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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关于"丽江斋女"的题外话(原创)

2022-01-08叙事散文木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59 编辑

木祥
题记:走进新世纪,我们都开始深情地回眸那个世纪的时光,我们无不对过去的岁月充满眷念之情。我不知道跨越世纪的斋女们,到达新世纪门槛的时候,是不是也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59 编辑 <br /><br />木祥
题记:走进新世纪,我们都开始深情地回眸那个世纪的时光,我们无不对过去的岁月充满眷念之情。我不知道跨越世纪的斋女们,到达新世纪门槛的时候,是不是也感慨万千。但不管怎么说,我把这些跨越了世纪的斋姑娘称之为“世纪斋女”。
题外话之一:陈福贞与弟弟
  在陈福贞的眼里,一个世纪的日子是那样的匆忙,那样的轻盈,经不起推敲。80多年过去了,她却才发现自己有幸生活在两个世纪里,这让她感到是多么幸福。而到了现在,我们向她了解当年她留在家里“吃斋”的原因,她回答得简单、从容,一点也不觉得后悔。陈福贞老人告诉我们,她留在家里当“斋姑娘”,目的之一是为了那个家,更直接的原因,就是为了扶持两个弟弟。两个弟弟的前途就是一个家的命运,这是农村家庭对前途和命运最为直观的理解。所以,为了这个目的,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婚姻。
  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陈福贞的家庭非常不幸,最大的不幸,就是她的两个弟弟命运都不好,而且都在中途夭折了。这也算是陈福贞的不幸。大弟弟叫陈国泰,小时候学习成绩很好,曾考到丽江中学,毕业后便参加工作,在学校里教书。但不幸的是,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便被划成右派,回到村子里来劳动改造。回乡后,又与自己的妻子不和,思想更是想不通,不久就自尽了。
  二弟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读书时成绩很好,在班里,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在学校名列前茅。可不知为什么,一年,他的眼睛不明不白地瞎了,一个字也看不见。读书人看不见字,弟弟想不通,自想到了自尽。这让我们想到陈福贞的弟弟年龄虽小,但是一个自争心很强的人。果然,她的弟弟眼睛瞎了以后不久,就吃药死了。陈福贞对我们说,弟弟死后,她只在他的手里搜到一节“草乌”。草乌是一种很毒的草药,用来熬酒时做曲子的。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毒药并找到这种毒药的呢?现在陈福贞说起这些事来,都只能是把它归于命运,除了用命运来解释以外,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答案。
  陈福贞还有一种与弟弟相关的病,她只要一急,马上就说不出话来。我在一片沉默中听她讲述这个病起源。她的弟弟上吊自尽的那天,她在县里的“源塘河”水库劳动。这天,家里去了信,说她家有事,让她回家去。她知道情况不妙,跑了半天路回到家里,在堂屋里停了一口大红棺材。见到棺材,陈福贞一跤摔在了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从此,只要一急,她就失语。
  她家的人叫她不要急,她自己也怕自己会急,一急就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想表达,但不能激动。
题外话之二:陈福贞与她的弟媳
  弟弟死后,留下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是陈家的根,这一点,陈福贞心里十分明白。把三个孩子抚养大,也是她暗暗下了的决心。
  弟弟死后,留下来的当然还有弟媳。陈福贞性格屈强,弟媳也有些好胜,所以,陈福贞一直说起,十分看不惯的是她的弟媳。弟弟去世了,陈福贞始终觉得弟弟的死与弟媳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对弟媳总是怀有怨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家庭的担子,也无情地落到了陈福贞和弟媳的身上。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就只两个女人支撑着。开始的时候,陈福贞和弟媳在一起养育着三个孩子,后来,连孩子也不想让弟媳抚养了,她怕弟媳有朝一日改嫁把孩子带走了。
  两个女人在一起,没有个男人支撑,家里的矛盾越来越大。陈福贞和弟媳经常为家庭事发生争吵,每天都会出现想象不到的矛盾出现。那时候,弟媳还年纪不大,当然会出现一些想法。弟媳想到了回避这个家庭的退路,在条件成熟后,弟媳想到了改嫁。时间推移到了七十年代,弟媳改嫁了,嫁到了三川坝子里的另一个村子。
弟媳改嫁,陈福贞没有意见,但她不准带走在陈家生下的孩子。陈福贞的理由是,弟媳有几个孩子,都是她陈家的人,她要嫁人,就只能是一个人嫁,不能带走陈家的任何生命。弟媳也只好答应,就没有带走孩子。结果是明白的了,弟弟的三个孩子,都由陈福贞扶养。现在,弟弟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弟媳嫁到外村后,日子也过得不错,去年已经过世。
题外话之三:陈福贞手里的一张“斋女红榜”
  我还是要再说一次陈福贞制作的“斋女红榜”,因为它对斋姑娘具有特殊的意义,它既是丽江斋女现状的一个缩影,又表达了陈福贞的性格内涵。
  几次接触陈福贞老人,我觉得老人喜欢表达,也善于表达。她的所作所为,都会表现出悠远的文化根基,斋女文化的血脉。这一点,在其他斋姑娘那里,我们能看得不深。所以,关于斋姑娘文化,我觉得陈福贞算是“权威”。她知道斋姑娘的过去和现在,关于斋姑娘,只要她明白,事情都会明白。
  现在,人们重新提起了斋姑娘。往事沉钩,陈福贞不能不感慨万千。陈福贞想到了过去,同时,她也知道“斋姑娘”消失的那一天不再遥远。我们也没有谁去安排她,她想到要把斋姑娘的名字记下来,记在一张红纸上。我似乎看到了那些散住在各个村子的斋姑娘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在陈福贞脑海里浮现出来,清晰起来,然后一笔一画写到了红纸上。
  也可以是在我们第一次采访她以后,陈福贞想到了要为斋姑娘出一张“红榜”。到了这年春节的时候,她到街上卖了二十个鸡蛋,买了两张红纸。她请一个书法特别好的老先生,把在世的斋姑娘的名字都写了下来。后来,我看到过她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红榜”,大红纸色泽鲜艳,字迹清晰明朗。老人告诉我说,这个红榜上的名字,都只是从来都没有结过婚的斋姑娘,“花斋女”没有写上。还有一点,就算是吃长斋的斋姑娘,如果有人传言作风有问题的,也没有在红榜露面。
  我默然,一个事实让我以无言的方式来回答面前的老人。我觉得只有隐福贞才懂得这张红榜的真正意义。而只有那些斋姑娘,才知道这张红榜以外的酸甜苦辣。
题外话之四:陈福贞现在的生活
  陈福贞抚养大三个侄儿男女,他们的成长随时都牵动着这个斋女的心。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是一次至高无上的完成。我们今天看到的陈福贞老人,却没有希望得到侄儿男女的什么,他们能成家立业,能各有所成,才是她最大的心愿。所以,我们看到的陈福贞老人,注定她要独自一个人生活,把日子过得平淡而无奇。
  三个侄儿男女,都已经成家,但都有自己的事业。陈福贞的生活,由侄儿陈杰管。管什么呢,家居农村,管的只是口粮,粮食出自责任田,陈杰种好后,留好老人一年的口粮,便又出门去了。老人的零用钱花得不多,自己找一点,陈杰可以给她一点。陈杰有两个孩子,工资又不高,也帮补不了老人多少。好在乡村的日子,有钱没钱都一样过。
  陈福贞老人没有喂猪,她喂的鸡比较多,每天都要到酒厂去买酒糟。鸡生蛋能供老人吃,她也拿到街上去卖一些,换回几元的零碎钱。大娘用钱不多,病了,有侄儿给钱治。她常说这么句话,说“她的钱存在了丽江”。意思是说,只要用得着钱,她丽江的侄子一定会马上寄钱给她。她说的这话我也相信。所以,她对我说了好几次,“她的钱存在丽江”。
  老人在丽江有个侄儿叫冯铮,早教授级的先生,只要到了永胜,也要去看她。这些侄儿男女的成就,是老人最大的骄傲。她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说起自己的侄子侄女。她一生就只为他们有成就,有出息。
  虽然有侄儿男女照顾,但老人从来都相信自己靠自己能生活下去。在具体的生活方面,现在她都自己料理。她是一个生活力很强的人,还坚持一切都靠自己。
题外话之五:我的不安
  象是一种默契,一种规定,前面的事,都是神安排我们去那样做。我写到丽江修女,我不能不去找陈福贞大娘。和陈福贞老人见面,和她说斋姑娘的事,我每一次都是高兴,对感受到斋姑娘的历史文化而振奋。
  在她的家里,我们也谈笑。陈福贞大娘识字,但只是在送侄儿上学的时候学到的,是在灶前学到的。所以,有的字还认识得不全面。她能读书看报,每天没事的时候,都捡一些旧报纸来看。我们就试她认字的情况,找一本书来,指着上面的字让她读。她神情很认真,工人,革命,指到每一个字,她都能认得出。但她把涨字读成了姓张的张,让我们都觉得好笑。她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
  但采访完以后,我们就很少去打扰她老人家了。但后来的一天,我们来到了麦场村,准备拍摄一些村子的外景,拍摄一些老房子的镜头。这一天,我们没有想到要去打扰老人家。我们在村子外面和老房子外面徘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走。但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在路口上碰到了老人家。老人家是去酒厂里去买酒糟,她的塑料袋里装满了酒糟。看到了我们,她有点紧张。我叫了她,老人家看了摄像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以为我们又是找她摄像。于是她对我说,“我一急起来就说不出话来”。意思是怕采访又让她失语。看来,她对采访也产生了畏惧感。老人的这个表情这让我感到不安。
  从此以后,我觉得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叫麦场的村庄,怎么去面对那些走过世纪的斋姑娘。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去那个叫麦场的村子去了。
题外话之六:麦场村的老房子
  黑色的瓦,灰色的瓦,木头上开着的一陈不变的花朵,都显示着那些土木房的岁月。墙壁上的字和画,那些虚拟的窗户,让我看到了一个久远的过去,一个遥远的未来。站在土地的边缘,我越来越看重这个叫麦场的村庄,这个与斋女有关的村庄呈现诱人的光泽。通过几次到麦场村里采访,我知道这里一般的农家,也能住上四合院,那种古色古香的房子,让他们的日子儒雅贤达又漫不经心。就可能是由于这种意境的存在,我从此迷恋上了梁官镇的这个小村子,它让我想象古堡,回忆古堡。
  我是在一个炎热的中午第一次到了麦场村的。一次约定与到达,一个从虚拟到现实的村庄展现在我的面前。从地名上看,麦场这个村子,开始的时候一定与麦子有关,我们还可能以想象,村子的中央,一定得有个打麦场。或者说,这个地名也纯粹只是一个想象,一个对麦子和庄稼的想象。然而,当我踏上麦场这块土地的时候,以上的话语对我们去寻找斋姑娘也没有多少意义。我们看的,只是泛黄的谷子,步履蹒跚的斋姑娘。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这个村子的主题。
  当然,我不知道村子里的斋姑娘怎样看待这个叫“麦场”的村庄。她从这个村子深深的小巷里走了出来,或高或矮的土墙房子,把她瘦削的身子淹没了。
  村子不大,有百十来户人家。整个村子里,都是老房子,房子多数是两层楼,墙壁上,梁上,都是古老的雕刻。那些几百年的雕刻,在风中一天一天地破败下去,被时间一点一点地浸蚀。一切都象是过去了的日子。虽然,我看到有的人家搬到村子外面去了,但老房子还立在那里,象是要留下一个传说。一次次,我站在一所所老房子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老房子中,陈福贞大娘家的房子最惹人注目。一座高房子,一座老大门。听说,这座大门是她的老太爷中了进士时修的,史称“进士门”,但现在虽以破败不堪,只不过依然保持着一种难于言表的庄严与肃穆。麦场村大户人家比较多,陈福贞家过去可能还算不上是首富。其他人家的房子,可想而知还更加富丽堂皇。
  就是在这古堡式的村庄里,在这种不知不觉不声不响中,斋姑娘们在麦场村生活了八十多年。这八十年是怎么过去的,我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就象是我们说不清自己过去的日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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