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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淡出视野的乡间手艺(三章)

2022-01-06叙事散文陈绍龙
锻 磨不是我写别字,“锻磨”的“锻”该是“石”字旁,可我的电脑里找不到这字。也是,不只是这字不用,与此字相连的这种锻磨的乡间手艺已日渐消逝。锻磨的石匠是一个行者,身上背一个褡裢,衣服、鞋干粮等在后,锤、錾等叮叮当当的在前。石匠多不言语,这是……
                              锻 磨   不是我写别字,“锻磨”的“锻”该是“石”字旁,可我的电脑里找不到这字。也是,不只是这字不用,与此字相连的这种锻磨的乡间手艺已日渐消逝。   锻磨的石匠是一个行者,身上背一个褡裢,衣服、鞋干粮等在后,锤、錾等叮叮当当的在前。石匠多不言语,这是我所知道的乡间“遛乡”的手艺人唯一不吆喝的行当。要是遇着我们小孩子了,石匠会把前面的小錾拿在手中晃荡着响,逗我们跟着跑。石匠不吆喝是因为石匠知道村里有几盘磨,哪盘磨是什么时间铣的石匠知道,估计磨牙钝了该铣了的时候,石匠就来了。小村没有人知道石匠是哪里人,也没必要知道,他们知道石匠该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来,这种默契和节律连同乡村多年积习楔子一样的打在乡村记忆的年轮里,只是这般自然,就象小村人知道第一朵双芽子开花的时候布谷鸟会在山间窜上窜下的叫。   行者的木纳没有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石匠走的时候,我们也追他到村口,依着石匠的背景,我们只能把食指放在口中在榆树下对外面的世界作一些力所能及的想象。   过去偏远的乡村还没有机米机和磨面机的时候,磨是粮食加工的主角。刚打下的麦子村民们是舍不得去皮的,就整个儿放磨眼里磨“通面”吃,就是做豆腐,做粉的“水作坊”也都离不开磨,讲究的村民还会做一盘有海碗口大的小手磨,是一个人手拐的,留着磨新媳妇做月子用的胡椒和中秋节包饼时用的芝麻等精细精贵的东西。磨口嗑不碎粮食的时候,石匠就要来了。   石匠围一条帆布围裙,围裙搬磨的时候护衣服。席地而坐的石匠极有耐心,左手扶錾,右手拿锤,沿着磨盘固有的纹路,把凹槽打深,这叫“铣牙”。石牙铣好后太锋利了也不行,石匠就拿出一把硕壮的“半锤”,双手握把在石牙上敲,这叫“颠牙”。“铣牙”要有力,“颠牙”力大了就打齿了,打齿就是能把石牙打出豁来,这力量的大不得也小不得,用力得当全在石匠的手上,当然这功夫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
  当、当、当,不论是铣牙还是颠牙,石匠会在石上打出节奏来,左手扶錾晃动着,右手持锤击打着,头也跟着这种节奏点动,或是双手握锤摇着。石屑飞溅,火星四射,我们小孩子就在一旁看,其时,说什么话都是听不见的,在这样枯燥费力的劳作中,你很难说清石匠是承受着辛苦还是获得了快乐。   吃过百家饭的石匠除了糊口之外也有工钱,锻过磨之后多半人家一时是没有钱的,只是每年到了秋天或是冬天的时候,石匠就到他做过工的农户家收点稻或是豆。要是年成不好,也只有来年再说了,虽说没有字据,这帐,村民们记得,石匠也记得。   村口的榆树已近合抱,我依着石匠背影消逝的方向已从村上走了出来,从中学到大学,从乡村到城市,背负梦想也似的行囊浪迹四方,只是这叮叮当当的火花会不时点燃我童年的记忆,引发我对故乡深深的怀念。   前些日朋友邀我去“云龙山庄”吃饭,云龙山庄离县城有二十多里地,背后是山,对面是一个大水库,从山庄外停的一排排车看,这里生意却出奇的好。何故,这里用的粮是自己种的,不施化肥农药,各式鱼都是从水库里现打上来的,不喂饲料,都是“绿色食品”。更有看点的是在山庄外有十多盘磨,驴在围着磨转圈。朋友告诉我,这里老板精明,用自种的八种杂粮磨成粗面,不只是做各式的饼和面点供给山庄的食客食用,现在已申请了专利,做成小包装,产品远销全国各大超市,很受市民的欢迎。看到一旁锻磨的石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也没顾及他的一身石屑,搂着他,闪光灯的咔嚓声中,一股浓浓的乡情在心中又油然而升。                “打--箍儿”   在乡村,这是最“叫”得响的行当。   工匠嘴张大把“打”拉的很响很长之后,然后舌头一圈,“箍儿”跟着就出了,圆润着呢,乡音极浓,城里人猛一听是听不出这叫唤的是什么的,村民们知道,打扁担箍的来了。   给扁担打箍是个手艺,可见扁担是个何等重要的农具。自小我就不明白,犁、耙这么大的农具就没个专门修理的,这小小的扁担竟能生出好多的手艺人来。   想多了也就明白了,庄户人劳动除了把手交出去外也就是肩了。村民们对男人的肩是很看重的。由于成年重压,成年男人的肩上会出现凸起的驼峰样的肉瘤,为了护肩,女人们会想着为男人做一副垫肩,围在脖子上,避免扁担与肩的直接接触。不过好些男人不习惯用垫肩的,那么拥有一根好的扁担就显得很重要了。一家的重活累活就依靠着男人了,依仗男人的肩了,现在想想,人们常说肩是值得依靠的地方,也自有它的道理。   在乡村,选做好一根扁担是值得一个男人骄傲的事情。桑树最好,槐树次之,柳树太软。桑树扁担色质细腻红润,软而不折,久用不弓。这浸满男人血和汗的扁担没人舍得外借的,回家之后男人们会把扁担小心的放到墙角,甚至不许女人们碰的。要这样一根心仪的肩挑有了裂缝会让人伤心死了,在这样的心理缝隙中打箍的工匠趁虚而入,在村前村后猛猛的叫着,既然扔不得,修吧修吧,没好声的叫一句,打箍!
扁担有卖的,也有用树“出”的,可男人用惯了的扁担是有依赖的,就象乒乓球运动员舍不得球拍一样,也依恋,甚至为之流泪。   打箍的工匠是陪一脸的笑,说着这根扁担的好,然后他会看这扁担的裂痕在哪,依着扁担的围度,就自个儿编起了箍来。编箍的是结实且扁平光滑的茎,象是一种合成塑料之类的东西,也有藤或麻编的。编好的箍打在受伤的扁担上,要严丝合缝。要是打不上去时,工匠有办法,他会想着烧点开水,把箍放开水里烫一下,胀开来以后,打上,这样冷却之后箍在扁担上就合的牢了。打过箍后,工匠会用手镰把箍上的一些毛刺给去掉,然后把扁担一头着地、一头依墙摁摁,试试弹性,朝箍一拍:好了!   那会,给扁担打箍不象锻磨那么准的有活,有时跑几个村也遇不到一个给扁担打箍的,工匠的挑子上,也会多了好些的棕麻或是牛皮筋,干起了修棕绷或是牛皮绷床的营生。绷子床软和,在没有席梦思的年月,做一张绷子床可是奢侈之物,上好的绷子床用的是牛皮绷的,多数人家的绷子床是用棕麻绷的。在乡村,也就没有专门修理棕绷床和牛皮绷床的手艺了,如果谁家的床坏了,听到“打-箍儿”的叫声的时候,家里人就会吩咐孩子“到村口看看”了。
                  薅脸    想来想去,薅脸应算女红一类,这是女人的私事,泛着淡淡的陈香,添几分柔美,伴几分神秘,还带几分庄重。   说白了,薅脸就是把女人脸上的汗毛去掉。   现在理发女孩多,过去少,乡下的理发师都是男人。没几个女人的脸会叫男人摸来摸去的,薅脸也就成了女人自有的一种手艺。   薅脸多是年岁大的妇女,她们薅脸有经验,汗毛除的干净,不疼。   六婶是我们村薅脸的好手,她在家排行第六,村上人都叫她六婶,没老没少的都这么叫,她应。她是我的邻居。知道六婶给人薅脸是我偷窥来的。村民们老是喜欢往六婶家跑,来人之后两句话还不说,就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就会听到六婶到前屋的闩门声了,神神秘秘的。我们小孩子好奇,依着门缝朝里看。   六婶站在院子里给一个女孩薅脸。薅脸是用双手和牙齿绞住线,两只手指绷开,贴在脸上,嘴咬住线的一头,牙手配合,形成“剪状”的线就贴在脸上把汗毛给绞了下来。薅脸线要结实,不粗不细,粗了绞不住汗毛,细了绞着汗毛了会疼。这给人薅脸绷起的线,就象我们小时候玩的一种“翻单被”的游戏。一根线绕在手上,会变成“单被”“牙筷”等各式的图案来,薅脸只是手口配合把这根线变成一把会移动的“剪刀”而也。至于这“剪子”是怎么绕出来的,我一直就不知道,想问人家,又难以启齿。   薅脸结束了六婶侧过身我才知道坐在凳子上薅脸的是村东头的银花,后来从大人的谈话中得知是银花要出嫁了。没结婚的女孩是不薅脸的,女孩要出嫁的前几天,女孩的妈妈就会带着女孩来找六婶了,在村上,也只有六婶她会知道哪个女孩要出嫁的准信儿。   来六婶家最多的还是成年的妇女。妇女薅脸六婶家门多半掩着就行,不用闩的,有时就是我们小孩子进屋去了这些人也不会在意。她们防的是大的男人,当然也防一些老年的妇女看见,在那样不开放的乡间岁月,唯恐自己的“找美”会惹人闲话,没有人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去找六婶薅脸了,没有人愿意让人去揣摩出这一薅脸的背后会有什么“动机”来,乡下妇女一辈子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当然,六婶不只会给人薅脸,更多的人会去找她“盘头”,就是把农村妇女们清一色的“二刀毛”发型做出些许花样来。头发做好的时候,六婶也会在头上洒些梳头油,也就在这个时候,女人们才会露出平日里很难觉察出的妩媚来,嬉嬉闹闹,说着一些也只有女人在一起才敢说的“私房话”。   现在美发厅多了,女孩子做理发师的也不少,她们新潮,可人,自己把头发染上彩,大有领导时尚新潮流之感,不只自己精神,也叫外人看着眼羡。这几日我在设想这样的一件事:我要是跟她们说起过去女人薅脸的事,她们一定会犯迷糊,然后回一字: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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