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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苹 果

2021-12-28叙事散文阿贝尔

苹 果过季的苹果总有股味,储存过的,保鲜剂的味。有味,但也得买,要吃。苹果是水果之王,好处见报,我迷的是色,是口感。但必须是生脆的,水分糖分足够,且不能有一点点变面。我可以说没有一点苹果知识,名字也只叫得出红富士、香蕉果、青苹和麻苹几种。……
苹 果
  过季的苹果总有股味,储存过的,保鲜剂的味。有味,但也得买,要吃。苹果是水果之王,好处见报,我迷的是色,是口感。但必须是生脆的,水分糖分足够,且不能有一点点变面。我可以说没有一点苹果知识,名字也只叫得出红富士、香蕉果、青苹和麻苹几种。我有的苹果知识就是吃,偶尔也看。说吃是检验苹果的唯一标准,该没有多大问题。我最怕吃面苹果,如同嚼棉絮。有些苹果看上去姹紫嫣红,个儿也大,极容易蒙骗人。看,在色又不只在色,更在光泽,在皮的质感。我喜欢红果,不是全红是半红,红得有层次,有一个红的高光。当然红是要配合皮肤的质感的,红得有亮度硬度,才生脆;红得黯淡的,多是面果。上好的果,吃起也是有味的,这味或许就是过季造成的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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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度着迷九寨沟的苹果。不是富士嘎纳之类的洋果,是青苹,个小,质地却是好得不能再好,光泽度,硬度,甜度,都是罕见的。九寨沟海拔高,苹果生长期短,所以个小。但日照充分,空气水气又是超环保,所以眼感口感味蕾感又是一流。我着迷的九寨沟的苹果已经是从九寨沟贩运到我们县城水果市场的了,一车一车,一山一山,不是很为人亲睐的。远看,的确不怎么起眼。就是近看,也不会有硕大的红彤彤的富士的招摇,似乎不配有钱人的视觉和味觉。我着迷于九寨沟苹果的细节,这细节在色,油绿的底子,嫣红的嘴唇,很多时候红都是红一点,最多一小块,看见便想起六一儿童节小孩子额头上贴的朱砂痣和脸蛋上抹的胭脂。在我的眼睛里,青色的底子就是九寨沟的蓝天,而那颗朱砂和一点点嫣红就是九寨沟的太阳。我也着迷黄熟透了的苹果,那样的黄是熟的极至,不带一点病态,也毫不影响果子的口感。没有吃过九寨沟的苹果,你自然不知道苹果还有那等的美色那等的美味。我是在离九寨沟一百多公里以外吃到的。要是亲自去到九寨沟的苹果园吃,美色美味还要升若干级。
  绝大多数苹果都只是苹果,摆在案上,吃,饱肚子,补充维生素。九寨沟的苹果有点意思了,但还不到形而上,还只是感性的审美。
  木泥城的苹果连感性的审美也沾不上,但却是吃的极品。农历七月上市,九月罢市,每天早上大筐大筐摆在果市,分了等级。地上铺了案板或塑料布堆着果子,果子身上还沾着叶子、露水和泥。它们的鲜是可以用“尚未断气”来形容的。苹果是青苹,但绝没有九寨沟的苹果的嫣红,是一色的青。青里带麻的,又叫麻苹。就我的经验,麻苹的口味要比青苹更好。木泥城的苹果个大,生脆,甜里略带点酸。关键是便宜,上市的时候一等也只卖每斤一元,罢市时也才卖到两元。十块钱就能买十斤,提在手里已经很沉了。恰逢季节,我很鼓吹吃苹果的,每天三四个,像是当饭吃。
  我时常在夏秋的夜里醒来,惦记着一早去买苹果。夏天的早晨太阳出得早,六七点就遍地流光了。夜晚想念的苹果已经下树,夜雨还沾在上面,和了泥,真实得像苹果树旁边的青玉米棒子。那双拈苹果的手也沾了水沾了泥,老茧和开裂的口子把苹果衬托得更有积淀。街上早已热闹起来,水果摊摆得像长街宴,木泥城的青苹果的青成了一道乡土风景。卖苹果的老人我熟悉,他年年夏秋都在那个摊位,他笑着,不太主动招揽顾客,像是很信酒好不怕巷子深。青苹果好大,没有一点虫口和疤痕,它们的皮只有少女的肌肤可以比拟,咬上一口,味道却是少妇的。我总是梦见自己在梦里咬青苹果,感觉真是在咬少妇,动作是乡土电影中的招牌动作,拿苹果在衣裳上揩两揩。每年到了季节,我都晓得木泥城的青苹果在等我,先是在树上,过后是在水果市场的案板上地上。我打电话叫朋友早点去买苹果,把地段、摊位、苹果、卖苹果的人都描述一翻,并叮嘱千万别买错了。朋友不是苹果的情人,打了通宵麻将刚刚睡下,嘴里应付着我,脑壳里一定还是二筒幺鸡九万。什么时间去木泥城的苹果园自己摘?木泥城就在郊外,站在水果市场便能望见。说了很多年可是一回都没去摘。
  04年去上海,住汉口路扬子饭店。在房间果盘里看见青苹果,把芒果香蕉葡萄吃光,只剩下青苹果。青苹果在果盘里,成了寂寞里审美的对象。那样的青苹果怎么看都不像是树上结的,似乎跟种子、泥土、空气、阳光没有一点关系。圆的弧线,皮肤的光泽,连同枯干了的柄,都是尤物才配有的。特别是它的青,均匀,不含一丝杂质,是生长了多年的常青。那种纯洁,没有现实的记忆可以追寻、对应,唯一可以参照的是99年《作家》杂志封面上的青苹果。《作家》杂志的青苹果是一个创意,包含了对时间的认可和对受时间折磨的美的感伤。青苹果每月被啃掉一口,到12月,只剩一个核(hu)了。喜欢《作家》杂志的人一定还记得。扬子饭店的青苹果最终还是被我和到房间来看望我的朋友吃了,说明形而上犟不过形而下。
  小时候很少吃苹果,偶尔吃到,便记住了苹果的好吃。我们班有个外号叫“包海”的,年龄要大我们很多,偷了生产队的苹果,拿铅笔刀一划四牙子,去勾引想吃苹果的女生,传说还得逞了。于是,我们见了“包海”总说:“嘿嘿,一个苹果,一划四牙子。”说了好几年。“包海”的手段很见智商,他划的是苹果,要是划的梨未必能得逞,因为《圣经》里讲的夏娃与亚当偷吃的禁果正是苹果。没有女生分享,我们偷了苹果自个儿吃,也是吃禁果;十二三岁的时候,下晚自习回来总要钻进临队的苹果园,偷摘很多装进衣裳——衣裳扎在裤腰里,是个天然的口袋,吃了,还真有了邪欲,时不时把裤子弄脏。我还记得回家关了门在枕头旁边数苹果的情景,一个一个,刺激得很。其实,苹果还只有乒乓球大,离熟尚有整整一个夏天,不是点点的青涩。
  我一个人吃完过整棵树的苹果。在临队的秧田边。别的树上的苹果都摘了,惟独剩下一树。树叶都干枯了,还是绿的。苹果也都干得萎缩,像青梅。自然是棵死树,吃的自然也是死苹果。
  现在的秋天,水果市场还卖九寨沟的苹果,依旧是一车车一山山,但已经不是过去的色过去的味的。说的还是九寨沟的苹果,我却不敢去信。苹果这么快就变异了,叫我如何不去想九寨沟的变异?在超市看见琳琅满目的苹果,也不再有感觉。要吃就买,买了也仅仅为个吃。唯一能想的是苹果的产地,陕西,山西,甘肃,山东,偶尔拿手摸摸,唯一感觉到的无外乎是摸摸这些陌生的省份。青苹果肯定还有,只是不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果市的案上,它们一直是上档次的,只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比如五星级饭店房间的果盘,连《作家》那样的杂志封面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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