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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石头村

2022-01-09抒情散文何足道哉
石头村连续转过几座大山,走一段盘旋在半山腰的山路,过一座石头桥,下了公路,就进入了石头村。石头村就在石头山里面。这是一个古老的小山村。村子的南面是山,北面是山。几十户人家坐落在北山坡,高高低低远远近近,随山就势错落展开。房屋被树木掩映着,被……
  石头村


  连续转过几座大山,走一段盘旋在半山腰的山路,过一座石头桥,下了公路,就进入了石头村。石头村就在石头山里面。


  这是一个古老的小山村。


  村子的南面是山,北面是山。几十户人家坐落在北山坡,高高低低远远近近,随山就势错落展开。房屋被树木掩映着,被山石遮挡着,被阳光照耀着,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卷。


  那条泊油路在村头转了一个弯,钻进一条长长的隧道,穿过大山,远去了。村里人,就用一条条青石条,铺成一条很宽、很长的青石路,将村子与外面连接起来。村子里的人和车碾着一条一条青石,进进出出,走走停停。青石被磨损的凹凸不平了。有车辙,有足迹,有百年的风霜。


  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条青石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我在青石路上走着,感觉到了青石的结实和坚硬。尽管如此,青石路的中间,还是被来来往往的车轮,碾出了一条深深浅浅的车辙。车辙的中间,有密实的蹄痕,很容易就会想起那些岁月里牛或者马拉着木轮或者橡胶轮胎的车辆,踏踏走过的情景。一场清雨,涮洗着路面,污垢被雨水冲刷到青石路两边的顺水槽,流向村外的山里。路面上,车辙、蹄痕里面是一汪一汪清澈的水,将蓝天和白云都收纳了。有车过来,车轮碾着车辙,马蹄踏着蹄痕,积水四下里飞溅。路边的柳树、白榆、格桑花、山药花在晶莹的水珠里,起起伏伏飘飘荡荡。


  村子里有许多青石板路,宽宽窄窄高高低低分布在每一条街道,将每一家每一户连接起来。


  我家在半山坡上,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屋墙是石头砌的,院墙是石头砌的,在半山坡高高耸立的大门楼,也是石头砌的。村里的人家,最讲究门楼的建造,在人们的心中,门楼就是一家的门面,马虎不得。大门两侧是高高的门柱,青石雕凿,青石上面有各种的图案,花纹鸟兽等。门楼上面是翘起的房檐,上面雕刻着鸟兽,寓意为吉祥或者用来辟邪。门柱下面,是高高的拴马桩,上面雕刻的大多为狮子,麒麟,金蝉等,装饰意味多于实际用途。门槛是一条完整的青石条,将院里院外隔开来。因为年代久远,青石条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圆润,像一个个远去的日子,发出青幽幽的光来。站在山下看过去,家家户户的门楼,高耸挺立,青石堆叠,有些圆明园大水法的气韵。只不过,大水法的残损的,石头村里的门楼,还有烟火气息缭绕不断。


  门槛外面,是一块或是几块厚实的青石板,拼接成台阶,方方正正,墩墩实实。然后,一节一节降下来,与青石板小路相连接,通向村子的四面八方。


  村子里的青石板路很美。大大小小有薄有厚的青石板不规则地拼接在一起,路面就平整、干净、美观了。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有宽有窄。野草,就从石板的缝隙钻出来,就像镶了绿色的边儿。远远看过去,绿的或者枯黄的草,间隔开了青石板,方正的、长方的,规则的、不规则的。也间隔出一个个自然和谐的图案来。就像公园里的曲径回廊,又像山间小路,既精美,又野趣盎然。石板缝隙里面的野草是不死的。一茬被碾碎了,新的一茬又钻出来,依然是那么绿,那么坚韧。有的地方,还会看见一棵或是几棵拉拉蔓子,牵出又细又长又坚韧的茎蔓,在路面,或是路边的石缝间行走,攀援。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在石板路上,在路旁的石墙,或者树干上,开了,又谢了;谢了,又盛开。像喇叭,像灯盏。偶尔,也会有一株一株纤细的苦麻子,从石缝里钻出来,高举着一朵朵伶仃的小黄花,那么卑微,却又那么明艳。车轱辘菜匍匐在地,从不惧怕步履的践踏,它似乎与道路有着一种天然的亲缘关系,从生到死,亲吻着坚硬的路面,抚摸着来来往往的车轮。


  石板路的旁边,是乱石垒起来的石墙,半人多高,将石板路与人家的院落,或者路旁的菜地隔开。乱石堆砌的石墙,是石头的艺术,也是堆砌的艺术,是山里人经年累月与大自然相亲相依的默契。被岁月琢磨失去棱角的石头,光滑而不规则,一块一块堆砌成半人高的石墙,不用石灰水泥,不用泥土灌浆,就那么干磊,是需要经验的。需要砌墙的经验,需要对石头的了解。这对石头村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石头是大山的孩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石头村的孩子。


  路边石墙里面,种着青菜或是葵花,不能种菜的地方,就会有蒿草和榆树毛子长出来,簇拥在路边。村子里的孩子放学回来,就会在青石板小路捉迷藏,玩八路打鬼子的游戏。青石板小路在村子里蜿蜒迂回,一会掩映于房屋之间,一会转了一个弯,曲折到另一条小路上去了。孩子们奔跑着,躲藏着,书包丢了,鞋也跑丢了。太阳落山了,牛羊归圈,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回家去了。


  村子里的青石板小路像是一枚树叶里的脉络,像是一个肌体上面的血脉,杂乱却是有序地在村子里穿行。从各家的门口出来,曲曲折折蜿蜿蜒蜒地通向一个地方——水井。


  水井是用石头砌成的。水井很深,井口很窄。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中间凿出一个圆圆的窟窿,扣在水井上面,就是井口。井壁由一块块青石砌成,坚固而干净。年久日深,井壁的石头光滑了,生出许多暗绿色的苔藓来,像是一眼穿越时空的隧道。一桶水用辘轳摇摇晃晃提上来,清水泼洒出去,淅淅沥沥砸在井壁的石头上,或是井底的水面,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回声,击碎了井底那一轮圆月般的明净,幻化出一个圆又一个圆来,像一个魔幻世界。


  井口那块巨大的青石板,落满了风霜的印记,粗粝、凹凸不平。木制辘轳雄踞在井口,像是这小山村一个标志。日出。日落。人来。人往。它都记得。


  井口的下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青石雕凿的水槽,用来盛水,饮牛羊骡马。劳作一天了,农民牵着疲惫的牛或者马回到村里,来到水井旁边,将水桶放下去,一圈一圈摇起辘轳,将水桶提上来,然后,将一桶清凉的井水倒进水槽里,牛马伸出脖子,把嘴插进水里,一阵猛喝。一会儿,肚子鼓起来,四肢有了力气,眼里有了神采。不用主人吆喝,慢慢悠悠回家去了。牧羊人踏着落日回村,羊们欢蹦乱跳涌到水井旁边,咩咩叫着,你拥我挤,把水槽团团围住,清水哗哗倒进水槽里,泛起晶莹的水花。这一拨羊喝足了,那一拨又挤进来。夕阳落山了,井边暗下来,羊群散去,像被风吹散的云,瞬间就不见了。残存的水顺着一条浅浅的水沟流下去,汇出一汪一汪的积水,像是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光。几棵老榆树在水井旁边,远远近近站着,蓬蓬勃勃,洒下一地浓荫。


  村子里榆树很多。它们都是水井旁边那几棵老榆树的孩子。榆树不需要栽种,春天,榆树尚未长出新叶,枝条上就就绽放出一串串圆圆胖胖的榆树钱来。用不了几天,榆树的嫩叶绽出来了,榆树钱却逐渐枯萎,纷纷飘落,就像秋叶、像落花。这就是榆树的种子。无论田野菜畦还是山崖,石缝,榆树钱只要落地,就会生根,就会茁壮成长。村子里的石墙里,石板路边,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榆树。大的小的粗的细的榆树,每一年都会生出一茬来。村里的老人们常常说,榆树和山里的人很相似,皮实,命硬。只要落地就会生根,只要生根就能活下去。


  我家大门楼旁边,就有几棵榆树,从石台阶的缝隙里长出来,有粗有细。粗的已经有脸盆那么粗,细一点的,才拳头大小。无论粗细,都一样根深叶茂,亭亭如盖。夏天,爷爷喜欢坐在高高门楼的榆树阴凉底下,看着山下那一片片庄稼,看着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的车辆,一边抽着长长的旱烟袋,让袅袅青烟萦绕在青石门楼,然后慢慢消散。就像青烟深锁的古宅。很晚了,暮色扫过来,山里一片朦胧,爷爷才在青石板上磕磕烟袋锅里面的烟灰,回家去。


  村子里的房墙是用青石头垒砌的,历经百年,不溃败,不坍塌。房顶是一水的灰瓦,一阴一阳环环相扣。风霜雨雪中,那一垄一垄的灰瓦片,已经有了青铜的质地,轻轻一弹,铮然有声。


  石头村里的人,常年和石头打交道,熟知石头的脾气秉性。知道这里的石头质地的坚硬还是细密,知道这里的石头可以用来做什么。河道里面的河卵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圆石,几无可用,就用来砌墙,雕琢成石磙子,变废为宝。那些成材的,可以雕琢成各种的石雕石材,就雕琢成各种的器皿装饰鸟兽花卉等。运不出去,换不来钱,就用在自家的房子上。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楼,房墙,房檐,屋脊,都有石头雕刻的饰物。门楼前面的石鼓,拴马桩;房檐屋脊上的石鸟,石兽;流云盘龙的石刻影壁墙。屋里屋外的石碾子石磨石头碌碡食槽石臼。在石头村,石头是实用品也成了艺术品。独特的石头韵味,吸引了山外人的目光。摄影家来了,画家也来了。一个摄制组来到这里,拍摄了一部关于石头,关于石头村里生活的电视片,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藏在大山深处的石头村,成了很多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村子里一条条石板路是自带古韵的,村子里一段段石头墙是染着岁月风霜的,村子里一院一落,石刻上面的一雕一凿,古拙里面蕴含着百年风云。就连村子里那口已经废弃了的水井,那辘轳上面一层一层的绳子,似乎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这个村子的悠悠往事,喜怒哀乐。


  站在村头,向村子里看过去。曲径通幽的石板路,环环绕绕的绿树,相映成趣。那一座座石头墙围起来的院落,一间一间错落在山坡山脚的房屋,既简约又古拙,透出浓浓的民国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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