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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结石

2020-09-24抒情散文青衫子
四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饭馆,简单吃了点饭。司机不喝酒。我自己要了一个小瓶二锅头。菲菲早晨没吃饭,中午吃得不多,也很少说话。吃完饭回医院输液。这是一所附属医院,与菲菲就读的学院隔了一条马路。医院周边有一片平房小院,有的院门前挂着“旅馆”牌子
  四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饭馆,简单吃了点饭。司机不喝酒。我自己要了一个小瓶二锅头。菲菲早晨没吃饭,中午吃得不多,也很少说话。
  吃完饭回医院输液。这是一所附属医院,与菲菲就读的学院隔了一条马路。医院周边有一片平房小院,有的院门前挂着“旅馆”牌子,上面写着价格,很便宜,看来是做学生生意的。菲菲不会来这种地方吧?但愿不会。
  医院很冷清。院子里仅停了一台车,是嫂子从老家租来的。司机是邻村人,在城里开了家“醉仙鸭”连锁店,据说生意还行。司机留在车里等。我和嫂子陪菲菲去病房,找到护士,输上液,开始无聊地等。
  打包回来的几条炸小黄花鱼放进菲菲的包里,等到晚上吃。床头边小柜子上放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水果、饼干、纯净水之类的吃食,是菲菲的同学和老师买的。我很感激她们。有点后悔,中午吃饭的时候该邀请一下。虽然她们不会来,可是礼数还是应该到的。这是人之常情。刚才吃饭的时候,看到菲菲在待人接物上面缺乏教养,我心里还为此担忧,担心她的社会适应能力;其实呢,在人情世故方面,我与她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和嫂子赶到医院的时候10点多。找到菲菲的时候她的老师和同学都在。说是已经做完手术了。我惊讶,这么快?问菲菲还疼不疼,她说不大疼了。医生说输点液消消炎就行了。护士说其实不输也行,多喝点水,多跳跳,这样更利于打碎的结石顺着小便排出来。
  菲菲是我的侄女,得了肾结石。来前我去给单位领导请假,领导一脸疑问,这么年轻就得肾结石?我说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在市医院做的检查,急性的。对于结石类的病我了解很少,老家院中一个哥哥得过;母亲形容说,差一点把人疼死。
  电话中菲菲说自己疼得受不了,先去输液。然后匆匆挂掉电话。当时不到7点。几分钟后,哥哥打来电话,说了菲菲得病的事,语气很急促;他正准备往家赶,可是没买上当天的车票,最早也得第二天才能到家,让我先去,多带点钱,说嫂子也从老家往那里赶,家里也没钱。我只得去,虽然自己也是个伤员。对此爱人很烦,朝我牢骚了一通,要我自己小心点,别再受伤了。我说坐车去,又不抬东西,用不着胳膊,能受什么伤。前几天,我们一家三口晚上出去吃饭,回来时候一只狗横穿马路,我和爱人的车子先后摔倒,我伤了肩,左边胳膊抬不起来;爱人伤了腿和脚,走不了路。从医院回家以后,好几天饭都做不出来。那几天里,我忽然体会到一种人到晚年的悲凉------孤单无助。
  C说要带父亲去各处寺院走走。C是我的同学,父亲得了癌症,虽说经济上没有大问题,可是治病治不了命,从父亲得病到未来死亡的过程中,每一分钟,每一小时,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无人可以替代。他在QQ空间里说,人到中年,周围的世界变得很陌生,忽然感到自己是这样孤单无助。我能理解他,人到中年,体质下降,诸事上门,推都推不掉。愈来愈强烈的无奈无力感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无处排解,无可逃脱。   当年我离开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读书,所有的不适归结为两个字,想家,后面隐藏着的是忧虑,不安,是深深的孤单无助感。现在体会这种感觉的人换成了菲菲,虽然她就读的学校离家不太远。并且,我有时候分析,可能她更喜欢学校生活,更简单,相对的无忧无虑,少了家庭生活中面对继母的诸多烦恼。听母亲说,读初中高中的时候,菲菲每次回校都磨磨蹭蹭的。母亲的意思是菲菲恋家。菲菲的生母在她六岁那年因病没了,她一直跟着我的父母吃住。可是母亲有时候又说菲菲不听话,惹她和父亲生气。父亲对菲菲也是又疼又烦,他说起一次菲菲回家,自己给她炒了爱吃的土豆丝,她一个人吃了一大海碗,吃得父亲直想掉泪。可是父亲看菲菲做事不对的时候,也是大声吼她。为此我专门提醒父亲,菲菲毕竟大了,是一个大孩子了,不要是不是地就对她大声大气,特别是读了高中,上了大学,自尊心越来越强,得护着。有一次菲菲同村要好的女同学来到我们家,对我的父亲母亲说,菲菲很可怜,要多给她一点爱。这话听起来有点书生气,可是道理是对的。现在她得了病,手里没有钱,她父亲在外地打工,一时赶不回来,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我和嫂子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这让我隐隐有点失落,感觉没有照顾上她,没有尽到心力。幸好有她的老师和同学帮着。老师很尽责,帮着联系医院,陪着做检查、买药、办理报销手续,把本该是我们做的事都给分担了,其中最该承担的就是菲菲的父亲------我的哥哥。
  前年春节,我和哥哥在老家喝酒,哥哥喝着喝着掉泪了,说起原来的嫂子走了以后,与现在的嫂子一起生活,起了不少纷争,他夹在菲菲、我嫂子和父母中间很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又怕让父母生气,不敢和嫂子横闹,过得很憋屈。母亲也在边上掉泪,她能体会到大儿子的窝囊。父亲心硬,像一块抽巴巴的老姜块,一声不响,闷头抽烟。
  瓶子里的药液慢慢输进菲菲的血管里,循环到全身,希望借此杀死一些病菌。在这之前,身体也是孤单无助的,包括肾,包括身体里的各个器官。虽然人体有一套相对科学严密的防护系统,可是这毕竟不是万能的,超过一定限度,内部系统就解决不了了,需要借助外力,于是以疼的方式提醒主人,受不了了!
  病房北窗外有几棵树,其中一棵最高最大,离墙最近,是普通的杨树。叶子基本掉光了,围着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杂草也早已枯黄了,完成了生命的使命,与树叶相安无事。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呈现出江湖两忘的自然生态。我喜欢这种安静。
  此时,菲菲的表情是安静的,可怕的结石被打碎了,疼痛过去了。午后的阳光透过南面的窗子浓浓地铺在床上,暖暖的。趁着嫂子去找医生问事,我塞给菲菲几百块钱,让她自己买点东西。开始她不要,说自己有,后来不再坚持。这是个倔强的孩子,自尊心强,不太爱说话。在自己的生母去世之后,越来越敏感,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很少言说。在家里几个同辈的兄妹中,她年龄最大,所以逢年过节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被支使着要看好弟弟妹妹,很少有机会自己去开心地玩儿。这被当作平常,用我母亲的话来说,谁让她生在前头长在前头呢。
  当年,母亲用同样的话说哥哥,很理直气壮,谁让他生在前头长在前头呢。因为生在前头长在前头,所以哥哥初中毕业之后,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跟母亲去村里的砖厂拉土挣钱。每年冬天他的手都会生冻疮,很吓人,抹廉价的蛤蜊油,用茄杆煮水泡手,都不太管用。小时候他是个病秧子,得过肺结核,屁股上遍是针眼,都青了硬了。用父亲的话说,哥哥是下力的命。自从不上学,身体越来越好,壮得跟牛一样。可是现在身体健康状况与日俱下,腿疼胳膊疼,穿裤子、袜子都很费劲。即使是再壮的牛,也架不住常年累月的劳动透支。
  同样的话在嫂子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听着就有点变了味。在一次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她透出这层意思,意思是老大生在前头长在前头,下得力最多,可是结果呢?这话让人很伤心,特别是父亲和母亲,简直是愤怒。等嫂子走了以后,父亲和母亲以少有的同仇敌忾,对嫂子进行了一次缺庭抨击,意思是她没有资格讲这种话。
  在这些纷争面前,我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听众,听父亲母亲给我倒倒苦水。母亲倒得最多,其中很大一部分与哥嫂和菲菲的事有关。在这样的纷争面前,我无计可施,和谁都使不了志气。听得多了,我对菲菲的怜爱更添了几分。在这样的纷争中生活,人有时候真的不如一棵树。
  嫂子说给医生说了,不在病房输了,去大办公室输,那里有电视看,也有护士守着,挺方便的,不用家里人在这里陪着了,我们回去吧。我有些迟疑,想多陪菲菲一会儿。菲菲见状微笑着说回去吧,回去吧,我自己去那里输,输完了正好回去上课。
  一晃就快到春节了。窗外的雾霾还在持续,像结石一样,悄悄进入我们的身体,慢慢地钙化、聚拢、沉积,或是扩散。我同菲菲一样,隐隐感觉到了疼。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3-1-31 16:30 编辑 ] 老家, 能力, 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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