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时

一个人时

武志强
　　有一天，我在大街上游逛，看到一个年轻人刚刚丢弃了爱情，一会儿，另一个年轻的人弯腰捡起来。生命就是这样的不同，这非关真理。我茫然的目光是一片水，把如织的行人都淹没在水中，看到他们徒劳无益地挣扎，样子很可笑。又感到他们是一群涸泽之鱼，但缺乏那种相濡以沫，相嘘以湿的精神，大难到来各自飞，但此刻他们不是鸟，他们是鱼，他们真正是相忘于江湖了。

　　我是一个旁观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与惠子的对话。）我非鱼，但我确实知道这些大街上的鱼是孤独的，迷茫的，一张张木鱼似的脸孔，毫无表情。我，一介寒士，离乡背俗，离经叛道，独处这寂寞人间，把我散淡的目光四处抛撒。 　　秋深了，一地落叶，沙沙作响，我由此听到季节深处痛苦的呻吟，但这绝不是叹息，叹息是我的。这又是毁灭者的歌声，在静静地唱，在悄悄地传遍大地，什么时候我也能发出这样的歌声呢？只为毁灭而歌唱。又想，生死轮回，这原本就是大自然的真谛，谁能推迟生命的演进呢。仰头又看见落叶，每一片落叶其实都是重重砸在地上的，落叶的故乡就是大地，所以树叶落下是在回归故乡，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回归土地的。

　　纯净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一项工作。现在我背对窗坐着，十月清晨的阳光照在我背上，又照在我眼前，我被这清晨的阳光静静地包围了，像是在一团火焰中燃烧。我已沉寂了这么些年，还将沉寂下去，但我的沉寂不也是一种燃烧吗？是的，是在燃烧，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我在梦中，黑暗的街上，与一些我所不认识的人相遇，他们都是黑色的影子，小小的影子，让我想到白昼所见的蚂蚁，就是这样的，只能是这样的，在梦中，没有诗情，也没有画意，我只是在黑暗中被一股力量牵着在啃黑暗中的青草，就连青草都是黑的啊。

　　秋草秋叶，每一个有过的生命都让我心生怜悯。不知怎么的，在秋天看到这些树叶变黄，我就会伤心的，如果是在春天，树叶开始长出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悲伤，我是怀着一种欣喜的呢，但是现在是秋天，我快乐不起来，心情是抑郁的。秋天的阳光薄薄地洒下来，树叶似乎是透明的，树叶是频繁进入生命中的一个物象，在孤独的生活中，我已习惯于仰望，而在仰望中又要习惯性地去寻找树叶，寻找天空中可能的树叶，那是虚弱目光的依托。我想是树叶装饰了天空，天空中的树叶又装饰了我的眼睛，眼睛又装饰了我的心灵，所以我的心上生满了树叶，希望里面能藏下一只鸟，听那鸟的鸣叫。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冬天爬到一棵高高的杨树上，去看树顶的鸟巢里有没有鸟蛋或小鸟，爬上去了，却发现那是个空巢，什么都没有，风来了，风摇撼着树，摇撼着树上的我，我两腿夹紧，手臂死死地抱住树干，如果树干折断，我就会随之掉下来，会摔死的，所幸树干没折断，我终于平安的滑下树来。但我记得那一天的紧张。

　　幸运的人是不留恋旧日的不幸的，他们头都不回一下，意无返顾地走了，那么对那些仍在不幸中的人呢？这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一次次回到过去，去寻觅，去检讨，意味着心底的抽搐和疼痛，而疼痛是一双醒着的眼，让我时时看见自己，看到从前，看到现在。 　　想起高三的夏天，一个晌午，太阳烈烈的，烤晒着大地，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公路上，想把手中的情书送出去，交给一位女孩，但又没能送出去，因为她没来。这是真实的情节，是真实发生的往事，一点都不是虚构。关于爱情，人类永恒的爱情，我能写出什么？我已经模模糊糊地写出一些，我还能再写出些什么？我能清晰地写出我心灵中的爱情吗？那些开在心灵的花照亮了我。男女之爱，本是天地之间最神圣的一桩功业，在这业绩里我觉悟了些什么？实现了些什么？如果爱情是一首长诗，我进入到它的第几个章节？还是回到刚才，我为什么要站在空荡荡的乡村公路上等一个女孩，往着她可能到来的方向，望穿双眸。而那个女孩最终也没有来。我记得自己后来把手中的情书撕得粉碎，扬弃在公路上。我像是解脱了自己。青春的爱，来的快，去的更快。我不能写尽我生命中的一切，这是我以后才意识到的，挂在我眼角的那滴泪一直都没有流下来，多少年了，那滴泪还挂在那里，经受着四季的日月轮回，它似乎也没有变色，还是那个温度，并且凝固在时间的那一个点上。

　　还想起曾有过的一个夏日月夜，在故乡田野上在美丽的月色下徘徊，梦想浪漫，少年的心何处归依，就在这时刻，那些朦胧不清的情感开始光顾我，骚动我，甚至开始折磨我。但这还不是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生活不是单方面，不是一厢情愿，以后我长大，进入社会，才见识了人与人情感之差异，是那么遥远，远得不能沟通，在巨大的空白中，一节节的情思化为灰烬，红烛落泪，熬着黑夜，黑发变白发，那些有过的爱，如梦幻泡影，一一破灭了，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但关于爱情的风情事物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美好而凄迷的。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08-11-8 15: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