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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二姐

2022-01-06抒情散文娴情逸致
夜色已朦胧,手捧着纸墨飘香的报纸,上面一个刊登老照片的栏目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一张张黑白的影像,都是素不相识的人们穿着旧式的衣服和梳着旧式的发型留下的身影。有的是一大家人口拍的全家合影,也有的是意气风发的朋友同事们的合拍的留念,这些散发着温馨……
  夜色已朦胧,手捧着纸墨飘香的报纸,上面一个刊登老照片的栏目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一张张黑白的影像,都是素不相识的人们穿着旧式的衣服和梳着旧式的发型留下的身影。有的是一大家人口拍的全家合影,也有的是意气风发的朋友同事们的合拍的留念,这些散发着温馨和回忆的老照片,勾起了我一种亲切和怀想的情感。人都是有怀旧心理的,那些流逝的经年往事,是不会轻易从记忆的磁盘上随意删除掉的。一些温暖、一些磨难,都在岁月中沉淀、提纯,把甜蜜变得更加醇香,把痛苦变成了已软化的伤疤,折射在这些已发黄发旧的老照片上。这些老照片也如把过去时光的碎片又整合成意韵斓珊的流影,把熟稔的往事从我记忆的深处重新拉回、浮现在脑海,我想起了我七岁时的全家合影,同时也勾起我对童年时期的美好回忆。
  我想起了二姐,这个对我的童年有很大影响的姐姐,现在是否安好?她因身体不好提前退了休,二姐夫在山东的蓬莱仙境置办了房产,每年的冬天她必会是在蓬莱渡过的,享受着那里临海而耸的房子和波涛翻滚的潮汐。我把手机信息发出去,一直没有回音。远在山东蓬莱的二姐家的电话我并不知晓,给三姐打过去电话询问,才知,二姐的手机前两天丢了。
  没有二姐回的信息,但有关二姐的记忆此时却鲜活地涌入我的脑子,像一张张老照片,也如一部黑白的电影,流转在我眼前。二姐比我长十多岁,十八岁的时候正赶上当时那个年代的上山下乡运动。当时有一官半职的父亲并没有利用特权给当时适龄工作的大姐、二姐找工作,而是我的叔伯打着父亲的旗号,悄悄给大姐、二姐安排了工作,二姐最后去了市邮电局当了投递员。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说法是:邮电、铁路、银行是正宗、保险的铁饭碗。二姐端着邮电这个铁饭碗,开始了风雨无阻的送报纸工作。
  二姐管送的那条街当时是我居住城市最繁华的一条路,路的两面有许多商铺和单位,也有电影院和菜市场。二姐为人很随和,对人又热情,于是没过了多长时间就和管送街路的各经营单位混得很熟。当时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物质紧缺,许多物品凭号证购买。但二姐是投递员,每天工作很辛苦,菜市场的领导有时就会照顾一下二姐。所以,二姐就会在某个中午,从菜市场买回一条硕大的海鱼,奶奶就用一杆大秤,招呼来左邻右舍,把一条大鱼分成若干块分食、摊算付钱。于是在傍晚时分,各家的厨房里就会飘出烹饪鱼肉的芳香,我就会在餐桌一边大块朵颐,一边从心里边认为二姐很有本事。
  我是二姐比较喜欢的一个妹妹,她们单位有什么活动都会乐意带上我。记得,有次她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双腿分坐在她绿色的邮电自行车的后座,因为她的视力不好,与前行的别人的自行车相靠很近,我的脚在不老实的摇摆中,右脚尖不小心绞到了别人的自行车里,她还浑然不知的继续往前骑,直到我大声喊叫,她才停下来问我怎么回事。二姐的视力虽然不好,但她却是单位的分报能手,每次比赛都是第一。再加上管送街路的许多表扬信和锦旗,得到了单位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二姐的单位领导认为,以我父亲的职位,有条件让二姐去做一份轻松的工作,但她却做着这又苦又累的投递员工作,风吹雨晒,身体健康也受到了影响,而且一干就是10年,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奉献给投递工作。于是,二姐成了市里的三八红旗手和市级劳动模范。市电视台来家里拍她的专题节目时,奶奶高兴的合不笼嘴,直夸她二孙女有出息。
  二姐投递的报纸和杂志,有时会给我留一两本,我小心翼翼地用废报纸把皮包好,以备杂志被搞脏,非常小心地看完后再还给二姐。后来二姐用自己的工资给我订了一本“上海少年”杂志,有时我看了杂志里的文章后,会投寄自己写的一、两篇读后感。不料某天,我看到新来的“上海少年”上刊登了我写的一篇读后感后兴奋异常,感觉到天高旷远,这对我日后喜欢写作有了最初原始的鼓励和动力。
  二姐永远是我们家传递时髦信息的使者,她送报纸的那个大商场,每遇有了新的服装款式,商场工作人员就会向二姐推荐。我十多岁时穿的黑色丁字猪皮鞋,条绒列宁式双排扣风衣,碎花连衣裙和墨绿色紧身毛衣,都是二姐从商场给我买回来的。我穿上后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流连忘返地来回欣赏,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仿佛变成了春天里的花蝴蝶,周身溢出美的色彩。那双丁字皮鞋的里面虽然后来有了鞋底透上来的钉尖,行走时会有扎脚的感觉,但我仍然能忍着小痛继续穿着,直到那双鞋再也放不下我已长大的脚。
  二姐的性格颇为豪爽,与性格沉静的大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到休息日,二姐会换上一身阵旧的劳动服,头上戴上旧军帽,打扮的像个假小子一般,把我家当时住的平房门前面的煤池子推倒,重新整理堆砌,从早晨一直干到傍晚。于是,邻居们就会碰到母亲或是奶奶时,竖起大姆指说:你家二闺女就是能干,一个姑娘家干着小子做的活。大姐每每听了这话,就会笑盈盈地对奶奶说:人家干着都是别人看得见的活,谁像我,一天钻到家里刷锅洗碗、打扫家、洗衣服,尽是做着别人看不到的活。奶奶心里自然明白,也一碗水端平的疼着每一个孙女。听奶奶说,二姐其实很能吃苦,以前过年的时候,二姐让大姐安心睡觉,自己一大早去副食店门口排队买豆腐。大冬天的,一排就是几个小时,手脚都冻出了疮,但二姐却毫无怨言。
  二姐从18岁开始当投递员,到了二十几岁后,人们开始张罗着给她找对象。起初,人们给她介绍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市级领导干部的儿子,但那男的性格非常死板、内向,不爱说话,结果因性格不和分手。分手后,她与那个男的自然没有了一切来往,但二姐却与那男人的姐姐们处得很好。男人的姐姐在市图书馆工作,二姐便让我经常去市图书馆找男人的姐姐借书和阅读,于是我在初中时期就阅读了许多的名著小说。至今想起来非常感激二姐,是她引领我培养和张扬了自己的文学爱好和写作兴趣。
  我长大了,毕了业有了工作,还有了男朋友,我始终是二姐心里优秀的妹妹。结婚前的那晚,其他姐妹都有事情不能陪我过夜,二姐带着儿子自告奋勇地留下来陪我,我也很感激。到了晚上12点正,二姐手拿木棍提了一串粗大的鞭炮在楼门前放响。回来没几分钟就倒在床上打起酣声睡去。而我从小就有稍有点动静就不能入睡的习惯,枕着二姐的酣声,我翻来覆去的一晚上睡不着,又不好意思叫醒她。我知道,这是二姐在用爱和行动陪我在娘家的最后一晚。结果第二天,在大喜的日子里,我却萎靡不振,眼前晃动着人影、杯影,听别人说话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到新房参观的客人,没有洗漱便倒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睡着了,但我从心里还是感谢二姐殷切的手足之情。
  如今,二姐老了,前几年还做了宫颈癌切除手术。去年春节时碰到她,已是可见她头上的白发和脸上布满的细密皱纹,岁月如刀般的已肢解了她的青春活力和年青的容颜。她的一条腿经常水肿,说是手术时动了淋巴管,导致淋巴液回流不好留下的后遗症。以前是军人、现在是律师的二姐夫便打趣地对我们说:你二姐除了留下一大堆奖状和奖章外,就是留下一身的病痛。我望着日渐衰老的二姐,在杯盏交斛之间,与她的眼神会心地交接,无言的祝福流淌在我们的心底。我们平时发手机信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一个词,便是:保重!
  (2009年4月9日写于枫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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