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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在梦幻与真实之间

2022-01-11抒情散文财智天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59 编辑

甘南:在梦幻与真实之间草原是我的一片绿着的梦:因为她的辽阔、旷远;她对生命无声的接纳,她毫不掩饰也毫不顾忌的素面朝天,以及青草们年复一年静寂的喧哗。这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59 编辑 <br /><br />

甘南:在梦幻与真实之间

  
  草原是我的一片绿着的梦:因为她的辽阔、旷远;她对生命无声的接纳,她毫不掩饰也毫不顾忌的素面朝天,以及青草们年复一年静寂的喧哗。
  

  这个傍晚,在炊烟从低矮的帐篷顶上升起之前,我看到一个藏家妇女,骑着一头牦牛在公路上奔跑,消失成一个点;一个在相反方向上步行的卓玛,和我在路边有过一次简单的对话。牦牛一色的黑,在我走近它们的时候,仓皇离去。

  我一直认为,她在高海拔地区与天空稀薄而真切的对话,一定经过了那些草,那些花儿,那一场突然而至的雨和向草原深处延伸的便道。

  这个梦还缘于早年的一面绿色草坡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一些散漫的羊只,一声清脆的鞭响,一群孩子对一只蝴蝶的追逐以及她总是优美的脱逃。

  7月1日上午从兰州出发,下午2点抵达合作市,车前的仪表盘显示:海拔3000米;温度:9℃。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碌曲县境一个叫贡巴的村庄,我们送的人,要在那里接头。
                         

——题记

                 
夜宿贡巴


  从合作一路下来,海拔在持续抬高。草原的天色,在这一天有些阴,云朵呈灰色,有些厚重,空气湿湿的。道路两边大片的绿色,比我想象的要开阔,草很低,很密。牦牛,羊只,帐篷和牧人,散淡地向后撤退。
  到达贡巴,雨点有些紧密,有些大。已经在那里等候的甘南项目组负责人说,得马上进山,再迟就怕雨下大了,草原成为沼泽,他们几天就进不去了。我说,那我们找个可以坐的地方,我有些事需要说说。

  贡巴是一个在公路边的小村落,人少,公共设施更少,没有茶社,也就没有可以临时坐下来说话的场所。他们几个跑进路边的小商店,请求坐一会,主人好像不答应。我只好在车上,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把新来的人介绍给项目组。

  他们迅速上车,迅速撤离公路,向草原深处进发。

  看着他们摇晃的车影和灰暗的天空,我觉得有些空落。我一路颠簸,这么远过来,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任务了。

  和随行的郝师唠叨几句,我说我们还是住这里吧,明天如果天好,我们就进山里看看,顺便看看一个月前来这里的两个孩子,他们的心情,生活和工作状态。我担心他们耐不住寂寞,不安心。

  贡巴在眼前,在低垂的云朵的下面,在可能会很大的雨里,寂寞而安详。几个藏人和汉人,在不同的方向上匆匆回家,远近的帐篷有炊烟升起,牦牛成群地移动,据说在夜晚它们是不需要回家的。

  前方不远,就是郎木寺。这个横跨两省的著名寺院,对一个远道而来的人,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我们的下一站就是它了。

  从郎木寺回来,在街边吃了水汆羊肉,就登记了每晚40元的简易客房把自己安顿下来。客房很小,很潮,湿内温度很低,冰冷的床铺,得插电热毯,穿上临时买的棉线裤,才敢坐到床上;房间的电视也很小,可以接收的节目也不多;打开电脑,无线网卡也无法连接。

  这家客社的主人是四川人,在女主人进来送水的时候,我问她你们这里晚上都有什么活动啊,她说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你要是喜欢玩,可以到小餐馆打麻将。

  客栈的隔壁,是一个藏族人开的小商店。主人的名字叫卓玛,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玻璃门廊后面的一张工作台上裁衣服。她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色彩鲜艳的项链。隔着玻璃,我问她我是否可以进去,同时用手比划着表达了我想看看她的项链的意思。她笑着表示可以的。

  在我进去的同时,她的妹妹也从里屋出来了。姐姐告诉我:我叫卓玛,妹妹叫索拉(音)。我提出是否可以和她们合影留念,她们欣然同意。我问能不能看看她的项链,她说你可以摸一下,这是玛瑙和密腊做的,密腊发热是有味道的。我说这项链是否很值钱呢,她说大概三万多。

  此后的两天,我发现很多藏族妇女都戴这样的项链。

  照片上,卓玛姐妹笑容灿烂。

  回到房间,我给一个同事发信息:贡巴下雨了,草原温度很低,景色很美。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静谧的夜,像一床棉被覆盖着这个小村落,和小村里细小的灯火。

  看着房间脱落的墙皮,小小的灯,我不知道自己和外面,和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和状态。头发懵,人发呆,外面的天在黑下来。

  被窝有些热了,我试着把身子放平,听着电视,想着近在眼前的草原,不知不觉就进入睡眠。

  贡巴,一个陌生的人,在今夜,在你的黑暗中,拥有了一夜的客居体验。

  2009-7-4


郎木寺:神秘宗教的一个奢华封面 


  从贡巴前行十二公里就是郎木寺。草原上的公路总是大气而空阔,在车里,你可以明显感觉到车身一直在下倾,因为海拔在变化着;稀疏的雨滴不时落在车窗上,天空仍然低垂,越来越暗的草原上,牦牛骚动着,成群地移动,对过往的车辆有一种茫然的好奇。 

  因为不是周末,临近傍晚,郎木寺游人不多。这个素有“东方小瑞士”之称的中国魅力名镇没有想象中的喧闹与繁华。为节省时间,我们径直把车开到寺院门口,一下车就对着山门一阵猛拍。

  寺院山门前是一个慢上坡,旧砖铺设的路面也不平整,道路两边杂草与乱石相间,不像一般的景点那样干净整洁。倒是在这种散乱中多少显现出一种不刻意的自然与自在。迎门左边,你可以看到一个转经门廊,金黄色的经桶悬挂其间,落寞无声。门廊外面的乱草疯长着,只有几道小径在提示你,人们是怎么进出这个门廊的。
  看着我们拍照,景点售票处的一个小和尚马上出来阻止,要求必须买了门票才可以进去。他还说,今天人不多,收入很少,你们是最后的游客了,两个人买一张票就可以的。
  呈现在眼前的寺院,要比想象中的安静很多,平实很多,也亲切很多。在我们进入的同时,有几个外国游客出来,他们的脸上挂着一种神秘和满足。在一座白塔里,一个老迈的藏族妇女,坐在一只小凳子上转动着巨大的经桶,经桶内轴发出干涩的鸣叫声,一个孩子擦着鼻涕,在她身边不耐烦地来回走动。见我扶着经桶拍照,她用藏语和我打招呼,司机说她在问我们是否也给她照相了,我们把相机给她看,她满意地笑了。
  大概到晚课时间了,寺院里的红袍僧人开始多了起来,远处隐约传来诵经声。听着咿呀的声音,我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因为佛,因为神秘的宗教。但便道旁边的大小经堂似乎都是关着的。
  远处近处,既没有袅袅香火,也没有黄卷青灯。只有静穆的大殿在灰暗的天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
  我突然有了一个闪念:寺院,其实是神秘宗教的一个奢华封面。任何一个闯入者,都只是这个封面上的一粒尘土。
  我们从人世进入寺院,即使你把身子挤进殿堂,你的心仍然游弋在人间世。我们永远都无法靠近这个神秘的世界。
  在大经堂外面,遇到一个身着深红色僧袍的藏族僧人。我请求和他合影,他欣然答应。  

  凭着多年做记者的交往经验,我和他进行了简单的交谈,获得如下信息:他的名字叫永德加措,家在迭部,弟兄两人,他是弟弟,十五岁进入寺院学习,现年十八岁,已经出师。目前属大经堂的僧人。我问,僧人是否可以结婚呢,他说,只要不想继续修行,离开寺院是可以结婚的;再问,如果还想回来呢,他说也可以。
  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僧人,我不知道自己还想知道什么,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我的内心也是一片空明。
  我知道无论再向前走多远,我仍然是个游客,对于这座寺院,我仍然不可能知道太多。  
  只好下山,只好原路返回。
  和所有旅游景点一样,寺院外面的店铺挂着品种繁多的各类纪念品。在一个专卖藏家饰品的小店里,我给爱人买了一款银质项链;在另一个小店里,买了两款披肩。
  暮色中的一次回望,完成了我对郎木寺的一次游历和一次默默的告别。
  没有人告诉我关于郎木寺更多的信息。
  我只能对自己说:郎木寺,我来过,我走了;我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 
  回到兰州,通过网络,我查询到如下信息:
  郎木寺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下辖的一个小镇。一条小溪从镇中流过,小溪虽然宽不足2米,却有一个很气派的名字“白龙江”,如按藏文意译作“白水河”。小溪的北岸是郎木寺,南岸属于四川若尔盖县,属于甘肃的“安多达仓郎木寺”和属于四川的“格尔底寺”就在这里隔“江”相望。一条小溪分界又联结了两个省份,融合了藏、回两个和平共处的民族;喇嘛寺院、清真寺各据一方地存在着;晒大佛,做礼拜,小溪两边的人们各自用不同的方式传达着对信仰的执著。

  郎木寺(虎女寺)所处的四川、甘肃交界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川、甘、青各族民众朝拜黑虎女神的圣地。藏传佛教兴起后,在那里建寺已历千年,但仍被命名为“虎穴仙女寺”——郎木寺。而且,这地跨两省的大寺内,最受民众尊崇的不是诸天众佛,而是传说中的老祖母郎(藏语虎)木(藏语女性),其原来居住的洞穴,那是圣地中的圣地。洞外地下涌出的泉水,就是嘉陵江主源之一的白龙江的源头。

  传说中的西王母,是中华民族的总先妣。造人的女娲、巫山神女、巴人的祖母巫蜒等,都是西王母部的支系,西王母部落,都以母虎为图腾,又称黑虎女神。而郎木在藏语中的原意就是“虎穴仙女”。

  2009-7-6


入侵者:简单生活的局部与一条狗  


  事实上,草原很深,比我看到和想象的更深。一脉在远处的山峦,驱车走了很久,你看到的山还在远处。
  
  2009年7月2日早晨,前一天的雨没有落下来,清凉的风吹来吹去,一些雾岚在风中漂浮。牧人已经在帐篷周围忙碌,藏家妇女在堆放新鲜的牛粪,临近的牧人彼此打着招呼。
  
  在草原后山的项目组负责人邀请我们进山,说山里也没落雨,路还好走。

  从我们夜宿的贡巴到项目基地,大约有28公里的车程。为节省时间,我们说好相向而行,由他们的车在半途给我们带路。

  从一个叫加仓的路口拐进草原,就是便道,车子在看着笔直平坦的路面上行进,如瘸子走路。沿途有牧民还在修路,也有牧人骑在马背上挥手致意。

  有一家牧民,赶着羊群和牦牛,向草原深处转场,几头牦牛驮着简单的家什,一条猎狗在牧人的马匹前后奔走,如护驾的士兵。

  便道尽头,已经是完全的草原了。放眼一望,四野绿色一片,我们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上前进,只好停下来,等。一位骑着摩托经过的藏人,在车窗外面问我们是否有事,是否需要帮助。他走过之后,师傅介绍说他是这里的村长,他们原来就认识,人很仗义,也很热情。

  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看草原,看看牧人。其实,草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你可以随便出入。那些草场,不是被木质围栏分割,就是被铁丝网隔开。每一片草场归属于不同的牧民,每一家牧民都有至少一只猎狗看护。只要你靠近,狗会突然狂叫。一路上看到的几条藏狗,都非常壮实,势如猛虎。其实,它们的叫声,既是通知主人有人靠近牧场,也是对来人的一种警示。真要和陌生人面对,狗一般不会下嘴咬人,但在主人赶到之前,你别想挪动一步。

  像喜欢马一样,我也喜欢狗。只要你没有恶意和敌意,狗不会难为你。

  从便道到基地,要经过几片草场。项目小组的车辆带领我们在草场上绕过一道又一道围栏,向一位卓玛支付了20元过路费,越过一座低矮的山梁,我们才进入公司的探矿区。

  这是一片牧民都很少进入的原生草地。草很长,很绿,格桑花一片金黄,一条小河闪动着粼粼的波光,缓慢地流动。沿河上行,车辆几乎一直是倾斜着身子。这里惟一的车道,是项目组小王开车碾压出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与背景下,我心头多少有一丝悲凉和负罪感。我突然想确认自己的身份,还有我们。几个来自商业文明的人和两部车,此时此刻,最恰当的身份应该是入侵者。是我们在强行进入,我们背负着开发的名义,要在草原深处,揭开草皮,要把美丽的草原和现代商业捆绑在一起。该还是不该,对还是错,答案已经不是简单的二选一。

  项目基地的三顶帐篷搭建在一个避风向阳的斜坡上,靠山面水,风景秀美。这里的海拔是三千六百四十米,草照样绿着,花照样开着。

  在青草盈盈的草地上,先我们一天到达的地质工程师和一个多月前抵达的两个孩子,脸上挂着笑意,我多少有些安慰。帐篷附近,一条黑狗拖着铁链,抖擞精神,好一阵狂吠。

  简单地寒暄之后,他们几个人忙着做饭。我开始和狗交谈,我相信狗是听话的,是可以听懂人话的,尤其在草原上生活的狗,从你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它就可以明白你是否喜欢它,是否信任它。当我的手抚摸到狗的身子的时候,它已经伸出舌头表示友好了。

  这是一条纯黑的藏狗,是从青海公司带过来的,他们喊它黑子。黑子体形硕大,但不失机灵。看着一下子多出几个人来,它显然兴奋不已。我们解开它的缰绳,让它自由活动,一身轻松的黑子,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奔跑,几次从后面扑在我的肩膀上,每一扑都能把我推出去几米。我回转身来,它会任我抓着它的前蹄,把它举起。

  一条河谷,就八几个人,一条狗。没有牧人,也没有羊群。我们用牛粪火烧水,用煤气灶做饭。夜晚,他们用太阳能照明,听着收音机入眠,工作和生活一样简单。

  黑子的快乐就就更加简单,只是围着帐篷画圈跑动,他们说这是黑子在圈定它的势力范围。只要看到远处有旱獭或者兔子,它会箭一样冲过去看个究竟。我仔细看它过河的样子,它也像人,不想河水湿了它的蹄子,它会找河面比较窄的地方,一跃而过。

  那条汩汩流动着的小河里,有很多土鱼,大的有手指粗细,半尺长短,据说味道鲜美。但藏人从来不抓不吃,在藏民眼里,鱼是有些神性的。

  我在这片倾斜着的草原上,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临别时,我非常想和黑子道别,但黑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车子发动了,黑子突然从后山飞奔而来,绕着车子不停地摇着尾巴。怕它追着车子跑,留守的项目组长只好抓着它的项圈,看我们走远。

  到达山口,回头再看,黑子只是一个小黑点,也许它已被铁链拴住。只有那条小河默默流淌着,一路相送。
  2009-7-10



我已来过,我将铭记


  两天来,草原就在身边。要么一马平川,要么起伏连绵。

  被一条大路引领着,越过零星的村落和零星的人群,越过牧人的帐篷和帐篷外面堆放整齐的牛粪,越过路牌和沿途的风声,在地理概念上,我是从低处走向高处。

  在低处,那些草伸手可及。那些高高在上的草,一直超出我日常所能到达的高度,它们像兄弟姐妹,聚居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接纳着天光的俯照。它们矮小的身子纯洁而娇弱,即使没有风,也是摇曳生姿。

  在高处,天空像光洁的屋顶,向四面八方扩展。鹰在低空飞行,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它觅食的眼睛,明亮而机警。

  在这样一个广大的空间里,人在变小,如一棵草或者任意一棵植物,在被草原接纳的同时,被融化,也被吞没。无论你以怎么的速度,朝任何一个方向奔跑,仍然是草原,草原。

  佛说:灭我为无。此刻,不需要灭,你几乎看不到自己。

  大片大片晃眼的绿色,首先突出的是一身黑色的牦牛,它们像身着礼服的哲人或绅士,在草原上奔跑或漫步,从容而坚定。我相信它们对草原,有着和我一样深刻的依恋和信赖。看到来往的人和车辆,牦牛会停止吃草,注目观望。在我举着相机企图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就迅速跑开。我只有换上长焦镜头,才能看到它们脸上的表情。它们大而清澈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沉着冷静,既有一种天然的防备,也有一种随时可以脱逃的自信。惟一没有的是攻击意识,它不会轻易侵犯人。

  牦牛看上去已经是足够强大的动物了,但它们还是乐意群体行动,在它们中间,一定有一位头领在不时发出指令,它们的移动方向和速度,出奇地一致;也许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家园,它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靠近主人的帐篷。

  其次,就是羊群。在一望无际的绿色衬托下,羊群是一片一片,羊只是一点一点。远远看去,它们的白,是相对的。相对于草原纯粹的绿,羊只的白,多少有一些含混,因为常年在风雨中游走,它们身上的灰和土,遇水会变成泥,会有一点暗和黑。因为炎热,很多羊毛已经被剪,那些几乎裸着身子的羊,很像被剃光脑袋的小孩,有一些顽皮,丑陋中透着可爱。如果让你去抓住它们,你一定不知道该抓哪里。

  草原就这样在我眼前展开。以原生的姿态,以简洁的构图,以接近生命本真的色彩。

  在草原面前,我有过这样几种设想:赤脚奔跑,或者追逐一只羊,一头牦牛;光着身子,平躺在草地上,闻着身边的花草气息,看天,看云,看鹰;对着蓝天和大地,像一匹野狼,扯开嗓子嚎叫;应牧人的邀请,进入他们的帐篷,如歌中所唱,喝一杯奶茶,看看美丽的卓玛;在有星光的夜晚,围拢在篝火周围,听牧人唱歌,看他们跳舞。

  但我没有。来回三天的行程里,我连一个设想都没能实现。我只是来了,匆匆地,我一定要走。对于草原,我仍然是陌生的,多余的,我只是经过,经过我自己的一个梦想,经过我曾经的根。

  小时候,我有过在乡间旷野奔跑和放牧的经历,我骑过马,骑过牛和驴,追过羊和蝴蝶;在书本上,从最早时候读屠格涅夫,到后来读张承志的《黑骏马》,再到后来的各类关于草原的音乐,我一直觉得草原是一片清澈宁静的水域,只有在这一片净水里洗过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是干净的。

  我经常一个人在悠扬的音乐中倾听和分辨一个民族忧伤的声音。他们寂然的生存,他们对宗教的虔诚,让我总能越过那些低矮的帐篷和被风吹乱的炊烟,他们散发着腥膻味的衣衫和手中转动的经筒,看到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和热忱。

  他们远离世事,远离纷争,在偏远的一隅,承天接地,成为这个世界上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小部分。

  他们在朝觐的路上,一步一个等身长头,叩问着前世今生;他们在马背上,年复一年,守望着自己的家园;他们通过风中飘扬的经幡,对话神灵。

  这一切,我看在眼里。但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能简单地说出爱,不能,要用心,去感受;也不能简单地说,我要,我想得到。我们的五个手指,十个手指,在更多的时候都是空的,因为我们并不拥有什么。抓不着,也留不住。

  所以,在终于遇到四匹马的时候,我请求司机把车子停下来。我不想惊动它们,但很想靠近它们。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坚信,马是和狗一样最通人性的动物,马甚至更像多年不曾相认的弟兄。在很多次关于心理测试的回答中,被问到你最喜欢的动物时,我都脱口说出:马。

  我几近狂热地喜欢马,它浑身充盈着的力量和激情,它飞扬的马鬃和马尾,它呼出的一个响鼻,它的嘶鸣,它蹄下飞溅的泥土与烟尘,它远走的星夜与江湖。

  站在我眼前的四匹马,在四个方向上吃草。看我靠近,一匹黑马抬头看着我,两匹黑马仍然低着头。只有那匹灰白色的马,稍微向后挪动了几步,好像是要给我让出一块空地,之后又埋头吃草。

  四匹马都没有缰绳,也没有嚼子,它们在自己的草原,自由如风。在我走近的时候,它们没有放来四蹄跑开,我已经很知足。

  在白马的不同侧面,我一相情愿地和它合影。在其中的一张照片里,它看着镜头,神态和我高度一致,既有对话感,也非常专注,让我感动。如果说那一刻,我不想搂着它的脖子,像兄弟那样拥抱,那是假的;如果说我非常想喊一声“兄弟”,那我一定显得非常矫情。

  牦牛,羊群和马之外,草原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生物。比如凶猛的猎狗,比如肥硕的旱獭,比如飞舞的蝴蝶,比如在草丛中竟相歌唱的不知名的虫子,比如尕海水面上低飞的鸟群。

  它们在同一片蓝天下,享有草原无边无际的绿和青草的香味。

  我深深知道,我带不走它们。但我相信,在很多时候,擦肩其实也是一个值得回味的过程。

  如果草原有知,我一定会告诉它:我已来过,我将铭记。

  2009-7-9


在合作,会见诗人桑子


 
  甘南草原,众多的寺院和僧众,迎风飘扬的经幡,弥漫在这个广大空间的神秘气息,总让你不由自主地把它和“神居住的地方”联系在一起,它的大美、宁静、庄严和肃穆,让每一个走近它的人的内心,升腾着一种悲悯与虔诚。

  我不知道在过往的岁月里,藏传佛教给这个民族艰难的生存赋予了多少坚持和隐忍,每每看到他们脸上被太阳灼伤的痕迹,我就想说:“沧桑与苦难就是这样的”。虽然他们的笑容是灿烂的,但他们的青春和生命的光华在高寒地带,无时无刻不在被磨灭。在藏地,你一定会看到很多妇女即使在夏天也要用厚实的围巾护着自己的脸。

  草原的另一面,对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民众绝对是一种考验。

  在这样一个既富有神秘色彩又坦坦荡荡,既有浓厚的人文情怀又高热酷寒的生存环境之下,诗歌无疑是释放生命激情的途径之一。

  上世纪80年代,有阿信、桑子、完玛央金等优秀诗人,他们从不同的地域汇聚在这片土地上,以诗歌丰富和扩展着自己的青春,在甘肃甚至中国诗坛独树一帜。后来,更有王小忠、嘎代才让、扎西才让等年轻一代诗人激情勃发,茁壮成长。

  此行从兰州动身的时候,我给天水诗人王若冰发信息,让他告诉我桑子的电话,我想抽空看看他,回复说:多年不联系了,没有电话号码。随后,我又向杭州诗人萱(唐泳)询问阿信的号码,她是发过来了,但电话一直不通。我非常诧异,甘南这一帮家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玩集体失踪?

  7月1日下午路过合作,我们没有停留。

  7月2日傍晚,我从碌曲一路奔袭,赶在天黑前把自己安顿在新世纪宾馆。因为高原反应,头有些晕,就在临近的街边餐馆凑合吃了点饺子,饭间又向萱询问其他诗人的联系方式。

  去年秋天,萱也是带着她对草原的一片深情,从遥远的杭州转道兰州来到合作的。

  那一次甘南之行,她见到甘南的大部分诗人,但没有看到草原,回去很长一段日子心理都极度不平衡,一直念叨着还要来,在听到我在去甘南的路上的消息时,她说多拍照片,把真实的草原带给她看。

  我非常理解她对草原的渴望,因为多年来,关于草原和她的草原爱人,她写了大量的诗篇和散文,她对草原的迷恋近乎疯狂,她自己都承认有点走火入魔了。也因此,她一直和甘南的诗人保持着顺畅的联系。

  果然,她又发来嘎代才让、扎西才让的电话号码,这两个完全比我小一代的诗人我都未曾谋面。但为了找到桑子,我向他们分别求助,通过嘎代找到了桑子,通过桑子找到了扎西。阿信不知道混迹哪里,一直没来联系到。嘎代养病在家,不便见客,多次道歉。

  其实,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桑子,我们只在1992年5月《甘南报》50周年报庆时见过一面,阿信也是我在天水时见过一次,此前此后都是通过诗歌彼此了解和关注的。说来也怪,就那么一次遇面,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一种真挚成为彼此之间的牵念。

  回到房间,桑子很快到来。他还是不见发福,头发稀疏,但精神很好;他看到的我,比博客照片上的人胖了,头发白了。于是同时感慨,在各自的环境里,我们同时在老去。

  桑子坐下来,首先提出晚上去哪里消遣,要么喝茶,要么唱歌。我知道,现在的交往基本都这样的。我说怎么都行,聊一聊就够。桑子说等扎西过来吧,来了一起放松一下。多年不见,不容易。

  品着盖碗茶,两个绝对的烟民轮流让烟抽着,整个房间迅速烟雾弥漫。

  诗歌是我们走到一起的纽带,也是我们共同的背景,但真正坐在一起,我们关注更多的还是现实。20多年来,桑子在自己所在的大学,做到了副教授,一年要上近500个课时的大课,今年听课的人数高达481人,他说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阿信据说做到了副院长,开始有公务要忙,到处走动,两部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话题从各自的境遇转到孩子,再转到教育,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中国教育的弊端显而易见。作为大学教授的桑子自然感慨万千。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无力改变,只希望我们的孩子健康成长,能够有一个他自己满意也让我们放心的人生。

  谈话间,扎西到来,带着两只精美的茶杯作为给我和桑子的礼物。

  站在我面前的扎西,如萱所说,果然干练,笑谈中颇有藏人的豪爽与热情。说实话,我其实没读过他的诗,但诗如其人,我相信他的诗一定不会差。

  扎西一来就附和着桑子去外面找地方坐坐,为了不打断已有的气氛,最终还是哪里都没去。

  这是一次诗歌意义上的小型聚会,但我们几乎都没有过多地谈诗,没有相互评说各自的诗作,我以为在诗歌之外的交流要比谈诗来得更加真实,也更见真情,真正的诗和诗人都是一种生命形态,是需要用心感受的,不是挂在嘴边相互说服或者相互吹捧的。

  时至午夜,桑子和扎西一再要求我在合作多住一日,第二天约见更多的甘南诗人,大家好好聚聚。但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桑子第二天还有大课要上,我要赶回去处理手头的杂事。只好约定下次再聚,无论在兰州还是合作。

  临别,我们在宾馆的房间里合影,按年龄排序,桑子居中,我和扎西分立两侧,约定把照片发在博客上。

  这段文字算是对我甘南之行的小结,也是对两位诗人的一个交代。

  祝福桑子和扎西,祝福甘南和所有与甘南有关的诗人们。

  2009-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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