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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肉切这么大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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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切这么大

晚上健身回家,小区门口那条狭而不长的巷子灯火通明,最热闹的还是那家烧烤摊儿。烤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五六个人簇拥在那儿,隐约像是在排队。摊头边上,贴着醒目的二维码。口水已经咽了两口,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最终还是没买。听说了太多关于这种小摊的负面信息,虽然没有查证过,但所谓三人成虎,到底还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以身相试。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种见识多了是否是好事儿,到底是安全感更多了,还是人的心里就此变得更不安,更加谨小慎微。想起了大学时候的夜晚,跟同学在校外的烧烤帐篷里吃烤串,羊肉和腰子都是那么香,还那么便宜。外面寒风呼啸,帐内温暖如春,这种幸福,不会再有。


我是个嘴馋的人,馋的不只是烤肉串,路边的烤地瓜、碳烤猪蹄儿甚至肉夹馍,也都让我垂涎。小时候跟娘去赶集,走过熟肉摊头,那些猪头肉就是那么露天摆着,最多上面盖块白色纱布。娘看我流口水,会笑骂一声,然后让卖肉的给切一块。“要肥点的。”她总是这么说。我在边上流着口水点头,还是娘懂我。切好,称重,交钱。娘把装在劣质塑料袋里的熟肉交给我,我就那么捧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边跟她逛集市,买衣服、买蔬菜。猪头肉就此成了我的最爱,如果说饺子是我食谱里的帝王,那猪头肉就是王后。直到上大学时,偶尔馋了,我还是会去学校小卖部那里买块猪头肉:“要肥点的,不用切。”小二十年过去,同宿舍哥们聚会时,还跟叶子说呢:“他当年就是这么用手拿着一大块猪头肉啃,另一只手里是馒头……”


早已不敢这么吃了,血压高,身体不好。但却也并不后悔那么吃过,甚至,很庆幸曾经那么幸福。大大和娘走得早,且都是因病去世,虽然爷爷是高寿,他老兄弟都是90岁左右才去世,但貌似大大兄弟姐妹都随了奶奶的脆弱基因。我结婚后饮食上总体就比较小心,除了还是爱吃肉,内脏之类的东西,基本不碰了。每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嗅到浓郁的煮肥肠香味儿,也习惯了把口水和着记忆咽下去。高中时,娘给我送到学校的那一大饭盒肥肠,是那么令人难忘,我捧着那饭盒,就像捧着整个天堂。你无法想象当时其他同学看我的眼神,豪车、美女、金银珠宝?那不是肥肠,那是传国玉玺,那一刻,我就是王!


肥肠并不是经常吃的起的,更多还是吃卤猪肝甚至猪肺。那东西便宜,味道其实也很好,只是如今,总有人提醒你,别吃,不健康。当时,却也是没人提的。说起来,猪肝都不是能经常吃得起的,那年头,还有更便宜的东西,叫鸡肝。娘常买,回来跟韭菜一起煮,打个鸡蛋下去,就是一锅好菜。我是真没少吃,就着一碗鸡肝蛋汤,能吃三四个煎饼。这东西,如今超市和菜市场里,都很少见了。何止是鸡肝,超市里的多数鸡蛋和鸡肉,叶子都瞧不上。去年快过年时,我狠狠心,网购了老家的猪头肉和烤鸡背,算是让自己过个豁出去的幸福年。买回来,请叶子尝尝,她的评价是:“不好吃,太油太咸了。”烤鸡背没什么肉,但适合下酒,或者下馒头。正确的吃饭,当然还是一手烤鸡背,一手馒头。


我所能回想起来的,或者说,我最珍爱的家乡食物,主要都是肉食。天天随我,至今不怎么吃蔬菜,除了茭白和莴笋。除了肉食,我能记住的家乡食物并不多,但小豆腐不会忘记。小豆腐又叫澄沫子,它其实和豆腐无关,是用萝卜缨加大豆糊或豆面熬制,清嫩鲜香。就像豆瓣酱是大葱的灵魂伴侣一样,小豆腐才是煎饼的绝配。带着浓浓汤汁的小豆腐卷进煎饼里,汁液缓缓浸润煎饼,催促着你赶紧下口,务必在煎饼被汁液泡囊前吃光。隔了夜的小豆腐,加花生油下锅翻炒,汁液蒸发浓缩之后,小豆腐变干,香味儿却更加浓郁。这时候用煎饼卷起来,细嚼慢咽,又是另一番口感。两相比较,刚出锅的小豆腐温柔如水,隔夜翻炒过的则性感火辣,如果再有盘大葱蘸酱,那就是人间天上。


当年十来岁的我,就已经能总结出一些取悦自己的实用食谱。比如烧西红柿蛋汤时,西红柿不易太熟,略微有点青色的西红柿,烧出的汤中的那种酸味恰到好处。夏天的晚饭,适合吃打卤面。最好的卤子,是切碎的猪肉,跟花甲和韭菜一起煮。如果能够再打一个鸡蛋进去,能把我的肠胃感动到哭。初一还是初二来着,这样的打卤面,我一个人能吃一斤。娘每次提起这事儿,都哈哈大笑,那笑声里,是自豪。儿子爱吃娘烧的饭菜,那是天经地义;而儿子是这样的大肚汉,当娘的也养活得起,当然值得骄傲。如果娘知道我如今晚饭就用上海的小碗吃大半碗米饭,晚上红烧肉都不太敢吃,估计会跟我岳母和叶子打架的。哪次回家,娘不是一个劲儿地劝我吃,变着花样让我多吃?只是,这个世上,终归只有一个亲娘。


过年时才会吃到的糖三角和枣饽饽,就不多说了,偶尔吃吃还行,权当零嘴儿。在我心目中,能跟韭菜猪肉馅儿饺子正面PK的,只有芸豆猪肉馅儿饺子。探花的位置,则非羊肉包子莫属。其实我本来不是很喜欢吃这东西,虽然吃羊肉在我小时候还很奢侈。但羊肉是大大最爱的食物,看他吃得香,我也跟着吃得欢实。大大走了,我再也不吃羊肉包子。偶尔回老家,除了吃饺子,我还挺盼望着能吃上豆腐卷子和韭菜盒子。豆腐卷子里面当然不能只有豆腐,还要有肉和大葱才香。那次去北京表弟家,二姑父和表弟下厨包豆腐卷子吃。“小时候喜欢吃这东西,后来老人走了,以为吃不到了。”我笑着说。“以后想吃了你就来。”表弟说:“我会包了呢。”那年,我去北京六次,去汤博士家吃了五次豆腐卷子。汤博士就是我表弟,二姑坚信他能考上博士,离不开我顶着神的小姨的保佑。


知道我爱吃饺子,每次回老家,姑姑们和婶子都会包饺子给我吃。就连早已经不下厨的大姑,在饭店里请我吃饭,主食也都是点饺子。只是,二十多道大鱼大肉的菜之后,实在也是吃不下饺子了。这两年,我的要求提高了,不再满足于饺子。“饺子我自己每周都包的。”我委婉地说。三姑秒懂:“那咱们中午吃韭菜盒子吧。”她亲自下厨去烙韭菜盒子,我用蒜泥拌好黄瓜,坐在桌边等着吃。一口气吃了五个,每个都有我两个巴掌摊开来那么大。然后,还喝了一碗羊肉汤。头发花白的三姑高兴于我的胃口,我摸着肚子,才发现,真是吃撑了,终于不比当年了。初中的时候,婶子烙韭菜盒子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我和堂弟两个人吃的速度,出锅一个,消灭一个……


离开家,很多好吃的就吃不到了,刚到上海的时候,租房子,又没钱,也吃不起。但还是爱吃肉,下班了,就去摊头挑便宜的猪肉买一块,再买个大紫茄子,回来炒着吃。为什么选茄子?便宜只是一个方面,关键还是它好洗啊。下了班,肚子是真饿了,哪儿有功夫精耕细作?猪肉切大块儿,茄子的块儿切得更大,然后下油锅炒,差不多了,加水,再倒勺酱油进去。边上的锅里烧水,煮面条。面条熟了,茄子炒肉也出锅了,大口开吃。那时候是跟宿舍老二一起租房子,他女朋友,现在是他老婆很多年了,亲眼见证了我的粗暴晚餐烧法。聚会时,总是笑着跟叶子说:“他那时候肉都切这么大,也不知道熟没熟,就开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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