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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在路上

2020-09-24抒情散文清风拂面
在路上一天中的第八节课终于结束,孩子们都离开了,教室里空余一地零食的包装袋,空气中的热闹如同尘埃一般,迅速四落,空寂顷刻间占领了阵地。我站直身子,仰头向天,长吁一口气。这是我每次课后的习惯动作,它一下子推开了站在肉体上的疲惫。它拥有一键还原
  在路上
  一天中的第八节课终于结束,孩子们都离开了,教室里空余一地零食的包装袋,空气中的热闹如同尘埃一般,迅速四落,空寂顷刻间占领了阵地。我站直身子,仰头向天,长吁一口气。这是我每次课后的习惯动作,它一下子推开了站在肉体上的疲惫。它拥有一键还原的本事。
  吊在房顶上的那盏日光灯亮得精神抖擞,这让我总是忽略室外的夜色正在慢慢加深。我从靠墙摆放着的书柜上拿起那条桔红色的围巾,谨慎地裹在头上,把耳朵护在里面。然后又拿出那副紫色的棉手套,戴在手上。弄好这一切,我掀开挂在门上的厚重的棉门帘走出来,门在我的身后阖拢。室外的冷扑面而来,熟悉的冷空气,熟悉的冷冽的风,也有隔壁超市窗子里透出的熟悉的被冻得发白的光。念头一闪而过之后,我骑上自行车,在这条小巷子里穿行。我睁大眼睛盯着前面的路,不停地躲着路上的坑坑洼洼,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与汽车的鸣笛擦肩而过,与嘈杂的各种吆喝声擦肩而过,与无处不在的夜风以及路灯光擦肩而过。
  我喜欢路灯,喜欢它们以低俯的姿态宁静的地站在那里,投给大地以及像我这样在暗夜里穿行的人们以温暖的光,夜的黑被它们轻柔地推开,我才得以一路疾行。早已经习惯了晚上有路灯光早早点亮夜色,这让我忽略了它们的重要性。所以后来,我常常想到漠视这个词,视而不见是一个会让人疼痛的词,可你我却总是在不经意地这样做着。要不是此前一段时间,我常走的那条偏僻小路上的路灯集体闭上了眼睛,我还是会这样一直对它们漠视下去。那几天,每次我拐到这条路上,都像一颗融入大海的水珠,顷刻间被同化成暗夜的一部分。我骑车走在这条路上,骑得很慢,一边骑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可千万不要有个什么井口丢了井盖,最重要的是,我不要马失前蹄一头栽进去。所以,当后来的一天,我发现这条路上的灯又都亮起来时,心中竟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惊喜。
  很快我就离开嘈杂街巷,拐上了这条偏僻小路。其实,对我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来说,这里更像是通途。因为车少人稀,避免了交通上的困扰。当然也有一点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要横穿过三条铁路,赶上有载满货物的火车出港或者入港,在路边等个十多分钟,是常有的事。夏日烈日当头,冬天寒风刺骨,是一件令人感觉不大畅快的事。
  来市里六年了,走这条路也已经六年了。六年间,这条路经历了两次翻修。有风时路上烟尘漫天,下雨时又水流成河。去年雨水大,下暴雨那几天,我常常担心自己会不会脚下一滑,出溜到两旁深深的刚挖好的坑里去。不过,终于都过去了。六年,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却足以让我脸上留下岁月的刻痕,足以让我的心情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容易冲动。
  孩子们的成长,也在有意无意地提醒我流年正暗中偷换。每个七月,都会有一批六年级的孩子因为上了中学而离开我所在的教学点。六年,恰恰是孩子们上满小学的时间,眼见着他们由小豆丁长成个子高高的少男少女,你才会惊觉,成长,原来这样匆促。
  六年间,上课用的教学点儿不停在变,记得最深的,还是初来市里时,最先接触的那一个,在那里,我们呆了大约两年时间。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废弃的船厂宿舍,一个大院落,南面是一幢旧楼房,灰颓,破败。院子的北面是一溜平房,因为刚刷过白涂料,显得精神抖擞,我们就占据了这平房里的三间。它们被一截矮矮的花墙隔开,成了一间敞亮的教室。虽然离我家很远,但因为清静,一直到现在都是我认为最好的教学环境。
  在短短的矮墙外头,有一株桃树。一到春天,我就喜欢站在树下,看亮红的枝上,爆出一星一点艳红的花蕾,然后绽出粉红的花,满枝满梢,开得像一群任性的孩子,你争我抢,谁也不肯让着谁,就这样,推推搡搡着,一起窜上了枝头。桃花这样惹我注意,我却总是忘了关注之后的果实。两年时间,我一直忽略了桃树上是不是结了桃子。倒是在桃树底下的草棵儿里,有成群的小鸡雏儿,它们有时扑扇着翅膀跑,有时东啄一下西啄一下,还有的干脆就舒舒服服地蜷在草根旁的虚土里。这些鸡雏儿都是住在大门旁边那位老太太的爱宠,有时孩子们淘气追着鸡跑,一定会被她厉声呵斥。这位老太太个子不高,精瘦,可她养着的一只板凳狗却肥硕,肚子圆滚滚的,短短的毛遮不住腰腹上的肉,一个褶儿一个褶儿的,每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像个小肉墩在运动。别看它胖,却总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老太太很会为自己争“福利”。她常跟我唠叨我们的那个大个子校长不会办事儿,要是没有她在那儿坐镇,什么东西都难免会丢,言外之意,当然是要校长去表示表示。当然,后来她果然如愿以偿。从那以后,她见到我,显得更亲近了,话也更多了些。
  下课时,我教的十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一种叫“三个字”的游戏,一个追着一个跑,那个眼看被抓住的“小家伙”会猛然站住,从嘴里大喊出三个字组成的词,就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当他喊出这三个字之后,就必须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原地,失去了奔跑的资格。只好等同伴来搭救,才能再次拥有奔跑的权利。他们玩得纵情而忘我。这些所谓的“游戏规则”从这一刻起将伴随他们在世上行走的每一步,有得到有失去,等到有一天长大,他们想要完成自我救赎和被救都不会再这样简单明了了。看着他们简单的游戏,我常常走神儿,想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心还像他们一样透澈简单,却无法抖落那满身倦怠的尘灰。
  厕所在教室对面的旧楼里。那楼房破败得有股子不管不顾的气势,缺门少窗。但还是有一些进城“讨生活”的人租住在这里,他们有的在工厂上班,有的开着三轮车卖海鲜,有的在附近的菜市场卖菜,有的就是对面小区的清洁工……他们集中住在三楼,也许是因为三楼的人员相对集中,比较安全吧,女生厕所在三楼,而男生厕所则在二楼。每次我走进这所楼房,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时,都会很配合地想起《古墓丽影》呀,《黑色走廊》呀这些电影名。请创设一下情境吧,整幢楼空无一人,你的脚步孤独地响起。遇到一只硕鼠从你面前仓皇而逃是常见的镜头,而你,虽然难免胆战心惊,但一定要克制着,千万不要失声尖叫,楼上还有“倒三班”的工人在睡觉呢。我不叫喊,原因之一固然是怕打扰了人家休息,另一个原因是,住在这里的有老人,也有孩子,如果他们都能安之若素,那么,我觉得我的呼喊就是矫情。
  路的两旁,柳树叶子早就掉光了,没有稠密的枝叶遮挡,路灯桔黄的光伸展得更远一些了。我最喜欢的情景,还是在夏天。那时候柳丝低垂,路旁的青草长得快有一人高了。每个黄昏,夕阳都等在我的前头,在那几扇楼窗的玻璃上流连,金碧辉煌的阳光让路旁灰头土脸的楼房有了堂皇的味道。这情景总是让我着迷,我爱着阳光等在前头的感觉。
  一个人在路上疾驰,总是一个人,偶尔东张西望,大多数时候目视前方。有人说我内心强大,除了读书写字这点爱好,除了上课教书这点事情,似乎什么也不在意。不在意吃的质量,不在意穿的质量,也不在意苦和累。其实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想踏实过生活的人,而且随着年龄渐长,我懂得了应该怎样安心接受命运赐予的一切,喋喋不休没用,抱怨也于事无补。
  想想当初,二零零六年,当我第一次站在城市的街头,我的心底毫无喜悦可言,满眼都是迷茫和黯然神伤。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举目无亲孤独无依,像一根稻草,习惯了脚下柔软的泥土,面对城市坚硬的方向丛生的柏油路茫然无措,自怜自伤。我最常做的事就是胡思乱想,随后再把这份不快强加给我身边的人。
  那段时间,我从每一个晨起开始等待日落,又在每一个夜里盼望黎明。日子忽然被拉长了若干倍,无所事事的我烦闷满怀。一次拎着一桶煤饼走在半路上时,我忽然觉得四周低矮的出租屋那样逼仄,脚下院子里的青砖小路那样落魄,在那一刻,它们共同敲打我的内心,我忽然醒悟,不能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生活,我应该为自己努力一次,哪怕失败呢,我不能什么都没做,就甘心停留在那里。好在,一直以来对于文字的喜欢,在这一刻给了我勇气,让我敢于拿起电话,与一家学校联系去上课的事情。
  无论如何,所有的辗转和不安,到底都回归了平静。当我无数次往返于这条偏僻小路上,我的心思是安宁的。我们总是说着幸福,说着安稳,说着岁月静好,说着与之相关的一切,对于我来说,也不过就是拥有这样的一条路——在它的两端,一边是给我提供了休憩地的家,一边是给了我稻粱的工作单位。在路上,我经历风雨,也沐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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