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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远逝的故乡(长篇散文之一)

2022-01-08抒情散文西北望
远逝的故乡(一)我像燕子呢喃像白鹤鸣叫又像鸽子哀鸣——《圣经》 “以赛亚书”一一个人的记忆从何时开始,也就是说,我们的童年从哪一天的哪一件事算起,才走出混沌世界呢,成年后,我求证过许多人,但说法各有不同。我人生的最初记忆,大概在三岁半那年。……
        远逝的故乡(一)   我像燕子呢喃
  像白鹤鸣叫
  又像鸽子哀鸣
     ——《圣经》 “以赛亚书”            一   一个人的记忆从何时开始,也就是说,我们的童年从哪一天的哪一件事算起,才走出混沌世界呢,成年后,我求证过许多人,但说法各有不同。   我人生的最初记忆,大概在三岁半那年。
  秋天,暖暖的艳阳下,我和邻居的孩子在门前捏泥巴,玩久了困了,我拉着他的手,邀他到我家喝红糖小米粥,因为母亲生了二弟,正在土窑洞的炕上坐月子。那时1966年的事情,家里太穷,母亲月子里吃的是祖母蒸的玉谷小麦面各占半的两掺馍,就着油炒的霉酱豆,喝着放红糖的小米汤,偶而吃上一个荷包蛋就算最高待遇了。   我只记得母亲围着花头巾,脸色苍白,奶着嗷嗷待哺的二弟。
“走,到我家喝红糖米汤去。”一切均模糊了,唯有说这句话的情景依稀记得。   一晃到了上学年龄,年轻的父亲领着我去报名。学校就设在村中的一个破庙里,老师让我们数数、报姓名、说属相等,我记不清数了多少数,回答了什么问题,反正通过了。这一天,就弄了一个后来在村里传诵至今的笑话:   有个叫张世民的同学,属狗,被目不识丁的父亲张启顺引来报名,年轻的女教师亲切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答道:“世民”,又问:“你姓啥?”他竟答道:“姓狗”,引来人们的哄堂大笑。   世民父亲脸气得涨红:“姓啥,属啥,你都分不清,教你多少遍了,丢八辈子先人!”抡起巴掌就打“狗世民”。在场的人们赶忙挡住。有人调笑道:“启顺,别打你娃子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老子卖葱儿倒蒜嘛,自己没教好,能怨娃子吗?”当时正值“文革”时期,流行口号活学活用套上了,“狗世民”的外号从此就落下了。   村人趁机调笑张启顺是有缘由的。张启顺,长得粗鼻鼓眼,阔嘴长脸,说话口齿不清,看脸相就是智商不高的那一类人。   那个年代,每个村都有“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露天的土戏台上,为一村老少爷们显眼,尽管表演水平不高,但对生活贫乏单调的乡村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的艺术享受。   每逢这种场合,村中千把号人,都往前挤着看,一群人挤来挤去,形成波浪。有鞋挤掉的,有棉袄被撕烂的,还有恶作剧的,抓起前面人的帽子,把它扔飞到半空中的,更有胆大后生,趁混乱在小媳妇大闺女的身上蹭来蹭去的。   哭声、笑声、叫骂声、呼叫声此伏彼起一片嘈杂。每当这时,民兵连长就说:“启顺,冲进去,搬个高板凳,拿个两丈长的竹竿,看谁挤得欢,就打谁头。完了,今晚给你加5个工分。”   于是,启顺就站在戏场中央,左右挥舞,不时发生竹竿和人头撞击的声音,戏场中心很快安静了。此后每逢本村或外村来此演出,维持秩序此等美差就落到启顺头上,村里人背后称他为“信球货”。   “信球货”也有恶毒的一面,当时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很紧,村中的地富反坏右常被抓去批斗,有坐喷气式飞机的,有跪在板凳上被革命群众踢翻倒地的,但更多的是半夜挨打,用蘸水的麻绳或三角皮带使劲地抽打。造反派头头往往在幕后策划,而张启顺就充当打手,不问青红皂白狠打,他只记着夜里加班打人能给加5个工分,别的什么也不考虑。   那时,时兴戴高帽子游村,启顺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押着一群坏分子招摇过市,好不威风。   我的小学校长陈老师,家距我们村七八十里,讲课引经据典神采飞场,很受学生欢迎。但他不幸是地主成份,被对立的“二七派”抓住辫子,当时,学生勤工俭学种的红薯打成淀粉,晒在教室前面,被几个调皮的学生偷了几块,一派要体罚这些学生,而陈老师作为班主任,主张通过批评教育,让这些学生承认错误,下不为例。另一派则认为陈老师“满嘴仁义道德,毒害学生,地主的儿子岂能一手遮天”,于是被揪出来游斗。   每逢放学,饥肠辘辘的师生都奔回家中,而陈老师却饿着肚子游村,他戴着纸糊的高帽,低着头掂一个小铜锣,敲一下,喊一声:“我爹是老狼,我是狼儿子!”   整整折腾了三个多月,罢了,要开一个座谈会审定陈老师的认罪态度,暂停批斗。张启顺却窝有一股无名火,因为押人的差使没有了,他又得上大田出笨力。临近散场,张启顺冷不丁高喊一声陈老师的名字:“陈彦俊,你给我滚出去!”惊魂未定的陈老师竟从会场的屋内就地滚出门口,滚到几个台阶下的屋外。那天正下着大雨,陈老师滚了一身泥巴,当晚高烧不退。张启顺的恶行引起众怒,学校几个根正苗红的青年教师,一致上书村革委会,严正要求处分张启顺。村干部无奈,就扣了他100个工分了事。   有一次,张启顺押着几个坏分子从邻村游斗回来,恰逢县革委会一位要员来本村视察验收革命成果。只见几个坏分子低眉顺眼走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家都是害人虫”,“大家都是害人虫……”   张启顺跟在后面昂首挺胸好不气派。有人发现坏分子们喊话不对劲,一拍脑瓜——原来这群人偷换了一个字,把“看”字换成“是”。上边来人一声断喝,这群坏分子大惊失色,忙改口:“大家都看害人虫!大家都看害人虫!”队伍停下,在大田摘棉花的社员群众也围观过来,县上那位要员厉声问张启顺:“你领的一群害人虫,喊话有毛病没有?”张启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再坚持说他们喊的“害人虫”没错。那位要员气坏了,村干部看出破绽,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张启顺嘴角出血,但他还是不明白喊话错在何处。   为此,张启顺在县里蹲了半个月的学习班。人家看他一脸信球相,在遭了几顿皮肉之苦后,让他回村了。回村后他也加入到“害人虫”行列,低眉顺眼地随大家喊 :“大家都看害人虫……”。
饥饿的乡间,纯朴单调的另一面是欺诈和荒诞,任何一股浊流泻到这里,滴水不见,而变成另一种模样,涂出农人五花六道的脸谱。任何一种狂飚来到广阔的田野,钻进棉花地、玉米林、小麦丛中无声无息,潜入村巷、潜入农舍或呼啸掠过或打着旋风,无规则搅得天昏地暗。                 二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母亲,聪明伶俐,曾有过各种美好的幻想和憧憬,但在艰难困苦的现实面前都一一破灭,唯一的指望就是让儿女们成器。抛弃白天的喧嚣,守着一屋的宁静和如豆的油灯,我分明记得清楚,“灿烂”一词是母亲教我的。她说:“灿烂,就是光彩耀眼,比如说阳光灿烂。”我学的第一个歇后语也是母亲给我解释的。那时我读一本书,书中说到一个人是“砂锅煮驴头,脑袋瓜都软了,嘴巴还挺硬。”我不理解,就问母亲,母亲告诉我,砂锅小、驴头大,只能一面一面翻着煮,形容一个人好面子,思想早想开了,就是嘴上不服输不认帐。并教育我今后要虚心学习,认真做事,不抬死杠。   后来,我抄了一大本子歇后语,有“枣胡解板——两句(锯)半、嘴上抹石灰——白说、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等等,在作文中时时应用,还受到老师的表扬。   我上学也有调皮的时候,背不过课文,老师打我们,竟和3个男同学名进女厕所不出来,气得女老师在我们头上狠打。小学三年级时,有个叫杏娃的男同学,个子细高,块头大,智力低下,总是背着女同学来回跑,吓得人家哇哇直哭。我们几个也狼狈为奸,帮其追捉女同学,因此挨过女同学家长的打骂。   有一次,预备铃已响,我和同桌战灵还在黑板前摔跤,他力气大,把我摔倒,头碰到黑板角,一时鲜血直流,我疼得哇哇直叫。战灵吓坏了,竟用满是粉笔末的黑板布包我的伤口。包扎完毕,我稍清醒,就追到战灵家找他妈,认她包赔我的头。战灵妈和我母亲都是董家村的,听后哈哈大笑。当时战灵父亲在北京工作,家境较好,我吃了他家无数的饼干和糖块。后来他全家户口转到北京去了。二十六年过去了,战灵每每忆起童年的故乡,还能记起这件趣事吗?   四年级,我的脑袋又经历了第二次创伤。一次劳动课结束,下午放学,我和同桌奕醒民模仿当时影片《杂技英豪》——用一个手指头顶起5尺长的木柄铁锹,摇摇晃晃,眼睛盯着铁锹头,手指用力顶着,左右摇摆保持平衡,看谁顶的时间长。奕醒民一个闪失,就把两边有尖角的方锨砸在我头上,顿时血流喷涌,我连哭带喊被同学们背到大队医疗室,上药止血,一个星期后,伤口才长住。
以后的几个星期,醒民殷勤地从家里拿来红萝卜,用小刀挖一个槽,放进一些盐,我俩吃得津津有味。记得萝卜里流出的水汪汪的盐水,把桌子都温透了。每一次的头破,都有很好的营养,好吃好喝侍候我。   最严重的是遭冰雹猛打,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那年夏天,我和姑姑普丽一同到村外麦地拾麦茬根,当柴禾烧。那天午后,乌云突然迅速在我们头顶聚拢,天气异常闷热,没有一丝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从黄河北岸夹着狂风又飘来大朵大朵云团,犹如草原上的一群骏马,扬起尘土狂飚,飞驰而来。   我和姑姑提着满筐麦茬根往村子跑,半路上,冰雹就砸下来了,先是飘下铜钱大的零星冰雹,接着核桃大的冰雹就砸在头上,生疼生疼的。紧接着更密集的冰雹砸下来,我一只胳膊挎提着篮子不放手,一只胳膊极力护着头。但狂风大作,怎么也护不住。   冰雹砸在头上“梆梆”作响,比平常老师敲的“毛栗子”疼多了,实在顶不住了,我扔掉箩头,抱头鼠窜,也不知姑姑被风吹到何处。过了一段时间,我就被打昏了,紧紧抱住一颗大椿树,眼前5米外就是两丈多高的土崖。昏昏沉沉中,好象遇见一人过路,我向他求助,而那人头也不回走了,我在水窝中挣扎几次都起不了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住了,冰雹停了,父母亲望着门前大沟内咆哮的洪水,认定我已被无情的洪水卷走了,哭得好伤心。他们存一丝侥幸到村外找我,当发现我在大椿树根前蜷缩着,喜得眼泪哗哗流了出来,把我背回放在土炕上。   当我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母亲始终守候在跟前。后来才得知,姑姑连爬带滚跑得快,满脸泪水回到家中,祖父和另外几个老汉给生产队犁地来不及往回跑,就钻在牛肚子下躲避。母亲抱怨我:“傻瓜,怎么不把箩筐里柴禾掏出,用它扣在头上呢?”当时,我只有一个心眼,就怕辛苦拾来的麦茬根丢掉,而舍不得扔呢。   饥饿年代,营养不足,经常有病,只需一两块钱就可看好的病,由于没钱治,受到非常磨难。   有一年冬天特冷,祖母给我做了一个棉风帽子,从头顶到后脑勺到下巴全包严,只剩脸蛋和嘴巴。我戴了一冬,一直捂到来年春暖花开才取掉。到了初夏,头竟捂出疮来——烂头了。   祖母用紫药水抹在我头上,父亲给我理发时刀子剃到烂处,疼痛难忍,每一次剃头,我都疼得吡牙咧嘴。听人说头烂处扣空核桃壳能治好,我的光脑袋上又多了十来只空瓢,被同学们取笑。   头还没治好,我的舌头又烂了,撒了些冰糖还是不济事,吃饭时就火辣辣疼。医生说缺乏维生素C,应多吃蔬菜,但乡间只有咸菜,哪有新鲜蔬菜?记得每年冬天要到八里外出产蔬菜的五帝村,拾人家剩在地里的白菜帮子萝卜缨子,回来用盐淹了就饭吃。   以后几年我总带单帽,由于质量不高,帽沿里的硬纸板易折,塌塌帽沿很不雅观,同学们取笑我戴的是电影《青松岭》里的“钱广帽”。   那时学校搞勤工俭学,每个教室都有废纸篓,一学期卖上三次,收入七元八角的。可笑的是,又用买来的好纸写大字报,批判资产阶级法权,批水浒,批林批孔,说孔老二和林彪是什么“头顶生疮脚底板流浓——坏透了”。过一段时间,撕大字报再卖废纸。我们还下墓窑挖死人骨头,还把生产队枣树园里的防虫而缠的塑料纸也撕掉卖。有一次,我竟把父亲珍藏的《本草纲目》当废书交给班里,父亲追上我痛打一顿。   告别小学上初中那年,似乎很平淡,没有严肃紧张的入学考试,因为走五七道路,全班端上初中,当时学习什么朝鲜普及大学教育,所以每个村都设立初中。   村里的初中和小学同在一个大院中。座北朝南的两排房子,每排四间大教室,后一排是低年级教室,前排从西到东依次是四年级、五年级、初一、初二。每两个年级中间有两间教师办公室。设想,若有摄像机,放在正南方的100米处的学校大门口,坚持数年拍摄,最后以慢镜头播放,会有趣发现,7岁刚懂事的小学生入学,从后排西头教室进去,一年向东边挪一个教室,最后从前排最东头出去,已成为一茁壮少年了。这样一幅流动图,该多么让人惊喜呀!   上初中,数学代替了原来的算术,语文课开始讲解语法,浅显的常识取消了,换成了地理,增加了物理和化学两门课程。张自兴老师物理课讲得绘声绘色,记得讲“压强”一节,他说:“你们见过耍把戏(杂技)吧,你看壮士一运气,肚子上放块大石头,让另一人抡起铁锤狠打而安然无恙,引来一片喝采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一次又看耍把戏,我故意拿一根缝衣针上前说,‘师傅的肚皮很结实,我不用大锤,让我用针扎一下试试!’那领班的赶忙连连求饶,‘师傅高抬贵手,我们混碗饭吃不容易,可不敢点破!’什么道理呢,因为铁锤虽用力大,但受力面积也大,压强就小;针尖小,受力面积也小,是石头的几万分之一,只需铁锤力气的百分之一就可扎破,因为压强与受力面积成反比。”
这个形象的比喻,我们听了哈哈大笑,从此“压强”这个概念就清晰了许多。   那时教地理的陈老师,把我们全公社19个村的边界标划出来,高低起伏,用纸浆塑成一个大沙盘,每个村部都安上小灯泡,淡黄色的黄河从北边流过,弘农河、干家河、好阳河曲曲折折,一条条蓝色之波,引来外村人观摩,轰动一时。陈老师微胖,嘴巴突出,嗓门高,酷似当时流行的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山。   体育老师上课很认真,按照当时《新体育》所登的辅导材料授课,张老师解释“跑步”这个概念,让我至今难忘。他问我们,跑步和走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同学们有的说跑步得快,有的说跑步蹦得高,有的说双手握成拳,七嘴八舌。他含笑说道:“记住,跑步和走步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走是两脚同时着地,而跑步始终只是一只脚着地。”后来再讲“竞走”的概念,同学们就很好理解了。   我也有马虎的时候,“氮”化学元素符号为“N”,钠的符号为“Na”,而我写成“n”和“na”,自己和老师均未发现,直到上高中一年级中考时,才被高中化学老师识破。   上初中时,我表现更多的是调皮。那是十三、四岁的小小年纪,仗着学习好,成为同学中想当然的领袖,骄傲自满恶性膨胀,常常搞些恶作剧。初二那年夏天,我们8位同学从家中自带来两把理发推子,相互在教室后面剃光头。上课铃声响,物理老师在点名,就缺席我们8位,待张老师开始讲课10多分钟,我们8个才从教室外边排着队鱼贯而入,从容地经过讲台走到各自的座位,引来哄堂大笑。张老师也哭笑不得,说:“你们8个和尚头算把这堂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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