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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行走在城市里的母亲

2020-09-24抒情散文文珺
行走到城市里的母亲远远看到,戴着蓝色头巾,穿着暗红色衣服的母亲,正站在公交车站门口的那个水泥台子上,向四处张望。母亲显得很无助,面部表情恐慌而无奈,完全没有站在自家地头上的那种泰然和自若。几个城里的老太太,有说有笑,从母亲面前走过,步态悠然
  行走到城市里的母亲
  远远看到,戴着蓝色头巾,穿着暗红色衣服的母亲,正站在公交车站门口的那个水泥台子上,向四处张望。
  母亲显得很无助,面部表情恐慌而无奈,完全没有站在自家地头上的那种泰然和自若。几个城里的老太太,有说有笑,从母亲面前走过,步态悠然,神情自然而放松。其中一个,随意地瞥了一眼母亲。母亲顿时紧张起来,迅速地扽了一下本就很整齐的衣服,又下意识地理理鬓角的头发,然后母亲自顾自地往自己身上看。
  我叫一声妈。母亲才急忙转过头来。
  看见我,母亲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脸上绽出了如孩子般的笑容。正如小时候我见到母亲一样。小时候,我常站在大风呼啸的院门口等母亲。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到西山背后,树一棵一棵变黑。这时,母亲扛着铁锨,或是背着草筐,在暮色中一步一步地走来。我欣喜若狂,大喊着迎上去,母亲一声声地应着。到了家里,把手里的一把草,丢给猪圈里的老母猪,老母猪哼哼唧唧吃的很香。或是把铁锨放在墙角里,从衣服兜兜里掏出一把青脆的豆角给我。
  几个月不见,母亲又苍老了许多。牙齿几乎掉光了,面颊深深地沉陷了下去。一笑,就露出了红红的牙床。她有点难为情,用手掩住了嘴。由于门牙脱落,口水常会不自觉地从嘴里流出来,这让一向爱美而自尊的母亲很为难。她的头巾,一半用来遮寒或是遮阳,一半就是用来擦那些无意之中流出来的口水。
  母亲其实装了假牙的,不知道是牙医水平不行,还是带了假牙本就如此,一向慈祥和善的母亲,由于那幅假牙,面露一种凶恶之相。小侄子一看,大笑不止,说奶奶换了一个人。弟弟、弟媳也觉不妥,连周围的邻居都忍不住批评起来。有一次来我这里,房门打开,我也大吃一惊。觉得熟悉而亲切的母亲,怎么因一幅假牙而变得如此陌生。在此状况下,母亲说什么也不带了。母亲似乎更习惯于苍老。
  生命的衰微,是一个无声的过程。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慢慢地走向衰竭。
  与母亲一同走在五月的凉州城,母亲笑得如同灿烂的阳光。街道两侧,黄玫瑰和黄花草,开的正好。若是没有喧嚣的车声,城市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夏天到了,百花争奇斗艳,馥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四处飘荡。年轻的女人们,已换上了纱的裙子。小女孩子们,光着脚丫子,穿着凉拖在街上走。
  母亲头上,一直裹着那方蓝色的头巾。在这时尚而漂亮的大街头,显得很突兀。我几次想让母亲摘下,但母亲还是拒绝了。
  年轻时候,母亲有一头浓密的秀发。两根大辫子,荡在前胸后背,极具婉约、标致。但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头发悄悄地变白了。特别在父亲去世的这二年里,母亲的头上,再也很难见到一根黑发了。
  但母亲还是用头巾把白发藏起来。我理解母亲的心思,在母亲的心里,无论她怎样,都不想让我们担心。她觉得她还是那个住在老家,坚强而自信、自立的母亲。
  两个城市老太太从远处走来,粉红色的毛衫,也银色的头发。我指给母亲看,母亲迟疑了一下,摘去了头巾。母亲的发,白、干枯。我觉得应该抽时间给母亲焗一次油了。
  带母亲去逛植物园,那里的气温比市区里低一些。高大的核桃树舒展着鲜嫩的叶子,散发着一种甜蜜的香味。叶子的缝隙里,藏着一对又一对可爱的小核桃。
  乡下没有核桃树,这个园子,在凉州城里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但母亲还是第一次来到。我摘了一片叶子,给母亲。母亲细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说它象乡下某一种植物的味道。她说的那个植物,我很陌生。我已经多年不在田野里转悠了。许多的植物,渐渐地离我远去。乡村,某种意义上,已成了我这几年不停的书写和回忆的一种场景了。它是我精神的故乡,是我受到伤害疗伤或是发泄的地方。有时,我也很愧疚,觉得自己做为一个乡村的女儿,是不是忘了根。但事实上,在生活中,当我和许多同样来自乡村,而又在城市里,有了一席之地的朋友或是同学们,谈起乡村的某一种草,或是某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共鸣。他们只是有点奇怪地望着我。我知道,他们的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因为多年之前,我们曾为了离开那个落后而劳碌的村庄而奔波不息。那时,我们没有赞美过乡村,我们觉得乡村是落后而愚昧的。现在,我却又时时去标榜,觉得乡村是美好的。这令他们很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更有兴趣的,也许是当下的房价,或是某一种流行的服装,更或是孩子的学习,老公的前程之类的话题。而我,对此类的话题,一向无语。
  我知道,这些年,我的心一直在流浪,并不因为爱情或是其他。那些,我早已淡然。但我时常觉得孤独。为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特别父亲去世之后,看母亲一天天的衰老。常产生一种感觉,有一天,母亲也走了,我还能回哪里?没有了父母的故乡,还叫故乡吗?没有了泥土的芳香,我的灵魂是不是真的会流浪?生活在乡下的弟弟、弟媳。虽然,他们现在种着很少一点地。但他们时时刻刻,想着要抛弃土地,到外面的世界里寻找生活。外面世界的繁华和富足,是他们的梦想。他们厌倦那种缓慢而没有节奏的日子,厌倦时时刻刻都存在着的愚昧和落后。虽然,过一些日子,我都要刻意的到老家去,到地里去,去抚摸和记住,那些一天天离我远去花朵或草们,还有那些在大风中挣扎的树们。有时,还帮母亲做一些简单的农活,回味一下身体的劳作可能带来的心理愉悦。但终久,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远行客人,心和日子还在远方。有时,试图用文字记述它们,但我再现的场景里,还是缺乏那天然而美丽纯朴。而一旦回到小城,我的心又慌乱而无助,看不到亲亲的泥土,我觉得自己更是一棵风中的草,随时都有被连根拔起的危险。
  一块地里,一种很象菜籽的花,馥郁而美丽。由于它开着紫色的花朵,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菜籽。记忆里,菜籽应该是金黄色的。但它确确实实地散发着菜籽花的香味。我管它叫“紫花菜籽”。远远近近,一片淡雅,很象千万只小蝴蝶。更象传说中的熏衣草花园。母亲俯下身子,仔细地看那些花朵。然后说,不知道这种菜籽能不能榨油。我也说不上,但我想,种在城市的花园的菜籽,大概是用来观赏的,很少考虑它的实用价值吧。母亲的心里,土地是用来住庄稼的,哪有闲地,种这些花花草草。这些菜籽的模样,让我想起,近日开在田野上的紫花地丁。它们也有紫花的花朵,但不过,却没有去人看它,因为它是野花。虽然,野花有时比家花香。
  我悄悄地给母亲拍了几张镜头。这时的母亲,表情恬淡而自然。甚至,她还快速地,拔去了一、二棵她认为不应该长在地里的杂草。那是几棵灰条或是稗子草。她的这些形为,完全是不自觉的,是一个终生劳作在土地上的农民,对土地最基本的尊重和爱恋。那二棵草,无奈地呻吟了一声,躺在了路边上,有只蝴蝶追过来看了一下,但又迅速飞走了。一生在土地上劳作的母亲,一旦走进田地里,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舒展而自然。她完全没有想过,在这个园子里,即使草或是花,还是其它的,起到的并不是乡下土地里,作物们所起到的作用。
  另一块地里,香花槐开的正红。高高的树梢上,结着一束又一束荷包一样的花串。蝶儿、蜂儿闻香前来,嗡嗡嘤嘤,忙碌不止。仰头望去,蓝天在上,绿木葱茏。一串串红色的槐花,挂在半空之中,如梦似幻,令人不觉心情大悦。不远处,还有二树白色的槐花,似雪一般,开的极为静美。母亲说,摘了它,去做槐花馍馍吧。我大笑之后,又不由得感觉一丝苦涩。
  母亲在一株叫“红叶碧桃”的树下站定。奇怪地,细细地打量那棵树。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地摸着树杆。一个人,在他历练了世事之后,就会从某一种深刻,回到最原始的纯静和自然里了。我的母亲,她不是什么哲人,她只是顺应着命运的安排,经历了苦难的生活,经历了病痛的折磨,还经历了父亲离去的孤独和寂寞。而今,在这满园芳菲的植物园里,她单纯的就象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梨花已败。梨园深处,几个面目惺忪的女子,正站在浓影之下,招呼往来的游客。这个园子,它是凉州城里,各色人等,休闲和娱乐的好地方。
  边走边给母亲介绍各种树种,花色。母亲认真的听,不时啧啧称赞。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么好的花,这么多的树。为什么不长在乡下呢?是啊,若这些奇花异草,生长在乡下,整个的乡村,不就是一个诗意的大花园吗。那么,我的弟弟、弟媳,他们一定不再时时想着外出,找另一个世界里富足而快乐了。
  母亲的这一生,已经与土地深深地连接在一起了。她那双走惯了乡下泥土路的双脚,即使走在宽畅而漂亮的大街上,心里想的却还是家里的土墙破瓦。这些年,无数次的想接母亲到城里来住,但每次,母亲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不是因为城里不好,而是母亲的骨子里,已种植着深深的泥土情结了。有时也想,不若回家,陪着母亲,寻得一亩薄地,种个花儿草儿,养个鸡儿狗儿,过一种天然而恬淡的日子。达到不陶翁的境界,却可以象陶翁一样的生活呀。但却不知,自己的大半生,已在这城市的水泥路上渡过。回到乡村,这一幅百把十斤的臭皮囊,可否定还能适应?
  牡丹园时姹紫嫣红,红的,粉的,紫的,争奇斗艳,一排热闹景象。园里游人如织,几乎每一株牡丹的旁边都站着照相的人。
  今天是“母亲节”。许多的儿女都带了父母前来观赏牡丹。老人们满头的银发和鲜艳的牡丹相互映衬,很有意趣。母亲在一株紫色的牡丹旁站定,我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又将头巾戴到了头上,那方蓝色的头巾,在鲜艳丛中,淡雅而美丽,母亲的面孔,安详而平和。
  牡丹园的旁边,有一群民间艺人在弹唱、几个老人在跳舞。有一个长发的年轻人在给他们摄像,听说要录制歌碟。细听,是凉州小曲《十二月花令》和《十唱杨家将》。乡音袅袅,三弦子、二胡铮铮作响。以前,这些唱曲儿的在乡下,现在乡下没人听了,他们也进城了。
  城市,包含了太多的内容。一切的合理和不合理,只要存在着,就成了城市的一部分。而我几十里之的乡村,我的乡民们,此时,还在灼热的地头上,昏暗的灶房里,为了生存,为了现在或是将来,为了一种更好的日子,不停地忙碌。他们,还固守着许多过时的规矩,并用那些规矩约束着自己和别人。他们,不知道今天是母亲节,更不知道在几十里地之遥的凉州城里,还有如此诗情画意的一个地方。他们,只按照自己的命运轨迹一步一步的走着。
  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总有一道无法割舍的通道。站在城市的街道,心在游离,身体的舒适和灵魂的焦燥,让我们常无所适从。回到乡村,四顾的茫然,又使我们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我们,只能在这个通道里不停地徘徊,只渴求某一天,从泥泞中走出来,走向安静和平和。让母亲,和母亲一样坚守着家园的父辈们,有一个永恒的灵魂高地。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3-5-21 10:59 编辑 ] 暗红色, 老太太, 母亲, 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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