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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杏核乐

2020-09-17叙事散文天堂草
今年是杏的“大年”。看到挂满枝头开始泛黄的果子,口内生津,因那口怕冷、怕热、怕酸、怕甜又怕硬的烂牙和不再年轻旺盛的胃口,却不敢去品尝这杏子的味道。在同学群里召集分享将要大丰收的杏子的“志愿者”时,有同学“代言”了大家的心声:太酸了,想想都嘴

今年是杏的“大年”。看到挂满枝头开始泛黄的果子,口内生津,因那口怕冷、怕热、怕酸、怕甜又怕硬的烂牙和不再年轻旺盛的胃口,却不敢去品尝这杏子的味道。

在同学群里召集分享将要大丰收的杏子的“志愿者”时,有同学“代言”了大家的心声:太酸了,想想都嘴冒酸水,更不要说吃了!

是啊,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各种水果应有尽有,就连进口水果也不再是奢侈品,更何况有句老话说的是“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呢。

然而,从小受到的教育,总觉得这杏子不吃,浪费了可惜。正在心痛时,同学艳说:如果可能,帮我留点杏核吧,有时间教孩子弹杏核玩!

哦,弹杏核!我心底一动,那最柔软之处一暖,又一痛。

记忆中,每年暑假,“麦熟杏儿黄”的时候,杏树下、道两旁,或多或少地散落着人们吃剩下的杏核,其间也会有被遗落的有着一半杏肉托着杏核,还有那躲在被掰开后发现有虫子的杏里,向外调皮地张望的杏核……

孩子们在饱尝杏的甘甜或者是酸涩的同时,口袋里都会装满杏核——有自己吃的,有路边捡的,还有的孩子会发动全家人进行集杏核大行动,以期自己的杏核能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占优势。那时,差不多每个孩子的手里,都会握着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宝贝”——精心挑选出来的个大、长相好的杏核,准备着随时展示给伙伴们,以赢得一个夸赞的眼神。

一番展示和比较、评判和争论过后,孩子们会互相交换自己中意的杏核,这种交换,常常不是“等价交换”。通常是一个孩子看上了另一个孩子手里的被视为“宝贝”的大而长相好的或者是小而精致的杏核,就会央求着:“跟我换吧,我用两个换你的那一个……不行啊,那我用五个换你的那一个总行了吧……还不行!那我用十个……不,用这一把换你的那一个……”

更多的时候,孩子们不满足于这种“不平等”的交换,而是进入一种既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能”又能从中获得更多乐趣的弹杏核游戏中。而在游戏的过程中,又会使自己的“才能”更加精进——手、眼、脑的灵活性、精准性和相互配合能力得到了更好的锻炼。

弹杏核开始的时候,大都是把那些人人羡慕的最好的“宝贝”先收起来,作为最后的“利器”,只把口袋里的那些“大众化”的杏核先拿出来与小伙伴们“拼杀”。

随着一番精心计算后出多出少的“聪明”比拼,按照所出杏核数量的多少排序,那个出得最多的人获得了最先弹的权力。只见这个孩子把所有人出的杏核都收拢在手里,瞄一瞄炕席,再看一看杏核总量的多少,心里盘算一番再“出手”,因为杏核散得越均匀越好,不能太开——杏核之间的距离太远,弹击的准确度不好把握;也不能散得太集中——太近杏核容易‘聚堆’,有些杏核之间无法用手指在中间划过,使弹击无法实现(按规则,两个杏核之间的最小距离以手指能划过而不碰杏核为限)。另外一点就是散得太近了,容易在弹击的过程中,再碰到邻近的杏核。太远或是太近,都会导致自己失去继续弹击的机会……随着“哗”地一声,杏核在炕席上散开了,“屏住呼吸”、“惊心动魄”的弹杏核游戏开始了。

弹杏核的游戏规则有些像现在的台球,用手指代替球杆,以一个成功地撞击另一个。通常是这样的:

想参加的人,先拿出自己的杏核展示一下,那些特别脏的、特别小的杏核将被告之不可以参加到游戏中来(当然,遇到玩伴难寻的时候,也能凑合)。有时,参加的人多了或者有人特别“娇情儿”,那些长相不好的杏核也会被拒绝参加进来。有时,拥有杏核数量太少的人会“被迫”宣布“输光了不生气,也不哭”,才会被大家“极不情愿”地吸纳为游戏中的一员。

杏核被“验明正身”后,所有参加游戏的人就各自抓一小把自己的杏核,然后把双手都背到背后,杏核在两只手里倒来倒去,目的是不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出多出少。

一通“折腾”后,当每个人都暗自确定了自己要出的数目后,随着其中一人的一声“命令”:“预备——出!”大家同时把一只握着杏核的手伸向前,然后张开手指,掌心的杏核就一目了然了——有出一两个的,有出几个的,有出一把的。一个一个地清点完数量后,按照所出杏核数量的多少排好序,由出的最多的那个人开始弹,出的最少的那个人就排到最后弹。如果遇到有出相同数目的情况,就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先谁后。

开始弹杏核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散在炕席上的杏核。围观的人散坐炕的四周,在炕(能在炕上弹杏核是幸运的,通常大人们怕孩子们会抓坏炕席而把孩子们赶到地上去玩,其它的如窗台、箱盖上等一切平坦的地方,都可以变成孩子们弹杏核的乐园)中间留出足够弹击者散开杏核的空间,等弹击者撒完杏核,一个个小脑袋就会在不影响弹击者的行动和不碰到炕席上的杏核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凑向炕席上的那些杏核,然后,眼睛紧盯着那些杏核,随着弹击者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呼吸急促或是屏住呼吸,寻找着不利于弹击者的条件,默默地揣测着弹击者能否弹中,同时希望剩下的杏核越多越好,以便自己能有机会上场弹击;弹的人则全神贯注,或是居高临下注视炕席上散落的杏核,或是趴在炕席上,甚至是把脸贴在炕席上对着杏核“调线儿”,极力发现每一个对自己的弹击有利的细节,经过一番对比、选择后确定先弹哪个,后弹哪个,大有走一步看三步的大将风度,心里盘算着如何充分把握机会,赢得最多(甚至是全部)的杏核。一旦确定了弹法,就在选中的两枚杏核中间,用手指划一下(这一划肩负着两个任务,一是表明所选择的对象,二是表明所选择的对象之间,有足够的距离),然后把一只手放在离其中一枚杏核极近的地方(越近,弹击的准确度越高,但,在弹击之前不允许碰到杏核),依靠食指和拇指的巧妙配合,用迅速弹出的食指或是拇指的指甲触及一枚杏核去碰撞另一枚,而且这枚弹击出去的杏核不可以再碰到其它的杏核。一旦这种目的性极强的碰撞成功,那枚被撞到的杏核就归弹动者所有。弹击者就会得意地从炕上捡起那枚战利品,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再去选择下一对弹击的对象……直到弹击的那枚杏核没有成功地碰撞到另一枚、所选择的两枚杏核(其中的一枚)又碰到了其它的杏核或者是弹动者的手不小心碰到其它的杏核,就表明这位弹击者“弹坏了”,也就宣告这位弹击者这一轮的游戏资格终结,开始由所出杏核数量仅次于他(她)的那位小伙伴来替换。而新上阵的替换者则因期待成功而特别兴奋,急急地收拢散在炕上的杏核,抓在手里(有时数量太多,还得用双手捧着),摇一摇,晃一晃,甚至是对着杏核吹口气,嘴里念念有词,诸如祈求神明保佑能使杏核在炕上散得均匀以便弹碰,以至赢到更多的杏核……

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弹下去,如果所出数量最少的那个人弹坏了之后,炕席上的杏核还有剩,就由所出数量最多的那个人开始弹下一轮,如此往复,直到炕席上所剩的最后两枚杏核在手指的弹动下相碰,随着那一声杏核相碰的“啪”地一声脆响,这两枚杏核就都成为这名弹击者的战利品,这“把”游戏宣告结束。

有时,由于大家所出杏核数量总数太少,或者是所出杏核数量最多的那位(或者是前几位)的技艺超强,只弹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炕上的杏核就都“名花有主”了,后面所出数量少的人,就没有机会“上阵”了。这也就是大家在出多出少时要“斗智斗勇”的最重要的原因。出得过多,风险太大,容易造成大家都在拿自己的杏核玩的局面;出的太少,又容易失去上阵的机会,或者即便能轮到自己上阵,炕席上所剩的杏核也少得可怜。最理想的状态是,自己所出的数量只比其他人多一两枚。但,能达到这种最佳状态的时候,实在是不多见。

有时,由于参加游戏的小伙伴的技艺水平的不同,人数的多少,还会临时生成些规则以增加或是降低游戏的难度。

在整个游戏过程中,除了决定所出杏核的多少时的“心机算尽”,还有三个细节,是大家最用心力的。

首先是弹击者的手指如何在两枚选中的杏核之间顺利地划过。

如果两枚杏核之间的距离适中,通常情况下,任何一根手指在中间划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有时因为弹击者的“掉以轻心”或者是“得意忘形”,手指就会不小心地“划拉”到杏核,那一双双在四周紧盯着的眼睛绝不会漏掉这个重要的细节的,马上集体宣布:“手碰到(杏核)了,你弹坏了,下去吧。”如果两枚杏核之间的距离太小,弹击者就会选用最细的小拇指的指尖在这实在太小的空间里划过,心里还暗恨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不生得再细一些,指甲为什么没长到可能顺利在杏核之间的窄逢通过,真有胆小的人走独木桥的感觉,那真可谓是“步步惊心”啊!当幸运地顺利通过时,弹击者的额头上,甚至可以看到有细汗渗出;一旦“误入畸途”,弹击者便会“破罐子破摔”地就势用手将杏核都一推,那意思是,碰一个也是碰,不如多碰碰……

然后是弹动者手指的动作。

通常是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其它三个手指自然张开,或翘起或落在炕席上以增加手指的稳定性,那姿态,很像现在非常流行的“OK”的手势。虽然都是食指与拇指相配合的弹动动作,每个人做出来,却各不相同,有的是拇指甲尖端借助食指肚挤压的力量大小,决定着拇指甲弹动的力量,有的是食指借助拇指挤压的力量,还有的人是借助拇指肚对食指尖侧缘的施力;有的是用来弹击杏核的手指面垂直于炕席面,有的是平放在炕席上;有的动作娴熟,姿态优雅,有的怯懦迟缓,笨手笨脚;有的手指弹击的那一瞬间,动作干净利落,有的犹犹豫豫,甚至于变“弹”为“推”……一旦弹击者的手指碰到其它杏核或是弹动的手指变“弹”为“推”,那一双双明亮的小眼睛里,就同时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哦——弹坏了,弹坏了!”……

最后就是被弹动的杏核移动的轨迹和结果。

如果是被弹动的杏核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大家就会惊呼“哦”!既为弹中者庆幸又有些无奈地看着被击中的目标成为了弹击者的“囊中之物”。如果事先选中的那两枚杏核中的一枚碰到了其它杏核,大家就会异口同声地提示着:“碰到这个了,碰到这个了!”还都伸出手指去指指那个被碰到的杏核,那意思是,我们都看到了,别想赖。有时,由于弹动的那个手指发出的力量太小,使两枚杏核只是轻轻地碰一下,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分开,而紧贴在一起了,所有人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这时,弹击者就会仔细地观察一番,确定一个方向能使自己在拿起一枚杏核而不“惊动”另一枚后,就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甚至是战战兢兢地用手指去拿其中一枚杏核,或是用一个手指轻轻一勾,以期把那枚杏核勾离另一枚。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另一枚杏核“纹丝不动”,弹击者的表情中就会多一些内容地把战利品略带犹豫地放进口袋,其他人还会有些许不服地嘟囔着:“我明明看见,那颗杏核好像动了一下的……”;如果另一枚杏核有一丝“风吹草动”,弹击者就会把那枚没能成功获取的杏核一摔,甚至有打自己一个嘴巴的懊恼,其他人也会轻轻地说:“碰到了,碰动了!”大家那一直跟弹击者同时屏住的呼吸,一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随着输赢者的心情,有人(输光了所有的杏核或是不愿意继续输下去的)退出,有人继续,还会有新人加入。直到整个游戏都结束时,赢得多的,自满得意,输得多的,还会强硬地丢下一句:“你等着,我得到好的(杏核)再来跟你(们)玩。”更多的时候,是各自从其他玩伴手里,尽可能地交换回自己原来拥有的那些杏核,也让同伴的“宝贝”“物归原主”——即便是曾经渴望过玩伴们手里的“宝贝”,一是不想抢人所爱,二是怎么看,也还是自己的“宝贝”好。说来也很是神奇,大家所吃到的杏的品种都差不多,杏核的长相虽然有美有丑,但差别不是很大,每个人却都能在混成一堆的杏核中,一眼就能认出哪枚是自己的,哪枚是他的,哪枚又是她的……

而当秋叶黄了,大人们忙着收获,孩子们又重新走进教室时,那些被把玩得光滑程度不同的杏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妈妈变成了“盘中餐”——那一颗颗杏核砸开后,里面的杏仁放在精心淹制的咸菜里,咸里透着香,而且是越细嚼越香……

低头看看桌子上的几枚半湿半干的杏核,很自然地抓起来,轻轻地一撒,在最相近的两枚中间,轻轻地划了一下,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搭,“啪”地一声,捡起那枚被击中的杏核,内心深处的那股暖流漾起了脸上胜利的微笑。邻家上小学的小女孩提着她心爱的电动娃娃跑了进来,看到我的神情,奇怪地问:“阿姨,你怎么了,一只破杏核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好吃,又不好玩……”哦,曾经的乐趣和美味,现在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呢?!在将来的某一天,这种极其简单、方便又极其经济的“一举多得”的弹杏核游戏,也许会被遗忘得不留一点踪迹。想到此,心底的那种痛直入骨髓,唯有祝愿这极其细致的《杏核乐》,能保留曾经的那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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