁又曾想到周法天老师直到80岁才办理了天水市的户籍,这时,他真正入住了南郭寺,成为和杜甫一样的南郭寺常住人口。在南郭寺,周法天老师一直继续着自己一生的学习生涯,而这里的学习更是成系统和有目的的,这里的学习,成就了全国旅游界年龄最大的优秀导游。
在南郭寺西院的小屋里;在南郭寺每有一片阴凉的大树下;在慧音山山坡的一处处绿地上,到处都留下周法天老人读书的身影。他的手里捧过《儒林外史》,拿过小学课本,不知翻了多少次《水浒传》《红楼梦》,还有数不清的个人传记和文史资料。“处处留心皆学问”,一些来南郭寺的老人常常与他交流,又成为他看到的“活页书”。
一次,著名学者陕师大教授霍松林先生听完周老师的讲解后,赞叹不已,两位老人马上在共同语言的交流中成为朋友。霍先生说:你的讲解不是教授却胜似教授,我在台上是用一本教材讲给一群固定年龄层次的学生听,而你要讲给不同层次,不同年龄和不同生活阅历的人来听,你的讲解要让每一位游人都听着有意思,有味道,真不容易。你就要把自己当作讲师,当作教授,多吸收经验、多慎重,在重复中创新,在创新中完善。
霍松林先生的话让周法天老师回味很久,思考很久,于是他更加勤奋的开始系统的学习,近年来他的知识面不仅涉及地方历史文化,还对植物学、民俗学、书法、绘画、雕塑、文物、诗词、自然科学等诸多方面都有了解和研究。有时他口袋里随手掏出的一片烟盒上,写着一些需要理解和记忆的文字。与周法天老师聊天的人,没有不赞叹他的记忆力,原来博文乐见的老人,他辛勤的付出却是我们普通人所没有过的辛劳。
在周法天老人的讲解生涯中碰到很多与霍松林先生一样真诚的朋友。为他题词“南山古柏”的原人大主任卢克俭先生,这位藏族,幼时家贫的70岁老人与周法天老师一见如故,他们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友谊,06年卢克俭先生托人送来一本自己的书,他们就这样一直彼此鼓励和交流着。
除了与自己年龄相当的老人做朋友,周法天老师的讲解为自己迎来很多并没有语言交流过的“小朋友”,这些朋友心里一直把周老师当作启迪自己人生的良师益友。

2002年夏,一位衣着工整的年轻人来到南郭寺,给正在讲解的周老师深深鞠了一躬。他说:“老人家,我要感谢你,这些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良师益友,虽然你并不认识我。”原来,这个年轻人是地质学校的一位学生,在学校上学很调皮、很贪玩。有一次游览南郭寺,听了周老师在杜甫像前的讲解,突然从杜甫的人生经历中对历史有了极大的兴趣,后来去南京大学历史系读了研究生。自此周老师和这位“小朋友”成了忘年交。而周老师看到自己的讲解不仅是为游客助兴,却起到了“助人伦,成教化”的作用,他更注重把讲解南郭寺的历史与民族精神和爱国主义相结合,周老师在南郭寺这片青山中,找到了人生价值真正意义,虽为暮年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南郭寺在古时候来过李白和杜甫,我曾问周老师,南郭寺如今接待过的“大人物”有谁,周法天老师眉毛轻轻一跳说:“来过的最大的人物就是‘人民’,虽然王光英夫妇、杨汝岱等都听过我的讲解,而在南郭寺这片圣地‘金砖和瓦砾一样’,我会努力阐述好每一次讲解,这是我的讲解和导游能受欢迎的正真原因。
周法天老师每天都在讲南郭寺的三绝“古柏”“卫矛”“龙爪槐”,而著名学者、楚辞研究专家文怀沙先生却称赞说:“南郭寺里不仅有三绝,还有第四绝,那是周老的绝妙生趣的讲解。” 缘分的天空------与周老的忘年友情
与周老的相知是因了二妙轩的碑帖,一位广西的朋友喜文善墨,看到我在南郭寺拍摄的二妙轩图片,很感兴趣。于是,闲暇时上山去买碑帖,才有了机缘与周老相互认识

07年夏天,父母来天水小住,带去南郭寺游玩。平日里在南郭寺,总能看到周老师忙碌讲解的身影,那天院落里却游人稀少。我去西院,看到周老师正在屋子里喝茶看书,时近中午,他似乎有些困乏。
我把父母从远道来,想请周老师讲解的意思说出来,周老师一点都没有犹豫,便起身来为我的父母讲解。周老师的讲解让人百听不厌,每次在南郭寺,只要看到有他讲解,我都会跟在游人后面多听一次。而他的讲解却一次与一次不同。我的父母来听的这次,他把重点放在尊老爱幼的那棵300年的雷锋树上,和古柏根部无意中成长起来的一颗小树中,这颗小树把根扎在古柏的根系中,用自己的成长,稳定了古柏的生存。记得那次,母亲在周老师讲解杜甫生事时落了泪,给她拍的那张与杜甫的合影中,她还红着眼圈。临别时,我依照惯例给周老师付讲解费,而周老师却再三推脱不要,他说:“你这个孩子很有孝心,多陪父母转转,让他们来天水玩得高兴。”
自此,休息日闲暇时,我都要带着孩子去爬南郭寺。从小卖部的售货员大姐那里听来周老爱吃肉,于是每次都买一只熟鸡鸭提在手里上山。而这些年,周老的牙齿越来越不好,人也显得消瘦。
有时在南郭寺,我会和孩子玩上一整天,孩子在院子里挖土里的蚂蚁和蚯蚓,我则在周老的小屋里喝一杯北流泉水冲泡的清茶,与老人闲聊,老人的博学多才,充实我的未知世界。有时正聊得开心,会有请周老师讲解的单子传进来。于是我也尾随,一遍遍再听周老对南郭寺每一棵、每一处景的解读。耳朵里听着周老响亮、生动、诙谐的话语,我时常想:“如果可能,周老对南郭寺的解读,我愿听一辈子。”
冬天很少去南郭寺游玩,而在今冬某月一个十五月圆的夜里,我却踏着婆娑的树影,破例去南郭寺散散心心。那夜,我久久站在南郭寺山门外周老的窗下,却并没有去打扰静夜里老人恬淡的生活。
透过斑驳镂空的窗棂,依稀看到周老白发苍苍的背影,“开门、关门,洗漱后插上门销……”
此时南郭寺山下的车流灯海中,不夜城才开始它一天精彩发朽的喧闹,而惠音山上却已是初冬的深夜。枝头栖息的鸟不再发出絮絮叨叨的低鸣,偶然草丛里行走过的一只小兽,窜到洞里寻找一个安眠一夜的地方。
我想,屋里静怡中的周老,一定不会想到,此时我正站在他的窗下,透过那半扇开启的窗,肃穆敬仰的悄悄望着他。这样深的夜,在将军槐下这样凝神的站立,几乎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久久、久久,山无声,树无声,只有我的呼吸和窗棂里周老电视机的响音。当看到周老轻轻关上窗户,他巨人一样的影子压满窗棂,我心里生出凄凉。那每夜在南郭寺山头亮起的一屋子灯光,陪伴了周老辛勤而智慧的20年。我好怕,怕他关闭窗户的一瞬,会关闭与这个世界的交流,我也怕,我转身回去,回头却再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还是在心里默默与周老道别后,走下那串长长的台阶,当我再轻轻回首,他小屋的灯光一瞬间熄灭了。我的泪水顿时淌了下来,我怕光亮被熄灭,我心里却期望和希望,在将军槐下的那盏智慧的灯塔,永恒的在南郭寺山头夜夜燃起。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09-1-15 11: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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