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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铁之舞:镢

2022-01-11抒情散文宋长征
从铁炉中走出的镢,暗红色,还未失去高涨的激情,铁匠师傅中意的眼神在告诉自己,又打出了一把称心如意的镢头。淬火,蒸腾的热气,就像一个平凡的士兵,即将走向岁月的漫漫征程。镢,只为亲近土地而来,绝不是所谓的艺术家思想的花边,装饰在书桌旁,且点缀以……

  从铁炉中走出的镢,暗红色,还未失去高涨的激情,铁匠师傅中意的眼神在告诉自己,又打出了一把称心如意的镢头。淬火,蒸腾的热气,就像一个平凡的士兵,即将走向岁月的漫漫征程。

  镢,只为亲近土地而来,绝不是所谓的艺术家思想的花边,装饰在书桌旁,且点缀以娇艳欲滴的玫瑰。农耕时代,只有一双勤劳的手来亲吻土地。在春天,河畔上的野雏菊开了,三三两两的人们,走在通往田野的乡间小路上。人误地一晌,地误人一秋——没有谁不懂得如此浅显的道理。顺势在小河边的碑石旁,将镢的刃,蘸以春水的流畅与光芒,与远年的祖先,以粗砺的打磨声,对话。简单而直接,绝不贪恋土墙根上慵懒的阳光。   一个生在乡间的农人,思想单纯到只懂得有播种就有收获。那些丰盈的种子,是去年秋天收获的子实,挑挑拣拣,扬净晒干,就像一枚射向时光深处的子弹,必定绽开希望的花朵。一粒种子就是一枚星星之火,是我们生在远古的先人,尝遍百草,留下的最好的礼物。很难想象,漫长的茹毛饮血的时光,祖先的眼神逡巡每一座山冈,足迹,踏遍每一寸土地,荆棘,虫蛇与豺狼,也没有放弃对生的渴念。赤白的阳光下,拈起一枚原始的谷粒,奉若神明。以石为镢,以骨为犁,播种在春天里,播种在泥土里,播种在子孙绵延的大地之上。   草性的种子,也懂得先民的辛劳与困顿,餐风露宿,于皴裂的泥土夹缝中,艰难地探出嫩黄的芽尖。这是一个多么明媚的春天啊,这是一个值得祭奠的日子,出生在泥土上的我们,终于有了可以果腹的粮食,神态安详的司谷之神,正在村庄的不远处,温和的目光,越过漫长的黑暗,抵达乡土。   作为一把亲近土地的镢,怎么可以懈怠呢?寒冬的手还未来得及从田野里抽出,柔嫩的柳丝,执意探出嫩绿的芽苞。行将远去的又一个冬天啊,终于在时光的轮转里黯然落幕。屋檐上的冰凌,一滴,一滴,晶莹地落下,诉说着水滴石穿的佳话。   镢,百度辞条里有它的名字——镢:农具,一头铁制,一头木制。想起镢,便想起淬火的刀锋,千锤万打,只为将脚下的泥土挖开,一粒小小的种子,便深埋于土地母亲温暖的子宫。乡村季风的羊水,日夜传输着氧与血液。你能想象,当一粒种子纵身一跃泥土的刹那,该有多么快乐,等待了千年,孕育了千年,繁衍了千年,继续行走在乡村简朴的纹理。那一层单薄的胞衣,与温度和湿度恰好的泥土相遇,一如母亲慈爱的眼神,有深深的鼓励,有真切的褒奖,和高度的信任。只要生命的胚芽还在,只要生存的信念还在,春风就是呐喊,鸟鸣就是呼唤,努力挣脱黑暗的羁绊。   一粒种子,就这样悄然站在了岁月的颠峰。春风,浩荡家园。

  镢,存放于低矮的仓房里,这里是农具的小小天地。没有谁会讥笑与轻薄,也没有谁跳出来说自己才是土地的主宰,万事万物,保持一颗平常心,才能走好眼下的光景;才能,在春日播种,夏日生长,秋日收获。

  一把土制的镢头,生命的历程并不算长。当铁匠师傅淬火开刃的刹那,暗示着新生,也隐喻着走向死亡。

  松软的泥土,有时也暗藏坚硬的石子与沙砾,一不小心,一把镢的疼痛便写在父亲脸上。父亲怜惜地将镢拿回家里,叮叮当当的敲打,还是没有缝合那个小小的豁口。叹了一口气,只是更细心地打磨豁口以外的地方。一把镢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是一把镢就如同一个战士的刀与矛,用了很年,镢的气味,人的气味,泥土的气息,早已谙熟于心,轻握在手,便捷而熟稔。   你无法理解,一把农具和农人之间所结下的情谊。那是一种生死兄弟之间的真诚交流与沟通。乡村的时光简洁而辛苦,当我们注视漫无边际的田野,有时会有一种逃避的念头暗生。——然而,生而为农,脚步为泥土纠缠,一次次的播种与收获,所换来的并非圆满与富饶。   蓝蓝的一片天,镢在日光下扬起落下,凿开一眼眼小小的希翼之井。或许,这个春天不会太过干旱,种下的一粒种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在干裂的土地上日渐枯萎,直到湮灭最后的一缕希望。这个夏天不会暴雨倾盆吧,遍地汪洋,柔嫩的禾苗,在狂风中摇曳。这样,我们生死相依的家园将何以为计,度过这悠长的时光。

  清冷的月光下,我看见父亲仍执着他的那把镢,坐在村头。岁月的风霜,早已染白了鬓发;时光的滞重,早已蹒跚了父亲的脚步。那把镢,初时淬火而出湛青色刀锋的镢,业已磨去了锋芒。只剩下孩子巴掌一般大小。父亲没说后悔,一个生在乡间的汉子,除了把血肉托付于泥土,还会有什么抉择?镢也没有抱怨,生而为镢,只是为了让一粒美丽的种子,走得更远。   草长莺飞的日子到了。泥土从冬日的沉睡中苏醒,村庄挑开最后一层夜色,把霞光披挂在肩。不老的镢,并不知道未来长长的岁月,在狭窄的仓房里,透过的第一缕阳光下,打量自己憔悴的面容。也许吧,时光的远处传来机械的轰鸣声,这是一把活在乡土最后的镢头。生在乡间的事物,卑微而真诚,即便知道时光的隧道里传来不明的卡嗒声,也会坚持走完脚下的路。   你无法探知一把镢到底是欢喜还是落寞,只有种子会告诉你真实的结局。   一粒美丽的种子,从乡土大地上茁壮而出,在风露中摇曳生姿。有关一把镢和土地曾经的交流,是那样单纯,并不辜负脚下的这片热土。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1-1-20 23: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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