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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他不接我话茬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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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接我话茬

                                                                                       文/田园
      
      昨天早上,老公出差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说实话,他在家时我总对他挑三拣四,不在家心里竟有些没着没落。
      他出门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给他打电话,他要是有空的话就会打给我。本来老夫老妻了,不过分开个三五日,还有也是最主要的他是跟同事们出去办正事,并且在走之前把家里需要注意的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我还真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必要。
       他走后,送完儿子,我就去朋友家蹭饭。下午四点半儿子放学,我接上儿子一块儿回家,到家后做饭、吃饭,根本就没顾得看手机。到了晚上睡觉前,习惯性的想给手机充电时,看到有两个未读信息,分别是16:18分和22:40分老公发给我的:“记着接孩子,我们快到了,还的(得)2小时;睡了没?我们刚吃完饭,准备睡觉。”再看当时的时间,跟他发信息的时间不差几分钟,我就给他回了:“刚看见,我今天换药后去利晓家要她给我包饺子,她们吃肉的,我吃韭菜鸡蛋的,素的我没吃完他们没人吃,吃不完我还得兜回咱家,晚饭煎了刚好够我们娘俩吃。”
       他可能睡了,没有回复我。
       今天六点,我还在睡梦中,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还不止一次。我睁眼一看,又是老公:“该起来了做饭了;先叫孩子再做;天冷就把他送到楼下,让他坐老头车;你别带他坐公交了,别再把手冻了。”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脑子里禁不住想起他在家时一边手忙脚乱的问这问那,一边说说笑笑走进走出,什么都想做好又怕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而我不过是一点小意外、皮肉伤,就整天端着胳膊什么都不管不顾,仔细想想确实挺愧疚的。可我是个不习惯正面表露情绪的人,真不懂得该怎么去表达,所以想归想,只不冷不热回信息说:“我起床了。” 
       叫醒了儿子,吃过早饭后匆忙下楼。刚出楼道口,就被扑面而来灰白的雾霾包裹住了,一阵阵冷风嗖嗖地吹得脸和脖子也有些疼。我让儿子把上衣拉链拉上,自己也把头脸缩进了毛衣领子里,攥着他手一溜小跑赶到小区路口,刚好那个跟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开出租的老头的车,就停在路边。我一招手,他把车开向我们,车刚停稳,儿子就松开我的手直接钻进了车里,他从车窗探出头对我举举手,笑着说:“还是5块钱,体育街市三小。对吧?”
       我很纳闷,他竟会知道我孩子的学校地址。给他递钱时,他才告诉我,说我在医院老公在家的时候,碰上单位的事脱不开身,就会让他为我们接送儿子,所以我不说他也知道去哪里,当然,他并没给我多要坐车的钱。我只道在医院度日如年,真没想过老公爷仨在家怎么过的,现在想来肯定也有很多的不容易。
       回到家后,寒气稍稍退了一点。无所事事,我就看电视打发时间,可老追着电视剧也没意思,就又想:快过年了,还是把柜子里的衣服重新整理一下,把家里彻底打扫一下好了。这么想,就这么做,刚从柜子翻腾出没几件,就看到了老公的羽绒服。他走的头天晚上,我帮他找出几件厚一些的毛衣毛衫什么的,但是具体带了哪件还真没在意。家里的早起温度已经很低了,猛一下想到他是去东北了,而电影里大东北的冬天,几乎全是冰天雪地的世界,那里应该要比家里冷太多太多吧?打电话问问他?那是不被允许的,可也真有些挂心,左思右想只能发信息了:“冷不冷?真冷,需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心疼钱。”发出信息后,我突然觉得像是眼巴巴盼着爹妈夸“真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希望他给予回应。
       期待认可的时间有点漫长而幸福。好在他没让我等多久,就回过来信息,说:“不要紧,回去时给你说。”
       我很高兴,就像做好事收到表扬、得到鼓励的孩子。可也想个贪心的孩子,更想趁热打铁抓住机会表现自己。我又回信息给他:“在外面多注意,回来路上也要注意安全。我在叠衣服,争取让你回来看到家里干干净净的。只要我们和睦,彼此信任,两个人一起辛苦也是幸福。”
       没想到,我第一次这么煽情的主动示好,他竟没有反应。暗自生闷气的我,把衣服叠好放好后,不由自主的又拿出手机看信息,他还是没有回复。也是实在无聊,我索性用手指划拉看短信箱的信息。这一看,老公回复不回复已不打紧,光看我们夫妻近两个月多来来往往的信息,即便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也是这十多年风雨相随和相濡以沫的速影:
    
       “开工资了,我去给孩子们买零食,你接儿子”,这是我2014年10月15日发给他的短信。我生性迷糊人也懒散,婚后从不管钱,不论他挣的还是我挣的,也不论挣得多挣得少,全部交给他保管。而只要我开口或伸手向他要钱,他从不过问我要买什么或买给谁。所以说,这辈子,我家掌管财政的大权归他,我享有绝对的支配权。
    
      “中午不能回去了”,这是他在2014年10月20号发给我的,可能是上班走之前说好一起在家吃午饭,他临时有事提前给我打招呼。
    
      “看看阳台外暖气管是否有脚印”,这是2014年10月24日他发给我的。我家住二楼,而供暖的热力管道正好紧挨阳台那一面的窗户,有一天早起,看到能推拉的窗户全被人拉开,幸好有防盗窗,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什么也没丢,小毛贼让我们虚惊一场。
    
      “不给你打电话了,我去老爷山了。山里信号不好,祝你今天好运。”这条信息的日期是2014年11月3日,也是他发给我的。老爷山是我们这一带很有名的风景区,据说山上也有供着有求必应神灵的庙宇。老公的老板最爱烧香拜佛做善事,是一个对信仰很虔诚的老太太,估计他是陪老板娘上山进庙还愿。而“祝你好运”,可能是他希望我刚接手的小作坊生意好一些。。
     
      “我搞定了,还有点慢,可是顺手多了。我们吃过饭了,你呢?”这是我2014年11月5日发给他的,他回我“在家洗衣服”。我忙我的小店,就顾不上家里的,他利用午休时间忙家务。
    
      “买馒头或烧饼,熬点小米粥。晚上出去转转”,这个信息是2014年11月8日他发给我的,他的肠胃不好,爱喝小米粥。“出去转转”的意思,是说下班后跟哥们开几个小时的出租车。
    
      “给我拿几本书,把那一整套的书给我,还有蓝色包里的都拿来”,这是2014年11月27日我发给他的。我做事不小心碰到了手,需要住医院。他先把我安排好又回家安顿时,我要看朋友送的原野散文集和蓝翔捎的《诗选刊》,就利用他回家时发短信指挥他。
    
      “你问问你同学,看有没有7年级下册地理。”这是2014年12月13日他发给我的。他不得不回单位上班,母亲陪我在医院。他在家,我在医院,我们一起给女儿借书。
    
      “路医生查房说明晚做”,我2014年12月17日发给他的。主治医生告诉我,我的手只要做一个小手术,就能离开医院了,这个消息我必须及时跟他分享。
    
      “你不用来了,我不用你管。等出院后,我们就离婚,想想折磨你这么久了,早该要你解放了,你的解脱日,就是我的自由时”,2014年12月18日我发给他的,当日他回复:“我就这意思,”。
      那天一大早,护士长跟我说要预交手术费,我给他打电话要他下班后带钱到医院,说可能在那天晚上做手术。没想到他说“好、好、好”的同时,也说做完手术后允许的话他再返回家去。我听着很委屈,想不通为什么他竟连一晚上都不多待,他平时从不这样,难不成嫌弃我?不可能呀,我只不过是轻微的外伤,又不是真的残了废了。难道是我没在家的这几天他有外遇了?再他在单位接触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不能说个个貌美如花,却也不乏善解人意的,看窝在医院里的自己:手脚不便,衣衫不整、脾气反复、喜怒无常、披头散发、半人半鬼……我想不出来可以真正贴切的形容自己的词语,越想越气,越想越失望,索性狠狠地把手机扔到白色床单上不说话。
       母亲问我好好的怎么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对她说没事,又有些不太甘心慢慢捡起了手机。看着年过半百身体大不如前的母亲,步履都有些蹒跚却还要在尽她所能陪护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内疚,更别说什么“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孝之始也”了。不能为她做什么,我也不想要忙碌了半辈子的她,再为我——她快四十岁的女儿操劳,我内心只不过想老公能在忙完单位的事后来医院替换她,可老公为什么这么不理解我的心情,体谅我的处境呢?他真的不打算陪我走完这一生的路么?责怪他的同时我也检讨,在家呼风唤雨他从来都是让着我。也许是我太过强势了?胡思乱想的情况下,我给他发了、他也回了上面的信息。
      “我就这个意思”,这数目不多的几个字太具备杀伤力了。回想十几年来我感情上所有的依赖和付出,就换来这么几个字,我的心真像有成千上万蠕动不停的毒蚂蚁在啃咬、在咀嚼。现实一些说,我从没过问过钱的事,尽管我知道家里并不富有,我也从没使用过卡,即便多是工资卡(我工作时的工资卡也从来没用过),嫁给他,就是死心塌地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花他的,压根儿就没想过分那些是他的和那些是我的。我可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能有离婚的这一天,如果早知有这样一天,说什么也得事先建个“小金库”,或早点学会“打算盘”。可是,事到临头说什么也都晚了,当下最迫切的想法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说什么我也不想落个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手的名声。这么一想,就一边给医院对过百货超市的同学打电话要她给我筹备做手术的费用,一边忍着疼痛想换掉号服,对母亲说我得亲自回家一次。
      母亲吃惊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疯了,我说没有只是去办点事,办完事才能安心做手术。母亲察言观色早已猜出我们之间有了矛盾,一个劲儿说我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我不知怎样给她解释我心里的苦楚。当我很费劲儿地披上衣服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裤子,原来老公给我拿回家里洗,洗好忘了再拿回医院。我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只好再给同学打电话想借她的裤子传一下,电话里同学笑我说:“你没事吧?我一米五,你身高一米六还多,你说我的裤子你能穿不能?你发啥神经?想上街再忍两天,等你做完手术后我抽空专门陪你出去逛逛……”我没有给她细说太多,只说想回家一趟,不行就算了。
       手机一直响,见是老公手机号,我赌气的不接。后来,母亲的手机又响了,她接住后拿着手机出了病房,医院的楼道里说话在病房根本听不见,我干脆把整个身体埋进被窝里,潜意识里只想赶在被人遗弃前先躲起来。病房门被推开了,母亲进来了,在床边轻声喊我:“你也是做了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犟?遇事不说个谁对谁错?怎么这么爱认死理?校说得够明白了,他说晚上做完手术要是没啥事他回去哪里错了?你没看到病房里没有一张闲床?又不是断胳膊接腿的,要这么多人守着你干什么?再说,他又不是回去不来了,说好第二天就赶过来……”
      看着母亲,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想告诉她,她的女儿向老公提出过“离婚”,更不想她知道女婿说“我就是这意思”。没有裤子穿,也就是说只能老实待在医院里,我真的有种体会就是人到晚年还遭人唾弃的忧伤,心里百味杂陈。母亲问我看不看书,我不看;问我看电脑不看,我不看;问我吃水果不吃,我不吃;问我喝水不喝,我不喝,我不开口,又用被子蒙住了头,想把所有不愉快全闷在被窝里。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后来,母亲出去了,我猜出来她是想协调我们两口子的问题,我不想母亲为我忧心。
       过了没多大会,母亲回来把她手机递到我枕头边,我不好意思的接住,低声对着手机说:“有啥话,快点说,我困……”,手机里传来老公焦虑的声音:“你说你,我说你什么才好?咱娘(我的母亲)都多大岁数了,你能不能让她省点心?我就说个晚上没事回来就错了,你又没有听我把话说完?俊超(病友)回去后,就一张床咱娘睡着,刚住进来的那么多陪床的,都挤在一个屋里睡还是睡楼道?我是想你要是做完手术没啥情况我就回家呆一晚,天明再过去不是一样?再说又没说非回家不行,你着什么急?我就这意思……”
      我心中却没有最开始那股怒气和怨气,又看向母亲满是风霜的脸。她真要老了,老得有些孩子气,住院时她叮嘱我们别住特间病房。说父亲患癌症住院治疗时,伯父们想让他静养,托关系给他从普通病房转到特间病房,可住在普通病房时的父亲,还和病友们探讨病情交流心得有说有笑,转到特间病房后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连带母亲也是跟着他哭一阵笑一阵。所以,母亲最讨厌医院,也最憎恨医院的单间病房,这些,都是父亲走后很少提及的伤心事。幸运的是,我同屋的病友们都很好接触也好相处,痊愈的病友们先先后后出院,最初的病友只留下我和俊超。俊超的家离医院很近,病房住满后他就白天在医院呆着,晚上腾出病床让我的母亲睡,他回家里睡。老公的说法没有错,在医院陪床的夜最难熬,我没听他说完就把手机摔床上,是我的不对,我承认。
       我看着手机,试探着问:“你就这个意思?真的有过离婚的意思?”他看着我,一脸无可奈何,苦笑着说:“啥呀?孩子们的个子都快比咱们高了,还离什么婚?我是给你说我就是想看你手术后没什么事,陪你稍待会儿我就回家,让咱娘还睡床上,天明我再过来的意思。有错?我就这意思……” 我叹气,问他为啥短信不说清,他说没来得及写完,一个不留神,手一哆嗦蹭到“发送”了就发给我了,再打电话我死活不接了。
      怕我不信,他又拿出手机要我看:“我就这意思,你看到逗号了没有?真没写完呢……” 
     
      “中午吃米饭、 你买菜?、醋溜白菜葱花鸡蛋,米饭好了热几瓶露露”,这是2014年12月30日他发给我的,还有我回他的,三个信息。是我康复出院后,他要我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昨晚晚饭后, 儿子一直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正为他不回我信息心烦意乱,没心情理会儿子的提问。正在不耐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外地区号的电话,不用说也猜得出是老公打来的。我没好气的接住,他问我穿多少号的鞋,他说他忘了。我说我等短信呢。他说想给我和孩子们一人买一双。我说我等短信呢。他说听不清。我说我等短信呢。他说要我把孩子们穿的我穿的鞋子是多大号码,编成信息发给他。我说我等短信呢。他说有事先挂了。
       到今天,我还在想,他怎么不接我话茬呢?


2015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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