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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云卷云舒

2022-01-07叙事散文敬一兵
云卷云舒■敬一兵不经意的一次抬头,天上的那朵白云,就与我的眼睛,遇了个正着。它看上去饱满、潮湿、晶莹剔透,特别是滑润的线条,很有美感,让我有了仿佛是在天堂里阅读的感觉。一切都远离了世俗,只剩下无限的洁白色泽。白云永不疲倦地生长、盛开,一遍又……
           云卷云舒

               ■敬一兵   不经意的一次抬头,天上的那朵白云,就与我的眼睛,遇了个正着。它看上去饱满、潮湿、晶莹剔透,特别是滑润的线条,很有美感,让我有了仿佛是在天堂里阅读的感觉。一切都远离了世俗,只剩下无限的洁白色泽。白云永不疲倦地生长、盛开,一遍又一遍地把心中的隐秘,说给今天的我,也预留给了明天的一个生日蛋糕。
  辽阔的空间,无垠的时间,让我很难断定,这朵白云是从哪里走来的。它潮湿的模样,散发出了太平洋的气息。浩浩荡荡行走的姿势,有北欧的风格。太阳一照射,封存在它肚子里的语言碎片,竟然还显露出了唐朝的韵味。我相信,这朵白云的身后,一定藏了一个羊羔一样洁白的故事,否则,云朵有些杂芜的形态变化中,为什么看上去总是有着意外灵巧的结果,总是会十分清晰地描述出自己波澜不惊的平凡,温和细腻的柔情,以及深不可测的、既无许诺也无兑现的反复无常呢?白云的故事,没有伏脉千里的预先埋设,没有故作高深的皱眉思考,也没有洋洋洒洒的笔墨,随意而为的情形,需要非凡的勇气和非凡的自信。白云就是一部小说,一部意味深长的小说。陌生的地理,陌生的画面,陌生的情节,走马灯一样变换,不需要任何平庸的技巧,只要把它清晰地讲述出来,已经足够。对白云的一次端倪,不知不觉就把白云与小说联系在了一起,我想,这不是偶然。有谁能够否认说,一朵白云,就不是一部小说呢?
  喜欢白云,还有西坠的太阳,把余辉溅在云朵上构成的油画效果,原因大多归结于我们的想象。在一座城市里生活久了,灌丛一样密集的楼群,类似蚯蚓蠕动的车流和人流,塞满了我想象的道路。被喧嚣侵略了的风,麻木了我神经系统的感知功能。超市里冬天能够看见夏天的水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已经被电子时钟送进了记忆里。空调让季节发生了错乱,也让我的判断,发生了错乱。城市形象雕塑了我们的理想,铺垫了我们的历史,却也葬送了我们的视线和视线带来的想象。我们生活在卵石里面,与邻居、风、雨、一堆牛粪、蚂蚁和干燥高远的天空无关。好在,这个城市的冬天,每天早晨都有浓密的雾,灰蒙蒙笼罩在我的头上和身上,虽然摸不到它的形状,但却能够感觉到我与它发生碰撞的力度。雾是云的边缘,弯曲而又柔曼。云里雾里之中,给我带来的不是眩晕和孤独,而是潮湿的滋润。说不清这潮湿最初来自何方,岷江?某处山沟里的溪水?抑或是我最钟情的金沙江?走进雾里,就是关闭了我与城市之间的门扉,同时也就是我打开了自然和历史的窗户。雾里的窗户是柔软的,雾里的历史是潮湿的,雾里的自然是细腻的。生活在记忆里的我的先人,他们从柔软的、潮湿的和细腻的细节中走来,身上没有坚硬的冷漠,他们的情感没有干燥,就连他们对待别人的豪爽态度,也是具有大手笔的那种粗犷味道。他们在雾里和我拥抱,交谈,情同手足。我知道,他们爱我,因为我在没有雾的日子里很孤独。我也爱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因为他们让我在雾里,感到了塌实。朦胧的雾,勾连了朦胧的想象,多美好。
  从十八楼的窗户望出去,太阳把城市投进了油画里。楼宇是城市的轮廓,线条凌乱,色泽臃肿,让视觉堕落、疲劳、甚至疼痛。沉沦在油画底部的城市轮廓,看不出灵性的痕迹,骨子里散发出重金属的刻板,还有类似毕加索用暴力挥洒的油彩效果,调子低沉,像一段华丽的音乐,突然从高音区,滑落到低音的混沌中。只有楼宇间的树冠,仿佛从土里伸出来的拳头,向了天空的云朵呼救。树是城市符号的局部特写,它期望与白云连在一起,这反而更加深了城市下坠的感觉,同时,也就映衬了白云对粗鄙、粗野和粗糙的沉沦进行反抗的性质。至少,在色调上,云的亮色,就是对沉闷枯燥的一种反对,有天才画家达利的那种注重感官,充满了女性强烈意味的成分。云的亮色很旺盛,涂抹很均匀,像流淌的水,更像水的流淌,让所有呆板的窗户掏走了的时间,被楼宇吞噬了的历史,都在云层上,获得了诗意的栖居。时间和历史,还有我如水流淌的生命,在天空中被云抽象出缤纷的曲线。倘若把这一段段各自分离的曲线相互连接起来,再把整条曲线的首尾贯通,就形成了一个飘荡的曲面,就成了视觉中美丽的云彩,像我耳中不断响起的歌曲在逶迤。如果说重是沉稳厚实的象征,那么轻就应该是灵动美丽的元素。仙女般的轻舞飞扬洒脱的是轻的美,梦幻般的灵性飘逸的是轻的秀,甚至在生活中那一份难得的随心所欲,也是源于轻的诱惑。轻盈是云的全部生命组成。正是因了这份轻盈,云才灵巧地绘出一幅幅赏心悦目的图画。我决定不理会,这黑白的世界,那是属于我,云上的日子。王啸坤的歌曲《云上的日子》,属于他的心情,但很多时候,属于我的感官。他的歌声很轻盈,像云,像雾,潮湿多于干燥,美得我心痛。不得不承认,我被白云诱惑,是因为我被《云上的日子》绑架。
  云有生命,卷缩是类似少女的羞涩在萌动,舒展是少妇的丰韵在招摇。萌动也好,招摇也罢,都特别有物质感,正午或是傍晚,还特别热闹,几乎要发出声音来。云的生命,交错了犀利的性格和温柔的情感。犀利,是云被风追逐,越变越密集,越变越乌黑,要么黑云压城,要么泼洒你一身的寒冷或者闷热。温柔,是云向了风的尾巴,逶迤而去的身影,越来越轻,越来越白,主流携着支流,支流缠着主流,散发出类似人的少年的变迁味道。云外面的我,不可思议,更不晓得云里面的变化,其实就是我的祖先化做了尘埃或者水分子的情感,继续在劳动,继续在参与历史的演变。没有一点虚构,也无任何飘渺的意思,一切都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难怪走在街道上,看见从头顶掠过的一群白鸽,翅膀拍动的声音会让我从先前胡同迷失的郁闷中,找到振奋的理由。看见满树绽放的梨花,还有追了我的记忆,从童年的地里盛开的棉花,都会让我逐渐温暖起来。从天而降的雪片,总是会让我从门窗、洞穴、阴影和噪声掏走了时间的虚幻飘渺中,摸到真实的棱角。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人和天空一样,失去了欲望,只有真实在触摸我,然后,我被真实雕塑,紧接着,就被真实的云,从天上泼洒下来,披满我的身体。白鸽,梨花,棉花和雪,就是云的碎片。我真的是这样认为,它们也真的如此。
  读麦尔维尔。喝普洱茶。听詹姆斯拉斯特乐队的古典音乐。做爱或者闭目冥想。我做这些事情,是有意或无意漠视云的存在,云不在乎,继续在窗户外面行走,在时间外面行走,从容不迫。麦尔维尔笔下的捕鲸船和船上的所有人,都沉入了海的深渊。古典音乐中向我走来的俄罗斯诗人,又走向了被苔藓年复一年覆盖的土地下面。我想象中的由许多仿制寓言情景的元素组成的乌托邦,也在现实生活里逐渐消散。戏剧都是这样收场的,只剩下空空的舞台,还有舞台上唯一的道具——流浪的我。真相大白。原来我习以为常的生活,都是为了这最后的结局,早已被规定了的结局——被猎物指引的沉没,在身体上和精神上所做的预备。发现了懦弱的我,就是发现了云在天上徘徊的意思。云从来不流浪,它只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徘徊。这种徘徊,从更深的意义上说,是一种等待,等着我和它靠拢。我绝对相信,在被窝下面两个人赤裸拥抱做爱,褪去了所有掩饰的一丝不挂的身体,就是人与云的一次靠近。固然,天空不完全是云的世界,但云作为一种象征,肯定是我精神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样一想,我越来越感觉到,云是此岸和彼岸之间,在我头顶上抵御灾难的第三岸。这不仅仅是我眼中普通的云了,而是暗示了现实生活中,所有护佑我心灵的亲切事情,就像云沉默安静,简朴轻盈从我头上划过时,不惊起我一根头发的宁静节奏和优美姿势。还有什么事情让我懦弱呢?看着从远方走来,不失优美之态的,云卷云舒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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