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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父亲.坟茔.天堂

2021-12-28抒情散文柏文学
父亲.坟茔.天堂
柏文学空气,浓稠得粘乎乎的。那是干热的天气带来的皮肤错觉。群星在天穹的深处,远远地闪烁,暗示着曾经灿烂的真实。路口有个草垛。那条路上有很多草垛。草垛不太远处,总有农家灯火,从无动于衷的窗户透出一束光线来。尽管微不足道,但若……

父亲.坟茔.天堂
柏文学
  空气,浓稠得粘乎乎的。那是干热的天气带来的皮肤错觉。群星在天穹的深处,远远地闪烁,暗示着曾经灿烂的真实。路口有个草垛。那条路上有很多草垛。草垛不太远处,总有农家灯火,从无动于衷的窗户透出一束光线来。尽管微不足道,但若没有这些光线,夜会更像熄了灯的荒原客栈及其厚重的窗帘裹着的梦境。而此刻,真实的我,恍惚如梦中之梦,伫立在一座坟茔旁。我在外头,父亲在里头。   父亲,是这座墓园里的新客。其实白天,我专程来过。看到阳光洒下来,堆成坟茔的泥土,还是清新的。当然才也开始褪色,仿佛第一次洗过的新衣裳,与从没洗过的差别。先前的坟上早已杂草丛生,过年过节时后人烧纸,顺带也烧了枯草,留下一摊灰烬或黑色的圆域。人们相信,天堂也不是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仍然需要人世间那“不是万能又万万不能”的尤物;烧纸,扬起的纸灰,飘向天堂,就变成了钱,就到了亲人的口袋。父亲的坟上,蒲公英、刺艾、苦艾、土地苗,以及其它不知学名的草,顶破土表,心无旁骛地自生自长。葬礼时插下的子孙孝顺棒、饭桌凳子(长方形土块),依旧默然无语,仿佛思索着没有答案的古老问题:天堂是什么模样?   今天刚来乡下,明天要回江南。母亲陪我来看看弟弟。我特地独自绕到河北岸,再来墓园看看父亲,试试有什么心灵感应。其实我自小就被理性所俘虏,不相信感应之类的说法。天人感应,就是心灵自我感应;梦中和别人相遇,就是自己和自己相遇。5个月前,看到父亲躺在透明的冰棺里。看了很久很久,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无法改变的。那时便相信,父亲不会再叫唤我;我叫他,他也不会理我。去火葬场,火化,骨灰盒,灵车回来,挖坑,抬棺,下葬,填土。一次又一次磕头,下跪,以及乡风民俗规定的整套程序各个环节和仪式。其间,我不断验证着现场的真实性、事件和过程的不可逆性。甚至还自问,人,究竟有没有灵魂?父亲的灵魂,现在是否飘向天堂?是否在看着我?想和我说什么?   开始了没有父亲的日子。从此,购买的每一份食品,都与父亲无关;挣的每一分钱,也与父亲无关;每一份欣喜,每一份快乐,都与父亲无关。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五个月来,多次梦中,父亲出现,伯父也出现。醒来一番惆怅,都与父亲无关。阴阳,就是两隔。父亲的声音,话语,眼神,教诲,批评,甚至叫骂,都将成为独自的记忆。和父亲一起推磨,一起拉车,一起挖地,一起积肥施肥,一起挑水抗旱的情景,都将成为独自的回味。当年读高中时,路远背不动粮食,父亲常用自行车把加工好的粮食,送到学校来,然后赶回去忙农活。忙碌的背影,留在脑海里,成为刻痕。生计之恼,天天来袭,美好的未来遥不可及,美丽的天堂高不可攀,只能等待轻盈的灵魂丢开负重的躯体飘然而去。   人生,仿佛在海洋里独自游泳。其实不尽然,家是海浪中的一只小船,家人是船员,父亲是船长。做船长后,方知做称职的好船长不容易,做儿女满意的船长更不容易。焦愁,伴随父亲的一生。愁吃,愁穿,愁用,愁庄稼长势,愁秋后收成,愁我们没出息。希望总在田野上,田野总是一片渺茫。现在独生子女,也不曾有人说过容易。那时6个孩子,5个同时读书,父亲的压力,可想而知。劣品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缭绕烟雾随长吁短叹而飘散,却散不去父亲的焦愁。焦愁连同暴躁,最多发泄在我这个长子身上。棍棒敲,皮带抽,巴掌扇,尖砖跪。我怕父亲;我和父亲没有互相笑过。如果说人生难逃的是苦海,那么是否苦海的彼岸,才是通向天堂之路?   我的无条件顺从,被邻人说成奴性。我的内心却是叛逆的;估计性格就是叛逆的。孩子内心的反抗,总是流露在脸上。很明显,父亲不喜欢我,至少我有这感觉。这次回乡下来,看到黄铜皮带扣上的“八一”清晰可辨,这抽过我N次的军用牛皮腰带,还挂在墙上,厚厚的,宽宽的,和我童年的条件反射、恐惧、自卑一样,斑驳,零落,迷蒙在岁月的尘埃里。现在不但不害怕父亲,而且因为在父亲旁边而不再害怕墓园里的鬼怪。尽管我相信世界上没有鬼怪,但从小听过的无数有关鬼怪的故事还是令我心虚。漆黑的夜晚,我从不曾独自一人在墓旁停留过脚步,纵然走过的夜路,应有数千里,夜走墓旁数百次。   父亲不堪暴躁的爷爷的皮鞭,15岁偷偷离家出走,参加了新四军。解放后部队驻防上海,写了家信。伯父步行半个月沿途讨饭找到军营。我出生前夕,爷爷奶奶先后去世,父亲返家皆没赶得上葬礼。58年响应号召,复员回乡参加大跃进生产。在父亲的期望中,我这个长子也有幸读书到高中。后来幸运地考上大学,似也成了父亲的骄傲。我工作后,父母的生活得到不少改善。我偶然思索起,幸福的天堂,是否或者能否,就是今天比昨天好一些。回眸岁月,物是人非,光华悠悠,年华不再。我,为什么成为现在的我,必然也有父亲的影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父亲留给我的最大精神遗产是什么?   母亲正轻轻叫唤我的名字,在小河南岸等候我也久了。我应了一声,离开父亲的坟茔,走在厚重夜幕下微泛灰白淡影的乡间小路,走过小桥。心里又在寻找那个答案,天堂,是否,只是幸福的最后避难所?甚至就是地上的坟茔! 事件发生时间 2011.5.1419:50
文字初稿时间 2011.6.2610:23
最后修改时间 2011.6.30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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