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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瓦 屋

2020-09-24叙事散文李兴文
“无根之水”天上来,以屋脊为界,分流南北,或者分流东西。当然,实际情况也绝非如此精准无误,仅仅是概括的说法而已。以屋脊为“分水岭”,将“无根之水”向两个方向分开。这里说的是瓦屋顶的功能和意义。“无根之水”就是雨水。也有称作“单洒”的瓦屋,这
  “无根之水”天上来,以屋脊为界,分流南北,或者分流东西。当然,实际情况也绝非如此精准无误,仅仅是概括的说法而已。以屋脊为“分水岭”,将“无根之水”向两个方向分开。这里说的是瓦屋顶的功能和意义。
  “无根之水”就是雨水。
  也有称作“单洒”的瓦屋,这种瓦屋没有“人字梁”,房顶只是一面斜坡,让雨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到地上。这些“单洒”大多不用做正房,故常修建在正房的左右两侧,所以又叫“偏洒”,常常充当厨房、杂物间或者圈舍。
  作为瓦屋,有“人字梁”的“双洒”和没有“人字梁”的“单洒”的屋顶其实都是敷瓦片的,依然都属于瓦屋。
  单曲拱形的瓦片铺排在屋顶,有“俯”、“仰”两种姿态。
  在干旱且寒冷的北方,瓦屋的修造可谓工程浩大、历时弥长。数年备料,一载乃成。在各方力量皆然疲弱的年代,多数人要竭其半生之财力来营造。
  土木结构,以全木房架为“筋骨”,以夯实的土墙为“肌肉”,共同合构成于人宜居的建筑物——瓦屋。
  “两间三排扇,七十二根不用算”,这话是鲁班的徒子徒孙们总结出来的,是在说明修建老式实梁实柱瓦屋用料之多。出隼,打孔,然后穿插、搭接成“山”字形的“排扇”,竖立,以檩条和楼栿相勾连,连接处用木楔卡锁使牢靠,调整,使其端正,用长木支架固定,然后用潮湿的黏土夯筑土墙。土墙的厚度自墙脚至山墙顶端有变化,以楼栿为界,下半部墙厚五六十公分,上半部墙厚三四十公分。土墙夯筑完毕,梁、柱尽被夯筑其中,唯楼栿、檩条、檐柱可见。
  下一步工作是“挂椽”。椽子是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棒,长可三至四米,自中檩至檐檩分成两部分参、接勾连,连接处同样用木楔固定,再于上面铺设薄薄的“榻板”(亦称“榻片”),榻板上面敷以厚度十公分左右的草泥,谓之“坐泥”或者“厝泥”。泥上布瓦,瓦片有“俯”有“仰”,“俯瓦”构成拱起的瓦梁,“仰瓦”构成凹形的瓦沟,“一俯”连盖“二仰”,或者“一仰”连接“二俯”,瓦梁和瓦沟的作用皆在于顺畅地疏导和排泄雨水,防止雨水的浸洇、渗漏,整个“坐泥”、“布瓦”的过程称之曰“放水”,即为此意。
  “楼栿”是用来铺设楼板的水平梁架。楼板铺好,就把房子分成上下两层近乎等高的空间,上层堆放、储藏,下层供人居住。
  以后的事情就是抹墙、粉刷、装修门面、铺地、安装门窗,这些环节所能达到的规模,自然要视建房主人的财力而定了。
  作为瓦屋,它在结构上的主要优势不外以下诸端:厚实的土墙,多层结构的屋顶,全木构架。前两者的结构功能主要在使房间充分保暖,第三者的作用显然在于防震。
  再说瓦屋的瓦。备土,渗水,晾泥,揉泥,堆叠泥墙,手摇转轮拉坯,晾坯,拍坯(把晾干了的桶状的合体坯沿内印痕拍散成四片瓦坯),装窑,中温烘烧,瓦成,出窑备用。
  这是北方陇南一带的瓦屋,人们誉之曰“冬暖夏凉”,原因是这种瓦屋的厚土墙、木构架、多层结构的瓦顶、“坐泥”敷瓦,所用的材料都是具有相当高的比热值的,它们受外界环境温度变化的影响极小,具有良好的恒温效果。
  与陇南毗邻的四川大部地区的老式瓦屋与之大有不同,少用甚至不用厚实的土墙,用篱笆抹泥做墙,楼栿以上充作墙壁的篱笆不抹泥,有些甚至干脆敞着连篱笆也不要。房顶椽子上不铺榻板,也不坐草泥,而是直接将瓦片密密地参合着摆放在固定均匀的椽子上。这种结构源于四川大部地区潮湿、温热的气候环境,便于通风、除湿才做成这样的。西南方的云、贵、桂等地区,以及中南部分地区的吊脚楼,除了通风、除湿、采光等作用外,还另有防虫害、底层用来豢养家畜的功能,而部分地区的瓦屋的构造特点也与北方个别地区的大同小异。东南地区老式的深宅大院除了与西北的瓦屋同样具有保暖的特性之外,另有刻意防盗匪的功能,当然也有显示财力和人文趣味的意思在里面。黄土高原,河西走廊,以及华北部分地区广有平顶土屋,低矮,狭小,因其处于长期少雨干旱的地带,无需考虑排水、散湿,而要考虑防风沙、保暖,故而多为平顶,这种房子的小开间主要是为了保证冬天的充分取暖。平顶还具有晾晒谷物的功能。东北林区的老式房屋,因为当地少有优质黏土,多为腐殖土,组织疏松,不宜夯筑,修建房屋多采用原木堆摞,原木也是就地取材,这种建材的质地优势依然是保暖性能好,并且,原木垒摞的房子大都有陡直的屋顶,以图冬天不至大量堆雪而压坏屋顶。
  近年来,我的故乡,瓦屋的数量正在少去。老态龙钟的那些,人们基本不再打理,也便无可避免地衰落下去,倾颓下去。新的房舍,或者另辟房基,或者原址重建,大都是新式的楼房,少则一两层,多则三四层,方方正正,蔚为大观。诸如对冷、热、湿、漏、风、沙尘等的抵御和防护功能一应俱具。
  古老的瓦屋正无可奈何地走进历史。
  但至雨天,被辟为花园的楼房平顶正得雨水的滋润。而老式的瓦屋,终因年深日久,会在瓦沟里长出葱茏的瓦菲来,雨水落上去,发出一大片悦耳的沙然之声。短时间少量的雨尽被瓦片和瓦菲吸收。如果长时间连续下雨,吸足了水分的瓦菲更加葱茏至于蓬勃,而黑灰的瓦片因为吸饱了水会发亮,多余的雨水会从瓦菲的丛林里流淌出去,从檐边滴落下去,檐下土地上会被雨水冲击出一排整齐的水坑,谓之“檐窝”。雨水连续滴落檐窝中,激起一排大大的水泡,并发出明亮而空灵的响声。隆冬下雪,积雪于午间稍融,化成少量檐水从檐边悠闲地滴落。至于晚间天气骤冷,檐水渐被冻结。次日的檐边定然可见长短不齐、粗细不一的、白哗哗、亮晶晶的冰锥。白日天暖,冰锥悄然融化,不堪自重而从檐边掉落,会伤及人畜,因而,为了安全起见,早起的主人就会拿上长长的木竿将冰锥尽然敲落,孩子们大都以为可惜,但大人们的态度甚为坚决,行动甚为果断。冰锥的断茬很好看,是极其明净而剔透的。
  这些景况,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了。在乡间,因为仅存的瓦屋正在老去、日渐倾颓,房檐也酷似老态龙钟之人日渐寥落而差互的牙齿,再说近年来干旱时间也在增长,降水也成了稀有之物,冬天无雪,冰锥的盛况当然再不可见。而瓦菲的丛林,檐窝,水泡,清越空灵的滴水声,晶莹的冰锥,明净剔透的冰锥断茬,也将一去不复返了吧。
  201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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