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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冬天里的人和事

2022-01-08经典散文
[db:简介]


 
冬天里的人和事 
 

赵宇  


 睡着,还是醒着
 

   
     他坐在墙角,低着头,脖颈呈弯曲状,像一个正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走到他的身边,会听到浅浅的打鼾声,他猛然抬起头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笑笑,说,我没睡着呢。这时候,阳光柔和而温暖地照耀着他的脸,一丛丛地折射进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似乎能够照射进逐渐枯萎的身体里去了。他却很安详,有些贪婪地享受那些珍贵的阳光,也许就在不远的某一天,他的头一歪,一阵风就将他刮走了,他就再也看不到那些阳光了。 
   在乡下,在乡下的那些院落里,当阳光普照的时候,那些老人一下子从家里钻出来,一个人,或者三两个,静静地坐在墙角边,低着头,似乎睡着,又似乎醒着。他们的身体已经很干瘪了,脸像皱着皮的橘子,走起路来战战巍巍地。但他们有着顽强的身体,只要挺过这个冬天,在春天里他们身体里的就能长出碧绿的嫩芽,有的老人居然能够下地干些农活,全没了冬天里的那种瘦弱样,也不再像冬天里那样头一歪就睡着了。  
       冬天应该是一个最适合睡眠的时间点,白天很短,到了六点钟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一团漆黑,早晨起来天也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而一旦经过火炉的熏烤,身体里的倦怠感就会很容易的冒出来,往往头一歪就会睡着了。母亲经常坐在火炉边看电视,常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电视剧其实才刚开头,她已经进入了梦乡。我们看见母亲很惬意地睡着,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一直等到电视剧放起了片尾曲,才叫醒母亲。母亲缓缓地抬起头来,冒出一句,这一集就完了啊,我还没睡着呢。我们忍俊不禁,也不揭穿母亲的话,说,你也才刚睡嘛。母亲也笑笑,睡意顿时消失了。  
      我记得在幼年的时候,我是没有什么睡意的,也很少在火炉边烤火,一天到晚似乎都在外面跳来跳去。随着年岁的增长,有时候坐在火炉边,我也很容易睡着了。有时候,我一睁开眼睛,看见母亲也低着个头似乎睡着了。有时候,我歪着头靠着沙发上,母亲却没有睡着,母亲问我,你睡着了吗?我说,没有睡啊,只是歪了一下。母亲笑笑,我也笑笑,母亲以为我是学她说话了,其实,我知道,我有些像母亲了。  
        在这个冬季,每当傍晚来临的时候,我常常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堤跑步。沿途有一排排的意大利杨树,干干瘦瘦,裸露着白色的躯干。我有时会想,这些树睡着了吗?或是看着那条河流一动不动,泛不起任何波澜,似乎也已经睡着了。丢一颗石头进去,荡起一圈涟漪,瞬间又安静下来。我不忍心破坏冬天的宁静,突然想到,睡着或是醒着,只是一种生活的状态,到了什么时候选择怎样的生活状态,万物众生交替,自有它的规律,按照时间的节奏行走,生活也就会变得顺畅许多。 
    
 找活的人

      在电信大楼的外面,站着一群找活的人,穿着单薄的夹克衫,倚靠着自行车站立着,等户主来雇他们干活。冬天的寒风像裹着一把把刀子,从脸上刮过,让人觉得生疼。那些找活的人,忍不住跺几下脚,眼睛却在机敏地观察着靠近他们的人,只要谁张口问一句什么,他们就会马上围拢过来。很多时候,他们都不会找到什么活计,即使有活计也只会是需要很少的几个人。大部分人就在那里等待着,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找他们。而找到了活计的人,便会马上推起自行车,飞快地向目的地驶去。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些老女人坐在那里等待着,当路人走过她们身边时,她们会热情地递上一句,擦皮鞋吧。路人顿顿,看看自己的皮鞋尖,在她们的面前坐下。她们就利索地拿出刷子、皮鞋油,灵巧地在他的皮鞋上擦起来。很快,她们就将一双双皮鞋擦得贼亮,看着路人挺起皮鞋自信地走出去,她们用沾着鞋油的手将钞票藏进口袋里,又热情地向另一个路人询问,擦皮鞋吧。 
     还有一些找活的人,你是见不到的,他们已经藏起来了,就藏在路旁的电线杆上的广告语里。譬如,在零零散散或是残缺的纸片上,写着某人性情怎样,干事怎样,可以胜任保姆、家务活,还写着管道疏通的联系电话,开锁的联系电话。甚至还有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信息,说某女寻求代孕的事情,说只身一人嫁入某香港富商,只是富商年纪大了,不能生育,某女对能帮其受孕者必将重谢。广告纸种类繁多,旧的不久就会被新的替代,有人轻巧地从电线杆上撕掉纸片,纸片在城市的天空中飘扬起来,一直飞,飞向了更远的天空。 

 风,请你慢点吹 
  
 
        已经进入了隆冬,从街道上走过去,脸上刮过一阵清冽的风,有着薄荷的凉气,在电线杆上发出了嗖嗖的声音。时间已是夜里11点多钟了,街道上的行人还是有许多,有的人是刚从茶楼里打牌出来,有的人是从KTV唱歌出来,还有的是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在充满魅惑而迷蒙的各色灯光照耀下,行人显得神色飞扬,脚步匆忙。夜晚,在这个时候散发出各种变幻的色彩,将黑夜的色泽掩盖许多,像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  
       在巷子的尽头靠近街道的旁边,一个简单的手推车立在那里,上面架满了卖臭豆腐的工具。老头穿着一件蓝色的买调料的厨衣,左手抡着勺子,用手将一块块的臭豆腐干放进油锅里去。油锅发出滋滋的烤臭豆腐的声音,老头慢条斯理地将臭豆腐翻过来翻过去。老婆婆站在车子的中间,同样穿着一件蓝色的买调料的厨衣,正将烤好的臭豆腐放在调料盒里,用塑料刀将臭豆腐折一折,然后将调料灌进臭豆腐里,再将臭豆腐装在塑料碗里,递给等着的人。  
        我看着这两个老人,熹微的路灯映照着他们瘦弱的脸,机械地做着同样的动作。他们一般是在下午时分出来,从巷子的另一端推着手推车,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直到深夜十二点以后,才将摊子收掉。没有生意的时候,老头就坐在小矮板凳上抽烟,吐出一圈圈的烟雾,眼睛茫然地望着面前走过的路人。有时候,他们的身边会多一个女孩,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光景,女孩帮他们忙碌着,老婆婆就站在边上收钱,还在数落老头,说他的动作慢了,不想事。我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但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觉得很惬意,又很温暖。  
        一连几天了,臭豆腐摊子没有出来了。终于有一天,老头拖着手推车又摇摇晃晃地驶出来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老婆婆呢,老头说,她病了。他的手在慌乱地忙碌着,路灯将他孤单的身影拉长了,一个瘦长的身影映照在地面上。  
       风,从不知名的远方吹来,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声。突然,我的心里觉得很空了,也很落寞。风啊,请你慢点吹过来。我又希望,老婆婆早点好起来,好希望看到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卖臭豆腐的情景。我吃起老头做的臭豆腐,觉得很香,很脆,看到远方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来,像是老婆婆的样子。 
     
回家,回家 
 

  一段路,从地图上看,只是短短的几厘米,用手指去丈量,仅仅是大拇指到小拇指之间的距离。可在实际的奔途中,这一段路,往往要经历好几天的颠簸,需要事先做好几天的准备,需要经历好多个复杂的程序。而这一段路是不能放弃的,永远是心里最温暖的归宿,不管天气有多么寒冷,也不管时间有多么短暂,也不管经历多大的拥挤,仿佛下发了一个号令,这些人就会不顾一切的拼命挤啊,跑啊,如同中了魔咒一样。这时候再远的距离,也变成了短途;这时候再多的行李,也变成了轻巧的挎包;这时候再大的疲惫,也变成了幸福的劳累。 
    我一直记得在百度上看到的这样一幅画面,照片的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脑袋,近处的头很清晰,每个人的人脸上都展露出拥挤的神情,眼神一律无奈地望着前方。远处的那一张张脸已经很模糊了,只看见一些黑黑的头发和模糊的脸,无法看见表情,我估计那些表情也一定会和近处的表情一样。在照片的中央,一个粉红羽绒衣的女孩被几个人高高的举过头顶,她的身躯平平地抬高在人群之上,她的头已经垂下,眼睛闭着,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下面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据新闻里说,那些人将那个女孩一下一下地传递出来,直至将她送救治的地方去。  
       还有一些照片也是可以让人记住的,如一个女孩坐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正用力地挤进车窗里去,仿佛这是一个逃生口似的。还有一个老人睡在车厢的过道里,旁边睡满了男男女女,他的头伸进了座位的里面,却安然地睡着了。还有襁褓中的小孩正被他的母亲一口一口地喂方便面,他昂着头长着大大的嘴巴,一根一根地将方便面吸进嘴里去。还有在车窗外,一对恋人忘情地相吻,泪水从女孩的眼角一滴滴地流淌下来。还有一个男人在车窗上哈出一团热气,微笑着在玻璃上写下,回家了,回家了。  
        我还记得去年的一个冬季,那些正走在回家路上的人。他们骑着摩托车,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后面坐着女人或者小孩。在风的牵引下,他们疾速地行驶着,像北归的大雁样,呈一字排开,成了道路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风正无情地从他们的耳畔呼啸而过,我知道他们不会惧怕这寒冷,饿了,就在加油站吃一包方便面,累了,抽一支烟,靠着某个屋檐角眯一会眼。在那遥远的路途上,他们用一辆摩托车完成了一次迁徙。即使摔倒了,也不会说什么,默默地将车子拉起来,立刻又接着赶路。当穿过一个个陌生的路口,直到看到熟悉的地理标志,越来越接近最熟悉的那个地方,车子才猛然感觉到累了,一个猛子栽倒在家门口,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对于这些焦急回家的人,一张火车票,意味着拥有了一次归乡的救赎。是啊,在外面劳累了一年,如果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一家人再次聚在温暖的火炉边,能够喝一口家里的热茶,能够把儿子亲热的拥进怀里,对这些人而言,即使再累再苦再委屈,那也会被瞬间的幸福冲洗的一干二净。只有这个时候,他们的灵魂才会找寻到栖息之所,才会感受到生活的真谛。那些没有回家的人,只能低着头无言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他们知道这个城市其实并不属于他们。当漫天的烟火腾空升起的时候,他们的泪光在城市的灯火中变得更加迷离,他们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一个并不富有却无比温暖的家,那一个虽然呵责不断却始终牵挂的父母,那一个充满泥泞却感觉亲切的回家的路途。如果可以拥有一对翅膀,他们一定愿意立刻展翅飞回那个属于自己的巢中去。  
       熹熹微微的灯火次第从城市的上空点起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来多了,车子也越来越多了。“回家,马上回家”,谁在大声地唱那首歌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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