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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古河滩

2021-12-28叙事散文于文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02 编辑

古河滩(散文)苍凉。恒久。满目萧然,比邻胸廓万里、宁静博大的沙漠的,是恍若僵死而奄奄一息的古河滩。漠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02 编辑 <br /><br /> 古河滩(散文)
  
苍凉。恒久。满目萧然,比邻胸廓万里、宁静博大的沙漠的,是恍若僵死而奄奄一息的古河滩。
漠风猎猎。荒草凄凄。云淡风轻。鹰飞树枯。

一道沟、两道沟……三道沟、四道沟,七道沟、八道沟……气势威严的,古河滩在沙漠北缘,就像阅兵场场上排列整齐的的姿势,一字儿,排开。宽窄不一,长短不等的10条河流,哗哗流淌,川流不息,日夜奔腾……想象看,该有多大的气势,多壮观的景象。延绵不绝而隔河相望的绿洲,清水和绿叶裹挟着日月穿梭不断,花朵和青草簇拥着男人女人和老人儿童喜笑颜开。这些历史上曾经盛极一时的河流,在历史上辉煌过、璀璨过,曾经为匈奴和北方民族的崛起,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它们浇灌、滋润着生命的家园。葱茏的景致、茂盛的植被,吸引各种动物雀跃而来。

眼前干枯,荒芜的沙滩上,鹅卵石随处可见,低矮的荒草、稀疏的植被,掩盖不住这里的荒凉。稀稀拉拉,黄而干,枯萎而粗粝的骆驼蓬,纤弱而干枯的杂草,显示出这里的破败。“远处的沙海如沉默的母亲,以裸体的方式,用一枚枚硕大的乳房喂养整个天空”。相见的是,久远的年代里,这里河床密布,浪花四溅。一道沟就是一条生机盎然的河流。一道沟就是一个生命图腾的奇迹。

站在戈壁边缘,黄风洗涤,风尘习习。老远,就嗅见了沙生植物的清香。淡而远,清而醇的气息,弥漫,包裹簇拥了身心。稀稀拉拉,萧瑟,比人高些的柠条,像是简笔画粗疏的线条。一行行枯黄的沙冰草,断断续续,却又歪歪扭扭,延绵向无尽的远方。低矮,粗壮,呈球状的干枯花棒,这里一墩,那儿一簇,随意而散漫,又像是画家大写意泼墨挥毫的真实写照。全身披挂着细弱籽粒,被乡民称之为黄毛柴的东西,长势繁茂,连片成林,颇有气势。孤傲而伟岸的沙生芦苇,高挑着身躯,素素白白的穗毛,随风摆舞,摇曳着婀娜的腰肢,甚是好看。而枝条几乎匍匐在地,枝条上却缀满籽粒的沙糜,摇头摆尾,晃动着身躯,折射出低到尘埃的落寞。随处可见的黑色小甲虫、土黄色蜥蜴,与不知名的纤小而活泼机灵的爬行动物们……它们各安天命,各受其规,构成了沙漠王国相互依赖、共荣共存生态链条上的基本要素。

这里从史前时期就是游牧民族争夺、迁徙、休养生息的驿站与家园。曾经清水荡漾,波涛汹涌,青枝纷披,鲜花灿烂,帐篷像雨后蘑菇般随处可见,海子(湖泊)如星星点缀于原野。绚丽花朵在青草间芬芳,无数生灵在草滩里自由自在,牛羊和马匹喂养的部落,炊烟、酸奶、牛肉干和手抓羊肉,养育并呵护着北方游牧民族虎背熊腰,强悍威猛,为争夺财宝、马匹、牛羊、茶叶、盐巴,一回回越过长城而攻城略地,成为汉民族心痛而咬牙的顽疾……

时间真是一个硕大无朋、神秘莫测的容器,它既可包容、吸纳一切,又可改变、消亡一切。

生态环境、雨水植被及地域样貌的改变,是那些马背上的民族,一次次随水草而奔波而迁徙——10多个或宽或窄的古河滩,与其说是曾经水草丰美、生命鲜活的象征,倒不如说是古老的西北游牧民族生命历程的一个个明证。

千年过去了,星罗棋布的水泽逐渐缩小、干枯,随之绿洲消失不见,商队与繁华,盛景与美好,在丝绸的光鲜亮丽中消失不见了。争夺与打斗,追逐与搏击,杀戮与战争……被刻进了历史深处。繁华的商道,丝绸之路上的荣光,也相继无疾而终。数万年前的繁盛景象,被无情风沙淹没,被岁月遮没。而今,驼铃消失,羌笛不闻,马蹄声被黄沙淹没。长风吹走了往昔,也将万顷黄沙不停歇的搬运,唯有残存的烽燧、塌陷的墙壁与森森白骨,唯有荒野漫漫起伏连绵的沙丘,唯有荒凉河滩暗淡无光的景致,唯见一条条河道干渴见底。一片片白光下,连绵的沙丘高低不平,两道古河滩之间陪伴着这片曾经让匈奴人神魂颠倒、迷醉而生息的土地。唯有连绵起伏、形状各异的漫漫沙丘与荒芜沉寂的寂寂戈壁。恰似行将就木的垂暮老人,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念叨着沧海桑田的话语,打发着最后的惨淡余生。

植物生长的多寡优劣,决定或直接影响着风景秀丽的程度。干旱、缺水、寒冷,昼夜温差大,蒸发量远大于降雨量的现实状况,直接导致了西北沙漠生态环境的脆弱。就像眼前,春三月的西北沙漠腹地,植物、沙丘与河滩的一切,依旧萧条枯萎——渴待着春风拂面,憧憬着春雨滋润。

“最美的事物是安静的,或者长期处在安静的氛围当中”。要不是不请自来的人们防风治沙而打破了它的宁静。或许,位于腾格里沙漠的这片古河滩,依旧长期沉浸于漫无边际、自生自灭的宁静当中。风吹,雨淋,日晒,雪落,变的是沙丘的移动,植物的荣枯,不变的是沧海桑田、岁月更迭。

县上为使山区百姓脱贫致富奔小康,在土地平坦,土质优良(砂土一经河水浇灌)、气候温和,适宜人居的黄花滩、马路滩,引来黄河水,架起高压线,平地修路,筑房切渠。整村整村搬迁缺医少药、交通不便、饮水困难、靠天吃饭的南部山乡村民,让人们喝上了干净的自来水,住上了结实的水泥房。上学、就医、购物,方便、快捷了许多。但每年的春天和秋天,总有那么几场沙尘暴,或强或弱,或大或小,或长或短,从西往东,一路扬沙,一路风尘,横贯西北天地,总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或多或少的干扰与影响。让人心中不快,却又无可奈何。情形如同人们明明不喜欢,不大情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正视的世间事物一样。这是一个奇怪而有趣的悖论。也是一个近年来不得不引起政府与人们关注的话题。

有基于此,为彻底改善区域气候条件,有效遏制沙尘暴,年年动员机关干部职工及百姓,走进沙漠,栽草方格,种梭梭苗……一步步锁住黄龙肆虐势头。近处的沙丘护住了,植被逐渐恢复了。再往沙漠深处再深处递进。人类是不会也不能停下前行的脚步。治理沙漠的行动也是一个只能往前不能退缩甚至后退的过程。沙逼人退早成了历史的一页。人逼沙退越来越成为主潮流。听说在古河滩的尽头,已接近阿拉善右旗,几乎和内蒙接壤了。

行走在浩瀚沙丘上,每抬一步都困难,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去,再拔出来,每走一步都有些困难。何况还肩背稻草捆,手提铁锹跟水壶。全县几乎所有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差不多全倾巢出动了,一路散开,成千上万的人置身与茫茫大漠里,在亘古无垠的沙漠中,显得多么的渺小而微不足道。倘坐在飞机上,往下望,怕是自以为是的人类,跟大地上匆匆奔忙的蚂蚁差不了多少。

沙丘上,棵棵枯萎的黄毛柴、沙竹、碱柴,显得没精打采。而奔走的野兔、沙鸡、黄老鼠,疾驰的蛇跟壁虎,不时跃入人的眼帘。白刺上上年成熟的小小的红果子,干枯了,不再丰润而饱满。有一声声的民歌,从远处一个宏亮的嘴里唱出来,声音高亢而嘹亮,和积攒在人脑袋里的“花儿”不谋而和、交响共鸣,立时引起了人们的情感深处的思恋美好事物的因子,或多或少冲淡了单调而落寞的劳动。“正月里采花花没有栽,二月里采花花没有开。想采个桃杏花儿,到三四月里来……”

起初,阳光不甚炙热,风儿轻柔,干起活来,还有些随意、自在。硬硬的沙子上,一锨锨或铲或挖,按一米左右的行距,起开垄沟,往沙沟中撒些干稻草,再将稻草连砍带埋——这是压制草方格。治沙人多年实践,总结出的治沙良方。脚下和眼前,奔波着爬行动物小爬虫、蜥蜴,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几只一脸黝黑、身体灵巧的黑色小爬虫,我们就餐时,似是嗅见了罕闻的肉味,一只只簇拥而来,叼一嘴,就急急忙忙,像是赶至家中,给妻儿夸耀一般。我抓起一把沙子,将其埋住。它拼命钻呀钻,不一时,竟从沙中逃出来,沿陡峭的沙丘,落荒而逃,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足印,不知所终。


渐渐地,日头火辣辣,晒得人皮肤干燥而发烫。风轻柔了许多,沙子也湿漉漉,干起来顺手而灵便。娇生惯养、缺乏劳动锻炼的干部们,却慢慢怯下阵来。不是趁喝水偷懒,就是开始磨洋工。在沙漠里劳动,不折不扣是一种从肉体到精神,从身心到灵魂的历炼与修为。既考验一个人的耐力、体力,也衡量人吃苦耐劳品质、团结协作精神,更见证一个集体、一个团队的格调、向心力。

过几天,稍事休整的我们,再背上纤细的梭梭苗,塑料水桶,在草方格里植树栽苗。先沙滩上挖坑,一锨左右深,不大费力。一粗一细两棵梭梭苗,沙丘里铲半锨干沙子,垫在底部。栽直了、扶正了,埋好梭梭,为保证成活,再浇上两勺水——它们能否扎下根来,顺利成长,长成一棵树,进而绽开绿叶,成为沙漠上绿色植被——就不是我所左右且能定夺之事。我要做的,是尽心尽力的栽好它、培植好。毕竟,每个生命的成长壮大,是生命自个儿的事情。全靠自身的努力与修为。


在沙漠里,天空湛蓝而高远,空气新鲜而透明,植物宁静而肃穆。“天高,就有沉静到心的感觉;单纯,会使人人心无旁骛;地阔,好像是胸襟的扩充器。” 那天,像是响应某种神秘力量的呼唤,我伸出手去,紧握起一把沙子。绵软而微烫,平实而妥帖的沙子,美妙而柔滑的沙子,在手心里急速奔涌,像是迫不及待,极力挣脱束缚的孩童,轻健而快速的滑向地下。越握的紧,越跑得快。反倒是手不经意间合拢,沙子奔跑的倒慢了许多。

劳动休息的间隙,我仰面躺在沙滩上,父亲不止一次的向我吹嘘如梦似幻的沙市蜃楼的景象,一点点像是电影镜头般,在我的脑海眼前一一浮现:缥缈而浮动的烟雾里,古色古香的城楼、市井繁华的街市、走来走去的人影。“有风尘中的骑士及其跟随者和追击者;有垂帘的雕车以及若隐若现的俏媚、凄楚的面孔;有众多身穿盔甲的人,在黄土夯筑的烽燧和城堡之上瞭望”。驼铃悠扬,羌笛声声,风尘中的骑兵,马队,驼队依次走过。若隐若现的娇媚女子面孔一闪而过。

生活在沙漠周边的我,在那些贫困的日月里,父辈们接二连三、长年累月在沙漠中讨生活。打黄毛柴、搂发菜、拔沙冰草、捋沙糜……干而结实的黄毛柴,喂养、烘烤、温暖了那个清贫日月的多少家庭。仿如人发的发菜,手执自制铁耙,脚步丈量过无数沙丘后,才找寻到丝丝缕缕的踪影。一耙耙的搂回,小心翼翼装入口袋里,被母亲清水里一次次的漂洗,晾干,再细细心心摘去杂草,换来不菲的收入,换取身上的衣、果腹的粮。

事必躬亲方知味。亲力亲为始觉艰。凭心而论,根深植于沙漠深处的一根根冰草,长大成人身强力壮的我,尽管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半天仅能拔出数根,且长短不齐、有皮无毛。不得而知父亲在当年,肚中无粮,仅几把炒面和雪团度日,如何几天背回一捆捆的沙冰草,也说不定是一袋袋的沙糜(或是黄毛柴籽儿)——跪在沙丘上,风吹日晒,忍饥挨饿,双手用力,一次次、一回回的汗水,换回妻儿的笑脸。而比小米粒还小的沙糜,浑身是尖尖的刺,无法用手采摘,要连根铲到一处,铺上床单,拿小木棍,轻轻敲打,防止遗漏与扬撒进沙中。多半天,仅能簸出小半碗籽粒饱满的果实。背回家,小石磨上精心磨了,掺些麦面,或烙馍,或擀成面条,就成了我们清贫日月里罕见的美味佳肴。但父亲口中娓娓谈出的不是进沙窝有多艰辛,不是吃了多少苦累,从他轻描淡写、慢条斯理的讲述里,好像每一次的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沙漠腹地的过程,就是一次阿里巴巴盗宝的过程,就是一次走进街市任意攫取财物的过程。沙漠中有没有宝藏与财富我不得而知,但好像父亲每一次都没有空手而归的经历中,小小的心灵里,竟莫名其妙产生何时早点长大,也像父亲一样,到沙漠里探取农家生活的一些生活必需品,或能够找到取游牧民族遗落沙中的财宝之类的狂妄念头。

世上,任何事物的生存抑或消亡,都不是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总有些缘由无从知晓。总有些事情无法解释。也总有些希冀鼓舞人心,总有些梦想心旌神驰。

父亲给我绘声绘色讲述的沙市蜃楼的景致,我心知肚明。绝非他头脑里天方夜谭式的夸夸其谈,也不是夸大其词的凭空捏造,更非不着边际的虚妄之谈,而是历史上,数千年前,曾经发生过的市井影像,以超物质的形式被储存被隐藏,而经雨后天晴某个特定气象条件与时空置换的特殊现象,被折射与勾勒出某个历史时期的特定景象。而我们今天的所有努力与付出,就是为了曾经的荣华梦想再度呈现。

我发现,随着年龄渐长,阅历增加,年少的念头说多幼稚,就有多幼稚。说多荒唐,就有多荒唐。不说大量的随意砍伐少得可怜的沙生植物如今被明令禁止,且我既没有多少闲暇时间,也鲜有精力去走进荒无人烟的沙漠。数个沙漠边古墓葬群的挖掘,证实了我的年少时沙中进探宝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但深沙漠连绵无极的沙丘、荒凉寂寥的河滩,让人望而却步的环境与气候,让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在现实面前碰的头破血流、体无完肤。而近年来,政府组织的进沙漠治沙压沙的举动,却无意中了却了我走进沙漠,追寻父辈足迹,观望沙生动植物生长,走访沙州城梦想的欲望。

我还发现,不论是何种营生,在沙漠里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年少时的想法,早在现实这个铁面无私的冷峻巨人面前被击打的粉身碎骨,支离破碎。我知道,我的棱棱角角被这个社会打磨的圆润而光滑,没有了天真而不切实际的荒唐,可我做人做事单纯,毫不设防的心态,依然如故。没有因年岁、阅历的增长而消失,一直随我而背负在身渗透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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