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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二叔的杏园

2022-01-02抒情散文寂寞沙洲

二叔的杏园当我的目光在各种水果中穿梭的时候,我看到了黄澄澄的杏子。我忽然意识到,好多年了,我几乎淡忘了这种水果,也淡漠了杏子的味道。这么多年,它冷冷地置身在我的生活之外,是我冷落了它,还是它只是以记忆的形式驻扎在我的心灵深处。在这个夏日关……
二叔的杏园
  当我的目光在各种水果中穿梭的时候,我看到了黄澄澄的杏子。我忽然意识到,好多年了,我几乎淡忘了这种水果,也淡漠了杏子的味道。这么多年,它冷冷地置身在我的生活之外,是我冷落了它,还是它只是以记忆的形式驻扎在我的心灵深处。在这个夏日关于杏子的记忆忽然苏醒,才知道许多记忆都像潜在水底深处的一条鱼,不经意的瞬间也会跃出水面。   看着那些黄澄澄的李广杏,忽然就有点恍惚,胃里就有点隐隐的痉挛,腹部也有点条件反射的微微的疼痛。我想起了二叔的杏园,是那片杏园给我了关于杏子的所有记忆,也带走了我关于杏子的一切念想。   站在街头,我四顾茫然。突发性的记忆带给我莫名的难过,那个村庄,那个杏园,那张离开我多年的脸,都已经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了。我开始和那个村庄渐行渐远了,在不再年轻的光阴里,我开始咂摸那些远去的人们,凭吊那些单薄而又单纯的快乐,用我的文字再次追溯那些简约而又简单的生活。   这个午后,那个村庄就像是一幅水墨画一样在我的记忆里翻腾,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我就像是藤蔓,已经攀援着自己所谓的梦想在称得上繁华的小城里绽放着自己,可是,单薄的根一直在那个小村子贫瘠的泥土里,根系不是很发达,可是却一直驻守着那撮属于自己的泥土。   我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叫做白庙村,就在祁连山脚下。我喜欢说我的故乡是一个遥远的小山村,其实一点也不夸张。记得小的时候,还属于哪种喜欢问为什么的年龄,问一些有文化的老人,村庄为什么就叫了这样一个名字。村里老人说,在很早很早以前,村里有庙,并且就在人们修建庙宇的时候,忽然一只白色的猫就出现在没有修建好的庙中,所以就把村庄取名白庙。尽管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是也满足了我小小的好奇心。尽管我懂事的时候,也没有见那个贫瘠的村庄有一座像样的庙。可是,我相信在多年以前,那个村庄一定有座庙,并且那座庙一定有个美丽的传说,只是那座庙丢失在岁月的风里了。   在我的记忆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一个硕大的涝池,涝池周围那几株稀稀疏疏的白杨树,还有靠着涝池水滋养生命的那些灰头土脸的亲人。   亲人们都是一样的活法,大清早起来之后先挑水,等把家里的缸都盛满了,似乎那一天的生活就有了保障了,才开始再进行田间的活儿。是薅草还是割麦子,那是他们的生活,他们自会安排的井井有条。   当然,在这样有序的生活中,二叔的日子就显得更是忙碌了。如果说农人的生活就是一本素书,那么二叔的日子就是一本插图精美的连环画,他要强的性格注定了他生活的不平常。   从我记事起,二叔就是村上不一般的人,跟一般的农民不一样。他的日子和其他的庄户人家相比,就殷实多了。   他有一个杏园,我也没有弄清楚那一院的杏树是他亲手种植的还是祖上遗传的,反正我们懂事的时候,那片杏树就以结果子的方式向我们证明它们的繁茂。
  后来我想,那是二叔种的。因为我的祖上都擅长厨艺,追溯到最早的祖先,据说是甘肃永登人,跟着母亲去逃荒,结果到了白庙村的时候,母亲饿死了。那个小孩,也就是我的祖宗就背着一把厨刀跑出来一片天。他一年四季都背着厨刀四处奔波,他们的脚步走遍了周围的村落,据说,在婚丧嫁娶的时候,总能看到我的祖上的身影。当然,尽管烟熏火燎,尽管衣服上油迹斑斑,可是日子就不那么清汤寡水了,所以我们家族的人都热爱着他们的事业,和一般人家相比,日子还算是过得不错。   父亲和三叔都有了工作,爷爷自然把祖上的厨艺就传给了二叔。   二叔是个聪明人,可是相对父亲和三叔的脾气,二叔就是一个火爆脾气,就是一个炮筒子,一点就着,没有人敢惹他,就是村上的孩子见了他也都是有几分莫名的惧怕。   他没有多少文化,可是他最全面。他除了擅长厨艺,他又开拓了新的事业。到了他的手上,厨艺的名气就够大了,他做的筵席不但有滋有味,而且色彩纷呈,可以说色香味俱佳。所以到了正月腊月我们几乎就看不到他的身影。偶尔看到,他也是满载而归,肩膀上搭着白毛巾,手里提着酒肉,那样的行走就能吸引无数的眼球,我的童年的天空里总是弥漫着他家饭菜的香味。   当然,提到他,还不能绕过他的醋坊,因为那是他事业上的里程碑。他在村里办起了第一个醋坊,并且手艺完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他起早贪黑,让我们那个不大的村庄一年四季都飘着淡淡的酸味。他的醋香,在我的文字里已经弥漫过了。他改变了那个村里的味道,总是让醋的味道覆盖了其他的花香,泥土的气息。   其实,多年以后,伴随着二叔的离去,他的醋坊,他的那一片杏林都消失了。我一直感觉那是二叔给儿孙经营不放心,他带到了天堂。   而如今那片杏园就以记忆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眼前。   二叔的杏园很大,其实就是他家的后院。里面种着大大小小几十棵杏树。到了春天的时候,因为小村干涸,只要下雨,二叔就披着雨衣,把从别人家院落里流出来的雨水都引到自己的院子里。那时候,我们就住在二叔家的前面,只要下雨,二叔就好像是防洪一线的救灾人员,全副武装,在雨中奔波,他把那些沟渠里的水都引到自己的院子里,那些干涸了一个冬天的杏园就像是贪婪的孩子,似乎在下雨的日子能听到它们喝水的咕咕声。他爱着那片园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到了树叶儿散开的时候,二叔几乎每天都在园子里,那个园子对我们来说,是个诱惑,是我们最想去的地方。可是他的杏园是不开放的,也就是说,一年四季通向后院的那个门都是上锁的,那个园子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当然,他的后院墙不是很高,很多杏树都很高大了。到了花开的季节,他的院墙外面就是一片庄稼地,在庄稼地里劳作的人们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些浅浅的粉粉的杏花像是一只只优雅的蝴蝶飞上了枝头,开得诗意而又美丽。在劳作之余,村里人的视线也会像是疲倦的蝴蝶落在那些柔和而又小巧的花朵上,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红杏枝头春意闹”。蝴蝶、蜜蜂们也和我们的思绪一样经不住诱惑都飞到他们家去了,当然它们比我们自由多了。至于“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那样的诗句就从他的杏园里呼之欲出,只是农人不懂得表述而已。   每当杏花开的季节,在那么贫瘠的村子里,那片杏林就是一片美丽的风景,最亮丽的一个景点。干涸的小村里,二叔的那片杏林就是一片湿地一样,总是吐纳着芬芳的呼吸。   等到花儿次第开过之后,叶子已经很葱茏了。这时候,树上一片苍葱,而树下,在偌大的园子里,二叔已经种下了各种蔬菜。树下平整的土地被二叔分成了小块,蔬菜们各自坚守者脚下的那片土地,小白菜、菠菜、韭菜、芹菜、水萝卜、葱、蒜等等都开始探出头来,也仰着头看着那一树树的杏花。   这时候的二叔,是最忙碌的,很多时候,你是看不到他的身影的,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园子里锄草、间苗等,他是不苟言笑的,可是我们知道他是快乐的。   等到杏花开过之后,杏子就挂着枝头,小小的毛茸茸的杏子怯生生挂在枝头,真是“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时候,孩子们就馋了,可是谁也不敢私自闯进他的园子,胆子大点的孩子就预谋好,从后院墙上去摘。可是二叔养着一条狗,可以说得上是尽职尽责,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及时向主任汇报情况,所以孩子们的阴谋无法得逞。那时候二叔家的去的孩子格外多,可是谁也不敢开口向二叔讨要一把酸杏子,有时候碰到他心情好了,他从后院里出来的时候,采摘一把酸杏子,每人给上几个。孩子们酸得龇牙咧嘴,可是脸上都挂着纯粹的快乐。   当然,二婶脾气好,心底善良,任何时候都是一团和气,和二叔形成鲜明的比照。她看到二叔不在的时候,也让我们进去过几次,可是园子大,一片葱茏,树底下又是各种菜,似乎连踩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不管天气多么干涸,他的园子里一直湿漉漉的。如果长时间不下雨,二叔就开始想办法浇水,他就在驴拉车上放一个大大的罐,那个罐能盛十多桶水,他总是把他的园子侍弄得潮湿而又葱茏。   到了七八月份,这时候,二叔的杏园就是那个村庄的一道胜景了,大人小孩都想进去看一眼,亲戚们去了,二叔也会带着他们逛一圈,一伸手摸出一个水萝卜,那真是水灵灵的,像是一个胖嘟嘟的农家小孩的脸蛋,一抬胳膊就是一把杏子。在别人的夸赞声中,他一脸的自豪和淡然。他一年四季手上沾着泥巴,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他的菜地里扎着个一个个稻草人,好像是他不在园子的时候,那些稻草人替他看守者那个园子。   其实,如今想来,那个村庄是被二叔家的炊烟唤醒的。他的醋坊每天都要产出大量的醋,一道工序都不能疏忽。所以二叔起得格外早。到了后来,我们村,邻村的醋几乎都靠他供应。他的醋质量好,农人衡量醋好的标准就是酸,时间多长都不坏,二叔的醋这两项指标完全达标,不管夏天多热,他酿造的醋放多久色泽、味道一点都不会改变。所以,清晨醋酿好之后,他就到杏园里忙去了。等杏园事情忙完之后,他就架上驴车出门了,他拉上两大木桶醋到邻村卖去了。其实,他的醋根本不愁卖不完,只是他享受那个过程,也给那些老弱病残的人家提供方便。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哼着小曲,拉着两个空桶,一脸愉悦就回家了。   他家的蔬菜从来不外面换,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因为故乡人没有钱,吃的菜都是用粮食换。而他自家的菜都吃不完,他率先开始种茄子、辣子、西红柿,村里人都不敢相信,那么贫瘠的土地上居然能长出在村里人心中只能用粮食换回来的蔬菜。   二婶厨艺不错,她的灰碱面在我们村里是出名的。   她把灰碱面擀好,再把擀杖的一头顶到墙上,一头顶到自己的肩膀的部位反复捏,她的面出锅之后,又精道又顺滑。当然再在自己园子里采摘菠菜、小白菜之类的用水一过,拌点植物油和各种调料,再把大蒜捣碎之后,里面还放点葱花用油炝上,再放点油泼辣子,当然自己酿制的醋一定是少不了的。那是二婶的拿手好戏,也是二叔的最爱。   当然,在烹饪方面,也许是言传身教的结果,同样的饭菜,他们家总是能折腾的有滋有味。   所以,每次到二叔家去玩,总是感觉他们家的空气都格外有滋味,饭菜的清香,醋香,花香等等,总感觉他们家和别人家是不样的。   到了八月份的时候,杏树上就挂满了沉甸甸的杏子,杏子满满脱去了那层毛茸茸的外衣,开始变得圆润而大气了。我们总是站在院墙外面,在阳光下仰起头在闪闪烁烁的树叶中看到那些藏在里面的浑圆的杏子。那时候,我们是贪婪的,因为几乎没有其他水果充实过我们的胃,所以我们总是想吃。   有一次,我们还是从后院墙翻越采摘杏子。当然,我胆子小,站在下面凑热闹,看到同伴站在墙头上在狗的歇斯底里的叫声中摘了一兜青杏子。等到二叔慌慌张张一脸怒气冲上来的时候,同伴已经机敏地跳下墙头逃了。那一天,我们感觉天气格外蓝,一个个酸的表情抽搐,可是我们还是很开心。我有时候就幻想着,如果能把我放进那个园子,我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多好啊。可是,那只是幻想。   二叔的杏子在我们的等待中开始成熟了。先是一点点变成了黄色,后来慢慢完全变成了黄色。好像是绿色的颜料上面滴了一滴黄色,黄色就慢慢晕开了。那个过程是缓慢的,我感觉就是让我们灼热的视线烤黄的。   到了八月十五左右,他的园子里几乎就是一片黄,哪棵树的杏子味道好,那个树的杏核是甜的,他了如指掌。   也是从那个时间开始,二叔就睡到园子里了。因为村里人开始垂涎了。有时候趁着二叔不在,二婶也会把我们带到园子里,让我们快速饱饱口福。我们的脚步很匆忙,眼神也很慌张,因为怕二叔回来碰上。再加上个子小,树高,我们能够垂手而得的杏子实在太少了。有些成熟的已经掉到地上的,我们也捡起来像是宝贝一样,用衣袖擦擦上面的泥土就吃了。   那杏子的味道,绵长的甜里透着淡淡的酸,色彩更是黄中透亮,我感觉世上最美的水果大抵如此了。我抬头看看树缝里的天,我感觉二叔是世上最富有的人了。   他依旧一脸的严厉。   等到八月十五杏子下树了,那一天,我们等待杏子的感觉就像是等待月亮的感觉一样。因为那么多的杏子二叔一家是吃不完的,他会让他的孩子给我们送上一些,周围的邻居都会享受到的。其实,如今想来,因为雨水少,杏子里面长了蛆虫的还是不少。   当然,那一天,邻村的人会背着粮食换醋,也会换他的杏子。其实,等他的杏子丰收的时候,他的园子的蔬菜也到了丰收的时候,大豆成熟了,葫芦也该下架了,韭菜抽穗了,菠菜也开花了,那时候我们就不关注了那些菜们的长势了。   一年一年,二叔的日子过得很富足。他们家里开始有了钢磨、粉碎机等,各自机器的轰隆声又成了村里的主旋律了,在那个小村子里,那些现代化的机器都是他第一个置办的。   他家一年四季门庭若市。二婶忙着又给人推磨,又买醋,还要种地,她真正是脚下生风。当然,他还要精心伺候二叔。   二叔去世的前两年,我考上了大学。那个八月,二叔也很开心。他破例把我带到他的园子里,说我喜欢吃哪棵树上的杏子就吃哪棵树上的,看着那么多的杏子,我快乐的有些茫然,我的眼神够到的地方二叔就搭着梯子给我采摘,我边吃边摘,几乎每棵树上的杏子我都尝遍了,酸酸甜甜,我感觉生命中再没有那么快乐的时光了。二叔也偶尔和我说着话,提醒着我不要吃得太多了。那时候,他的提醒我充耳不闻,多少年的梦想在那一天实现了。   最后,我走出他的园子的时候,夕阳把那些树镀上了一树的金黄,我感觉就是一树金黄的树叶。   我的兜里都是杏子,我就恨自己的衣服兜兜太少了。回家之后,一脸的自豪把兜里的杏子施舍给我的姐妹,那时是何等的荣光,再没有第二个孩子享受过我的待遇。   当天夜里,我的胃里烧得难受,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我的嘴上起了一嘴的泡,嘴巴变得格外醒目。那时候,家里大人忙,母亲只是说吃坏了肚子,她根本不理解我的痛苦。三四天的时间我寝食难安,我没有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吃了多少杏子。当然,我的痛苦二叔也不知道。   可是,等我好了之后,我忽然不怎么想念杏子了,那一场疾病好像扼杀我身体里对杏子的热望。以至于到了后来,我一看到杏子,我的肚子就开始本能难受。   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吃过杏子,它似乎彻底淡出了我的生命。   二叔去世的那一年,天气依旧干燥。春天二叔也无法引别人家的雨水浇他的园子。他也没有体力用驴拉车拉着浇水了。因为二叔已经查出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二叔知道自己的病情就坚持回家,他坚决不在医院花一分钱了。   二叔本来就瘦,没有多久,整个人变了样,他开始变得烦躁、脾气大。有时候,整天一句话也没有,对面络绎不绝看他的人,他也没有个好脾气。   二叔不吃东西饿,吃上一点就胃胀。二婶的灰碱面擀得薄如纸了,可是二叔依旧难以下咽。随着病情恶化的就是他的脾气,二婶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多么好的厨艺也无法满足二叔越来越差的胃口了。   那突如其来的病彻底击垮了二叔,那源源不断的疼痛也让他彻底坍塌了,他不相信他就那么快离开这个喧嚣的小院,离开这个热火朝天的村庄。   那一年的春天,杏花依旧如期开放,只是没有人浇灌开得有点少。当然,树下的土地上二叔依旧忍者疼痛种下了各种蔬菜。癌细胞一天天吞噬着他的生命,那剧烈的疼痛无法坚持的时候,他就要求把他抬到杏园里,杏花在二叔的眼神里开始从容打苞,开始从容绽放,二叔一棵树一棵树看,哪棵树上有几棵枝桠他都是清楚的,他的眼神里一定是不舍。可是,那份不舍没有人看到,因为他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他一个人一待就是一天。那是他精神的后花园,是他心中的家园。   就在杏花开放的季节里,他在杏园里结束了他年仅 55岁的生命,临终前他有多么疼痛没有人知晓,在汹涌的疼痛中他一个人走上了通往天堂的路。   他一句话也没有,那一年的杏树,只是开了一树不太稠密的花朵之后,就完成了它的使命,那么多的杏树,愣是没有结一个杏子。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关注了,因为大家觉得不结杏子都是理所当然的。也许那些杏树以拒绝结果的方式怀念它们的主人。   二叔走了之后,堂弟把自己关在二叔住了的那个小房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因为二叔临终的愿望就是希望堂弟考上大学。   那一年堂弟考上了大学。   他临走之前,他要求把他葬在开阔的地方。我相信,他一定是找一个开阔的地方又要侍弄一片杏园,亦或者是修几间醋坊。   他走了之后,院落里的机器声似乎渐渐小了,院子里冷清了许多,很多时候就看到二婶寂寞的身影穿梭在各个房屋之间。   再后来,堂哥自然接手了他的醋坊。也是相同的工序,可是醋过不了多久,上面就有白色的花朵漂浮,醋酸味就变成了酸臭味了,到二叔家换醋的人越来越少了。过了两年,醋坊倒闭了。堂哥也开始到外面打工了,也其他的农民没有什么两样了。   又过了几年,村里开始规划了,规划的路正好经过二叔的杏园,那些树木就那样被砍光了。我想,如果二叔活着,凭他的脾气,绕道而行的只有路了。   如今二叔住过的院落了,没有什么馨香的味道了,又恢复了寂静,堂哥的日子和一般的人家没有什么两样。曾经葱茏的后院里,只是人们来来回回。我曾经有一次站在路上,好想一抬头就能看到伸出墙外的那些杏树枝桠,还想通过密密匝匝的树缝里那瓦蓝的天,还想在低头的瞬间看到那些井然有序的菜。也许那些树根、那些菜根都在水泥地下呻吟,只是不知道天堂的二叔是否知晓。/size]size=14.0pt]   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我也确信,就是他把杏园和醋坊都搬到了天堂。   去年,我回老家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二叔的坟茔,他依旧孤单地把自己流放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他没有和其他的亲人在一起。看着他孤零零的坟冢,二叔在天堂已经快二十年了,坟头上已经芳草萋萋了。   我似乎又看到了二叔在那片杏园中忙碌着,一树黄澄澄的杏子映着他的笑脸,他的醋坊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淡淡的酸味,淡淡的花香在空气里弥漫,我似乎看到了天堂的他笑的模样。



201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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