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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谷物是一种有情有义的度量衡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春寒料峭,乡间小路上踟蹰行来两个单薄的身影。这时微凉的星光还未隐去,这时的野风稍显冷硬,年老者低低的一声咳,来自腔子的深处,压抑着,却又止不住一声接着一声,顿得胸口隐隐生疼。年幼者尚属孩子,身上的衣衫破旧,一看就是谁家施舍的旧衣,像一个宽大


  春寒料峭,乡间小路上踟蹰行来两个单薄的身影。这时微凉的星光还未隐去,这时的野风稍显冷硬,年老者低低的一声咳,来自腔子的深处,压抑着,却又止不住一声接着一声,顿得胸口隐隐生疼。年幼者尚属孩子,身上的衣衫破旧,一看就是谁家施舍的旧衣,像一个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极不合体。没办法,谁让他们的身份是丐者呢。   ——丐,乞讨度日的人。   年景不好不坏,乡下人总还算有碗饭吃,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围囤里,有可以大约维持一年光阴的粮食。他们并不真的乞讨饭食,只在赶上吃饭的当口,要一个馒头,一块咸菜,或一碗热粥,余下的时间,他们讨要粮食。村里人善良,看着行乞者单薄的身影,像一张在风中飘荡的纸,就有些心酸。年幼者递上来一口摔掉瓷的旧瓷碗:婶子大娘,可怜可怜俺吧。然后怯生生拽着老者的衣袖。老者这时一般不会吱声,拉着年幼的孩子,深深鞠了一躬,赶往下一个农家院落。   有人信,有人不信,讨饭人家里揭不开锅,只把乞讨当做一个度日的营生。但母亲往往不计较这些,谁家的日子宽裕还会拉家带口出来讨饭?必定是家里遇上了什么难事,众人拾柴火焰高,一把谷物算是帮衬了流浪者贫寒的光阴。   这时的谷物,闪烁着单纯的良善之光。   钟二成是个剃头匠,兼周家老宅的守墓人。有人问起钟家守墓的渊源,钟二成说,先祖原是周大将军的一员裨将,当年追随将军南征北战,驰骋沙场。后来周大将军为国捐躯,钟家后人便依着古训,世世代代为周家守墓。   秋日的阳光懒散地穿过半青半黄的树梢,钟二成在树荫下摆好木凳,洗脸盆,剃刀布,顺便系在树干上,需要时噌噌蹭上几下,在木匠爷头上挥舞起青龙偃月刀。钟二成说,剃头匠的祖师爷就是红脸关二爷,脾气耿,但刀工好,一把青龙偃月刀能御敌于千里之外,也能净面清脑。你能听见钟二成手中的剃刀刮起一股小小的风,凉飕飕,清爽爽,像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割麦收稻的声音,手起刀落,三千烦恼丝跌落尘埃。

  在村子里,钟二成说好了,只收谷物不收钱,年少弱冠者不算,耄耋老人不算,只算年富力强者,每人每年三升两斗粮食,算下来,也就只能抵上一个人一年的口粮。时间久了,木匠爷说,二成子,眼看你也身板老了,一家多加十几二十几斤粮食毛球不算,也能给你攒件寿衣。钟二成笑,说木匠爷说话真不地道,你看我这身板,比你老预备的棺材板儿还硬实,怎么说着说着就攒寿衣了?别催我走,阎王爷那边有小鬼剃头,我还能在几个老伙计头上耍几年顶上功夫。   到了年关,不用钟二成去催去收,一个民间执事,领着村子里半大不小的后生的后生,用电三轮挨门挨户收粮。有人丁兴旺的家里觉得过意不去,仗义,多添两瓢粮食,再绕上一条五花肉。   这个时候的谷物有一种悲悯仁慈的光芒,虽然来自穷乡僻壤,却真真切切目睹了乡土深处的民风淳朴。   我太熟悉那些金灿灿的谷物,五月麦浪起伏,布谷鸟衔来一片火红的霞彩,镰刀像一个义无反顾的勇士在田野上游走。风干,扬净,一眼眼围囤就有了丰满的收成。玉米在田塍上列队奔跑,到了十月的岔路口,悄然变身成金币的色泽,就成了世上最质朴的谷物。   乡间的清晨,薄薄的雾气还在村庄上空萦绕,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天空。这是花婆婆家又添了新丁,五世同堂。小脚的花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也跟着在院子里跑前忙后。忙啥呢?村子里有个习俗,凡是谁家添了新丁就要请九。请九,请酒,第九天要设下喜宴款待亲朋。   老会计坐在帐房里,谁家的笆斗谁家的礼就在上面写下谁家的名字。多少鸡蛋,多少红糖,多少谷物,会列出一个详细的清单。襁褓里的小儿,打从今天起就算有了自己挣下的谷物,酒窝浅浅地笑,闪烁着谷物的润泽。   换大米的,卖西瓜的,贩青菜的,卖白面馒头的,长长的声调像一支无韵的歌谣,走过乡村的空隙。明买明卖,若是手头有些紧,不妨以物抵物,省略了斤斤计较的繁琐。秤高坨底的事儿,大不了抓一把谷物,二一添作五皆大欢喜。

  这时的谷物是一种有情有义的度量衡。度量的是心胸,凭借的是真诚。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2-11-10 19: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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