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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小镇幼儿园

2021-12-2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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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儿两岁的时候,在街上骑小车。我妈带我们拐进了一条石子路,路两旁的民居高低不一,砖墙土墙小岔路依次呈现。我能看见路尽头的一个老式石磨盘,很多年了还在那里,绕过磨盘就是另一条胡同,我知道从那里七拐八弯的能通到我家那条街上。原来的小学校现在的幼儿园就在磨盘和我们拐进来的路口的二分之一处,叫做北分校,那是我妈退休前的老单位,也是我上小学的地方。

      我惊喜地加快脚步,推得语儿的小童车呱啦呱啦欢快地响。北分校大门两边两个石雕的山羊白兔,山羊翘着胡子,白兔抱着萝卜,呲着大板牙笑。有个家长模样的农村妇女正往里探头。小门开着,里面站了好几个家长在观望,原来孩子们正在做操。迎面五六间教室,每间教室前面一棵小白杨,树叶轻轻摇晃。右边两间厨房,左边是一排厕所,院门口是一间挂着十字标志的医务室,挨着两间大一些的教室,这是个长方形的小院落,空地就是操场。随着前面老师的哨子声,穿得花花绿绿的孩子们和女教师们一起伸胳膊踢腿做运动。

      语儿见到这么多同龄小朋友,一时愣在原地,我也有些兴奋,东张西望地找寻童年的记忆。

      王老师先过来打招呼,带我们进办公室坐下。下了课间操,老师们都过来寒喧,她们本也和我妈熟悉,只是第一次见到语儿。语儿胖嘟嘟的小脸儿,蹒跚着步子,奶声奶气地喊姥姥“咬咬”,天真无邪的样子,谁看见都想抱抱。

      年纪稍长的李老师便把语儿领进教室里,坐在第一张课桌后面,和小朋友们一起上音乐课去了。
   
      我妈在办公室里和王老师聊天,我站在旁边陪着,只给她们两只耳朵,左耳进右耳冒……我曾经在这间当年的教室里被小棒豆老师打骂,我在黑板上做题,她却忽然出手戳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一下撞到黑板上,原因是我竟然拿左手写字。这个班主任老师不知道她的那只手即刻将一个天才儿童吓成了平庸之辈。小棒豆也打骂她的女儿秀娟,就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揪头发踹腿,秀娟跌在讲桌下面的槽里起不来,却自始至终没有哭声传出。长大以后的秀娟仍然断不了挨打,性格叛逆,找了个她妈妈眼中的赖男生,被妈妈关起来,跳窗户跑了,宁愿在街上摆地摊也不回家,母女两个一条街上住着互不理睬,形同陌路。小棒豆早已退休,她见到我居然还认得出,叫着我的小名询问我的近况,完全没有了年轻时噼里啪啦的要强凶悍劲儿,干瘪的薄嘴唇皱巴巴的脸看起来像干玉米叶。

      就在这间教室里,5岁的我和比我大二三岁的同学们坐在一起上课,她们课间围着我看我的花裙子,花裙子上印着无数小雁,仿佛振翅欲飞。那是我印象中最漂亮的小裙子。而买得起裙子的父母却不在我身边,父母是支教的老师,我是一名留守儿童。我因交不出学杂费而和奶奶赌气不肯去学校上课……奶奶说过几天我爸寄的钱才好来,而那时早过了最后期限。奶奶挪动着小脚举着手里的钱冲我招手,那是奶奶东拼西凑借来的零钱票子,我站在远处不敢来接,抹着眼泪跑走了。代课的老师放我进去,并没有责备。


      下课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李老师领着个小男孩走进办公室,让男孩坐在桌子上脱裤子,转脸笑着对我说孩子特别乖,她让趴在课桌上休息五分钟,语儿也赶紧趴好,让起来坐好就赶快坐直,现在还在教室里看小朋友们做游戏。她端了脸盆推门出去了,瞬间进来,将小男孩褪下来的裤子按到盆里,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我站起来去找语儿。

      李老师的教室就在办公室隔壁,孩子们都在自由活动,见我进来,小眼睛好奇地看过来,闹哄哄的声音安静了几秒钟又响起。一架老式脚踏风琴,几排小桌小椅,一群可爱的小娃娃,后边黑板上几幅手工拼图,是小蝌蚪找妈妈;墙上是用白色开心果壳粘出的一条小路,几片绿纸树叶……耳边响起“小松树快长大”的旋律,李老师不知何时又坐在椅子上开始弹琴。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厨房里做饭的大师傅是北关的一位家庭妇女,她蒸了肉馅小包子,还熬了小米粥。助工金英居然是我家的邻居,她端了两盆包子过来,忙着和我妈打招呼,又去拎粥桶,一碗一碗地盛放好。王老师把语儿也安置在小板凳上,放两个包子在他面前的小碗里,他香喷喷地吃着,仿佛从来没有吃过包子似的。
我看着,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催促我妈赶紧走吧。我妈见她外孙吃得香,嘿嘿地笑,看看表说不着急,她先回家做饭,让我再领孩子玩儿一会儿。

      王老师挽留说就当带着孩子提前体验幼儿园生活。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所乡村幼儿园,仿佛面前的我真的是来参加入园亲子体验的家长。这所幼儿园的孩子们每天都按课表正规上课,就像小学生一样的作息,老师教语文算术美术英语,也有体育课。午饭后有午休。唯一要求是孩子能自理上厕所,自己会吃饭。冬天不午休。王老师说好多家长询问,中午都给孩子吃什么好饭,眼瞧着一个个小脸蛋圆鼓鼓,脸色也好看了。她说每天的饭菜都是研究好了的,厨师大姐做饭很干净,换着花样来,红豆饭,小烙饼,小花卷,菜至少要炒两个,一荤一素,都得适合孩子娇嫩的胃,才成,孩子们的小餐具每天都要用开水消毒,吃完饭就放大锅里煮。

      孩子们吃完饭,在院子里活动,金英在阳光下晾晒许多的小手绢,用夹子夹住,五颜六色的像糖果纸。我的语儿从一间教室前的台阶边沿上往下滑,突然哼哼唧唧地哭起来,看时,小手指鼓起指肚大小一个血泡,黑紫了,王老师闻讯赶过来查看,急忙让我到医务室找大夫处理一下,不客气地说,如果是这里的孩子,老师们都没法和家长交待,此时她把我当成她的同事,脸上有责备的表情。尽管如此孩子仍然不愿意走,举着小胖手玩儿得开心极了。

      后来我又带孩子去过几次,一次是午后,孩子们在睡午觉,两个老师坐在门口一张空床上轻声交谈,旁边的小孩躺在床上假睡,支着耳朵偷听动静,院子里,一个小女孩独自蹲在地上玩土,专门有个老师陪着。

      王老师说以后家长接孩子都要带学校发的接送牌,没有牌是不能把孩子带走的。那个接送牌上面写着孩子的姓名班级,联系电话,由老师早上发出去下午收回来。

      及至语儿真的上了幼儿园,并不是在姥姥家,也没有相熟的老师朋友可以依靠。他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学习幼儿园的规矩,遵守学校的纪律。当某一天又去姥姥家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歪着大脑袋,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手垂在身后。被我妈看到,高兴地握了下语儿的小手,说,这都是幼儿园里教的正确坐姿,好习惯都是从小培养的。

      我从孩子断续的言语中了解到她所在幼儿园里的一些情况。诸如孩子在幼儿园吃饭穿小罩衫,罩衫上面没有小花猫有小兔子图案,上厕所要排队,他和一个小朋友因为着急尿尿,支着架子打起来,那个小朋友却咬了劝架的小朋友,脸蛋儿上一个小牙印。都是些零碎的小事情。有一天晚上,孩子梦中嗷的扯嗓子大哭。我吓醒了,问他,说苏老师夺他的饭碗,拿走了,不让吃了。我的心揪起来,愤愤不平,陪着孩子哭。猜想老师性急,也许孩子边吃边玩耽误了她收拾,去找老师理论未免小题大做,只好嘱咐孩子下次快点儿吃饭,但是早上孩子就赖着不肯去幼儿园——

       因此常常想起老家那所乡村幼儿园,遗憾没能在那里得到宠爱。

       往事如风般吹过,转眼孩子已经长大,回家的次数也渐渐稀少,而我也不能够拥有太多的假日,只能蜻蜓点水般偶尔回家问个安,蜗在家里陪爸妈聊聊天,从而风闻一些小镇动向,去年听说小镇四街三关的小学校合并,今年又听说幼儿园合并到中心小学,小学和中学合并,而北分校要拆掉了。又听说家乡的师范学校已经不再招生,那个官运亨通的小学校长已经调去当交通局长了……

      此时城里的幼儿园却因收费高昂而难以进入,邻居报怨说她的孙女被别的孩子挤掉不能入园,那挤进来的孩子家长是递了大红包走了后门的。一个孩子上学都这么费劲谁还乐意生二胎呢?又有某人以孩子无处上学为由侵占住房,将父母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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