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销者的金字塔

　　某天傍晚，在街上邂逅文化圈的朋友陈大哥。说是朋友，不过是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彼此相互吹捧了几句，再无来往。隐隐听说陈大哥以前是保险公司的，喜欢结交女性朋友。对于后者并不反感，对于前者向来怀有戒心。在家乡做小生意时，因为保险的频繁上门来絮叨，不胜其烦，因而在我心中，保险和传销没什么区别的――都是为了丰厚的利润提成而向亲友下手。当然，这个观点是偏颇的，不是所有保险的人都唯利是图，但至少卖保险的请我吃饭，我不敢去，因为他们无利不起早，吃了这顿饭，三天内如果不给你打电话推荐保险，他们连觉都睡不着。 　　和陈大哥闲聊了几句，一听我经常在家赋闲。陈大哥一脸关心，要了我电话，准备和我合作一下。我当时是没太当回事的，和人家并无过深的交往，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来帮助你呢？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陈大哥的电话就打过来，要约我谈谈，还要上门来商谈。我很意外，也很感动，只是因为一个念头忽闪――他做过保险――所以我婉言谢绝了上门商谈，改作去他的公司面谈。 　　这一路上，我心里百感交集，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好人的，陈大哥就是一位。于是，揣着感动，揣着对未来合作项目的憧憬，我来到了陈大哥的公司，是一个小区里的二楼，并不在临街主道上，公司也没挂牌子。推开门，墙上到处是彩色的宣传画，正面是中国直销行业的顶尖企业――罗麦公司董事长。 　　直销？传销？保险？我阴暗的内心一下子警觉起来，接下来，他应该向我推销产品，邀请我加盟了吧？果然，陈大哥长篇累牍地介绍着公司的产品，一种类似喷雾剂式的东西，是补充人体胶原蛋白的。只要几喷，卡西莫多立刻变成爱思美拉达，就连国际明星都在用它来消除皱纹……我尽量克制着自己别笑出声，并且不断地提醒他，往下讲，这个过程我应该懂，请你讲讲营销手段。 　　陈大哥却很认真，不肯就此越过去，还是按部就班地让我看了看各种证书，以及各色人等用完这种喷剂后的明显区别。其中有一个是家乡的人，我一看，巧了，同学的老妈。一个人品一般的老人，这辈子只认识钱、六亲不认、很不讲究的一位长辈。在我的不断催促下，陈大哥开始讲怎么营销产品，这个我很耐心地听着，我要验证和我掌握的传销手段有什么区别。他拿了一付扑克，假设我花几万块钱买了产品，我就是会员了；接下来我发展两位（基本上指望骗我姐了），她们再买产品时，我每月可开工资1800；然后她们各发展两位（她们再去骗亲友），我每月工资便涨到3600。以此类推，数年以后，我牛气冲天地站在扑克牌的上方，下面累积骗了无数扑克牌，我的工资越来越高，最后月薪高达百万――广收女弟子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他摆了一半，我就拦了下来，他还不干，非要摆完不可。我心想：陈大哥，我这扑克牌下面的人，现在还没谱，不过我要是当了第一张扑克牌，你的扑克牌下面就有谱了。谈话已经没有意义，我开始想办法顺利脱身，于是，我对产品的价格表示了质疑，一瓶1880，喷200次左右，而且要使劲喷，一个月要用2瓶，这样的奢侈品，在东北这个经济普通的小县城，能有很好的前景吗？可陈大哥说了，不用去卖，发展下线就行！ 　　我琢磨了一下，我在海林就认识两个同学，一个网友。两个同学工资三千左右，她们以后就不要吃饭了，买一瓶喷剂来喷200次就饱了；网友一个月能买小半瓶……我先发展她们几个，再让她们几个去发展下线去，我在家坐等着收钱就成。这个成功的概率是有的，只是有点小，应该比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机率小一万倍左右吧。 　　我不停地看表，也转移了话题，改口问陈大哥的身体怎么样，又约他有时间喝一杯。即便是拉家常的时候，陈大哥仍然不肯放过我，打开大屏幕，让我观看直销队伍的辉煌场面。我实在受不了了，找个借口告辞。陈大哥终于拿出了杀手锏，断喝一声：“别走，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产品！”他拿出昂贵的喷剂，在我的左半边脸做试验，十分钟喷三次，就可以让我左右脸阴阳两隔。喷罢，他递给我一面镜子，让我对照前后惊人的变化。 　　我立时兴奋起来，这辈子就差在长得黑上了，十分钟就能变白？这太吸引人了！这样的产品，再贵也有市场啊。我有点半信半疑，又有点害怕，这要是一半脸像吹弹得破的李师师，一半脸像乌黑如漆的李逵，可怎么上街啊！患得患失中，我掐着表，每三分钟让陈大哥喷一次左脸。大约十分钟过后，三次喷完，我拿着镜子照了照，呸，还是那么黑。陈大哥略有些尴尬：“这个…………你再到阳光下看看……哦……你的效果不太明显……那是因为你本来长得就年轻……你今年不到五十岁……是吧……” 　　我哈哈大笑：“大哥，哪天喝酒啊，我有事先走！” 　　走出老远，陈大哥还在热情地挥着手，哪天来啊，把资料给你一些！ 　　回来后，我在ｑｑ上和网友谈了一下经过，我说：“你希望我发财吗？” 　　网友说：“希望。” 　　我按照陈大哥的逻辑，让网友和她老公各买我三万块的产品，然后她们俩各自再去发展一个新会员。网友很仗义：“每人买一百万好不好？不过要先打欠条……” 　　我又开心了一次。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好人会有的！至少这篇小文，就是陈大哥给我提供的素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