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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云水禅心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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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音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明确的记忆。小时候,有一天跟两个姐姐一起去看电影。看的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京剧,样板戏。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在一个大院子里,前后左右有很多排平房,都没有了灯光,夜是黑的,天空有星星,星星很亮。刚看完电影,有点血脉贲张,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要往出冒。大姐还是二姐呢,怂恿,你唱,你唱一句。我就唱了,在黑黑的,入睡的夜里,声音尖利入云。我家的表叔——,表和叔之间,像酝酿足了一样,气沉丹田,气流奔涌,把个表和叔字唱得一波三折,拖拍。到“数不清”的时候,一下子泄了气。因为大姐二姐哈哈的忍不住的笑声。那个夜晚,是我关于唱歌,音乐,最早的记忆。

     小学。小学是热爱的土壤。所有的爱好都是那时候种下去的。

     有个小赵老师,是实习老师,个子小,皮肤黄黑,长得不好看。她教美术。有一天的美术课上,画粉笔盒,开着盖的粉笔盒。她在一排排课桌间走着,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突然惊叹一声,天呀,这也画得太像了!我永远忘不了她的惊叹声。直到现在我都承认我的虚荣。天知道小学的时候我怎么那么虚荣。小学里有两个三道杠,一个是我。我天天把杠带得高高的,看大门的潘大爷很凶,看见我却眯眯笑,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三条杠,逗我玩。父亲从长春出差回来给我买回来皮上印有大朵牡丹的作业本。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一走到我身边我就把本皮翻过来看一眼。孟老师很配合,赞叹,呀,多漂亮的本。这么虚荣的我,一刹那就爱上了教美术的实习的小赵老师。我记住了她的惊叹,记住了她的面孔,她美丽起来,一去经年。

        就是这么爱慕虚荣的少年的我,在课间的时候,广播喇叭里响起来,李善杰到播音室来一趟的时候,心里的美可想而知。那是教音乐的男老师,让我去喝泡好的胖大海水。那是一个多么好的男老师,刚从部队转业,英俊,干练,上课的时候喜欢示范,唱起歌来,手势幅度很大,从上到下一划,斧砍刀削一般。他选我到了学校文艺队。发现我的高音区上不去,让我唱二重唱的低声部,我乐感还行,跟重唱从来都不跟别人跑。男老师让我和另一个声音高亢清丽的女孩子一起唱重唱,一个唱,扬子江边有个小华,另一个唱,多瑙河边有个利莎。最后副歌部分有合声,啦啦啦,我自觉完美。男老师对我是真好啊。那时候我身体不好,课后要打针,怕影响学习,父亲让我退出文艺队。男老师不让,放学,他用二八自行车驮我,我坐在前面大梁上,到父亲单位卫生所打完针,再回学校排练。这个男老师跟我们班的班主任恋爱了,又黄了,或者是他想跟我们班高傲美丽的班主任恋爱,未果。这个班主任瘦高,清傲,梳着两条黄黄的细辫子。有一天,课间操的时候,男老师在广播里说,某班某班去扫厕所。说的就是我们班。一边干活,同学们一边骂音乐老师兼大队辅导员的男老师。只有我为他辩解。有一次演出前,在老师办公室换服装,当时我背心上有一个洞,同学们都急急忙忙地换,只有我动作缓慢神情羞涩。我多希望男老师看不见我背心上的这个洞啊。

     中学时候还是文艺队的,不过是合唱了。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敏感,多疑,多刺,把自己缩起来,却常常激烈的反击。有一回,因为是语文课代表,在前面黑板上抄题。下面同学们跟着抄。老师不在,下面就有人说话。不知道谁说了句,咋越写越高了呢。我把一行字写得一路上行了。这就生气了。满黑板就快写完了,我抓起黑板擦就擦,大面积大面积地,像有多大仇恨似的,弄得下面同学面面相觑:咋地了咋地了?那样的我,那时的我,喜欢让我们荡起双浆。结束前有两句,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凉爽的风——。就这两句,我唱合声,尤其凉爽的风这几个字,低低的,配合着清亮的主旋律的凉爽的风,在北海公园的湖面上飘过。也是一飘经年。

      邻居有一家家境好,是自治区有名的植物学家,女儿是我同学。她家有书房,笔筒里永远有削得干净整齐的铅笔。她家最早有了录音机。里面软软地唱着,蔷薇蔷薇处处开。我和同学讨好,为的是去她家干净整洁,有好闻味道的书房,去听精致的录音机里的,蔷薇蔷薇处处开。

      接着就是更敏感、更情怀荡漾的时代。那时候更多的是看书。把音乐忘了,沉在一本本书里,把想象发挥到极致。也唱歌,大量的港台歌曲,好听,就是好听,却没什么能入心,只是愉悦。那时候还流行拜年。有一天,我们一大帮同学一起,去给一家长辈拜年。进门的时候,天刚黑,这家没有开灯。家俱在暮色中可见轮廓,却看不清具体的什么,两个大人,分别端坐在椅子上,是硬木的椅子,不是沙发,而且是端坐。暮色里,有大声的交响乐在回荡。一个静的空间里,有声音,大的声音,美好地,只能用回荡这个词来形容。那一刻我就呆了我不知道日子可以这样过,夜色来了,来了就来了,人是静止的,凝固的,声音和旋律是活的,是回荡的,在越来越沉的夜里,任声音钻进心里去。我不知道那个交响乐的名字。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对交响乐有了敬畏。

      音乐是一种多么好的东西啊。在杭州,过灵隐寺,来回大雄宝殿,也是暮色,翠竹千竿的风里,有流水声从高处一路向下,从大雄宝殿传出来作法事的法器声,一下一下,还有诵经声,在暮色里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想起了《云水禅心》这首曲子。这曲子我是留起来的。我越喜欢的音乐,越不敢随意拿出来听。舍不得。得一点点的,藏起来,等心情和环境都适合的时候,家藏万贯,唯我独赏。这曲子和读过的一些书,我是藏起来,准备应对传说中的更年期来用的。红旗颂,低沉的时候听。阳光照耀塔什库尔干是珍品。轻易不往出拿。小提琴一弓一弓擦着的,快板部分,高亢部分,擦着的不是弦,是心尖啊。

      还喜欢夏夜。这首小提琴曲,简直太美好了。前奏是,你不知道夏天来了。春天的大风刚走,没几天,有一个晚上,忽然有风,暖暖的,还有点湿,一下子让你领悟,哎,夏天了。这是前奏。至于内容,那就柔去吧。要多柔有多柔,像夜晚的星星,像西瓜的尖儿,像窗帘的后面。

      也有有歌词的。苍凉苍凉的。劲道不一样。突然忘了挥别的手,含着笑的两行泪。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这样的尚属段级轻一点。重的,是陈升。是不是可以,牵你的手哪?从来不敢这样要求。陈升的声音怎么那么苍凉,像大漠,像长河落日,像胡骑。怕你难过,转身就走,那就这样吧,我会了解。陈升暗哑的声音里,是爷们,是汉子,他大声唱把所有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他就那样走进我心里了。我也大声唱,在心里。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可不可以,偶尔会想起我。这歌不会总听,舍不得。而且我霸道地觉得,只有陈升可以悲伤,只有陈升能这样唱。蔡琴不行。葫芦丝不行。民乐不行。赵鹏可以,但配乐演绎的太市井了,白瞎了,白瞎了。白瞎了。
音乐是一种多么好的东西啊。它能把心揉碎了,揉没了,像一地月光一样。能看见,拿不起来,摸也摸不着。心事就那么一泻千里呀。就那么过了万重山,穿山度水,惊涛拍岸。

      这样的一个早晨,被一首《老歌》拨动了某根弦。想起了很多尘封着的事情。想起一个晚上。年轻时,到一个独住的闺蜜家,一群人给闺蜜过生日。后半夜,都睡了,我坐在她家的客厅,坐在电子琴旁,把音量调到最低,弹。那一夜我把记忆中所有的音乐都弹了,黑黑的夜就那么亮起来,一点一点浸着,一点一点侵过来。那么一个多么美好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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