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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溢满苦汁的乡情

2021-12-26抒情散文漠北雪莲
这是初夏的早晨,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从高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们,用漠然的表情扫视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人群。夹在人流中的我,目光被蹲在街口中心十字电杆下的人紧紧系住。因为城市里风驰电掣的车流,因为各个单位及学校门卫戒备森严,大多数农……
  这是初夏的早晨,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从高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们,用漠然的表情扫视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人群。夹在人流中的我,目光被蹲在街口中心十字电杆下的人紧紧系住。

  因为城市里风驰电掣的车流,因为各个单位及学校门卫戒备森严,大多数农村人来县城办事,或为学生娃娃送衣服、钱物,因为他们的脸上布满了庄稼人的沧桑,衣服上粘着尘土和油腻,也因为不识字的原因,他们在城里转悠半天,求爷爷告奶奶问清了要去的地方,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徘徊在门外探头探脑。很多门卫看到这样的人,也总是用警惕的眼光审视他们,直勾勾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找谁?”硬邦邦的话语,更让他们胆颤心惊。很多时候,他们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或靠在墙根站着,或挨着电杆蹲着,就这样耐心地守候要找的人,无奈地等待着要办的事情。   当我的脚步走近电杆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面孔,一位60多岁十足的庄稼老汉,古铜色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他漫无目标地盯着过往的车辆和来往的人群,长长的烟管上吊着一个油腻腻的烟袋,用皴裂的大手,从烟袋里撵出一小撮烟丝按在烟嘴里,撩起衣襟,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吧嗒吧嗒点燃烟丝,一缕青烟从烟管里悠悠荡荡飘出。老人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上一口,仿佛要把一路的风尘和满腹的心事通过烟管都吸进自己的腹腔。紧靠他身边的两个蛇皮袋,一个装得满满当当,另外一个有点松垮。他前面摆放着一排塑料袋,也显得鼓鼓囊囊。哦,我明白了,又是兜售货物的。可他为啥不叫卖呢?看我停在他面前,他才把身子稍微前倾了一下,一只手拿着烟管,腾出一只手拨拉开塑料袋“买点吧,新鲜苣苣菜”语气是那样的平和、温顺。包在塑料袋里的苣苣菜,露出了鲜嫩的茎叶,散发着来自乡野的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清香味。它不像躺在商场柜台里的蔬菜,泛着千篇一律的普通。它隐忍而清雅,朴实而恬淡,它的素雅,是一种让人看了不愿转身,食欲即刻从心底萌生。“呀,多好的菜,你这个老爷子,咋不叫呢(吆喝叫卖的意思)”我蹲下来开始拨弄袋子里的菜。我指着两个蛇皮袋子问他“老爷子,这些都是苣苣菜?”他不紧不慢地将烟管放在鞋帮上梆、梆、梆弹了几下“嗯哪”,然后把烟管用烟袋卷紧,装在傍边一个脏兮兮的布袋里。我提起了一个塑料袋,“秤呢”?“哪有秤,随便拿吧,我的手抓的很准,不会少的,大袋10元,小袋5元。”我犹豫了“哪有这样卖东西的,”“哎,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买卖人,也做不来买卖,听说你们城里人爱吃,打算今天来看学生娃,昨天孙丫头和老婆子挑(挖的意思)了一天,让我顺便背来卖,我都害事滴(本地方言,不好意思)不敢抬头了……”他咧开嘴很牵强地挤出了一丝微笑。不知不觉我的身边已围拢了很多人,“呀!这些菜太好了,又白又嫩,”大家七嘴八舌地夸菜,有人已经提起了装好的塑料袋。   听说老汉没有秤,特别是一些妇女就开始嚷嚷,“这一袋太少了,再给抓点吧,再给点……”老汉仍然蹲在地上“你们自己抓吧,嫌少了,就自己抓……”有人解开蛇皮袋大把大把的往自己袋子里装。我急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哎,哎,这样不行……”我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当中阻拦着“不能这样卖,不能这样卖,”人们才停下了疯狂的乱抓,可两个袋子里的菜所剩无几,钻子老汉手里的几张钱,随干枯的手一起哆嗦。中年男人责怪老汉“你怎么这样卖东西,人家一斤卖8元,你卖6元也就不错了,怎么让人随便抓?”老汉的脸变成了紫色,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滑落,眉宇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尴尬。
  我提起手里的塑料袋,塞给他10元钱,可他硬要再找我5元,“你拿的是小袋子,找上,找上,”我拨开他要塞给我钱的粗糙的大手,“那你再给我抓点菜吧,”“自己抓,自己抓,”话语仍然是那样的坚定、平稳。我弯腰象征性地抓了一点,“太少了,再抓点,再抓点,”我没有回头,我不忍心再看他……   回到家,我把菜倒在桌子上,堆在我眼前的根茎弯弯曲曲,叶子鲜活的苣苣菜,分明是我的亲人们,我仿佛看见她们双膝并拢蹲在潮湿的地上,一铲一铲撬起泥土,用沾满泥巴的手捡拾着这些扎根在土壤中的生命。   我买回来的不是一袋普通的菜,而是刻在我心中抹不去的记忆。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每到春末、初夏时节,天麻麻亮,睡梦中的我们就被母亲的吆喝声惊醒,我和姐姐各自提上筐子和铲子,穿上厚一点的衣服,揉着惺忪的眼睛去村外找闲空地挖苣苣菜。   通往村外的土路上已有身影在晃动,骑驴的,背筐的,提篮子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各自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分赴田间地头,放驴,铲草,挖菜。这时候村外大地的每处皱褶里都有晃动的身影,弥漫着轻盈雾霭的田野已是人声鼎沸,沉寂了一夜的大地,在驴叫马嘶声中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天已完全放亮,挖菜的人星罗棋布的在地里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湿润丰盈的土地把努着红嘴唇的苣苣菜托出了地面,奉送在人们眼前。   我蹲在松软的泥土上,轻轻一挖,菜随着铲子跳出泥土,白白粗粗的菜茎被我捏入手中,一把一把的苣苣菜欢快地跳入我的筐子。   若是一场雨后,苣苣菜似乎长得特别嫩,叶儿特别亮,茎干特别粗。好像那大片的红嘴嘴围在你的身边开口微笑,使你不忍心直起腰来丢弃它们。   太阳出来了,上地挖菜的女人、娃娃们都是满载而归,那叶儿青青,根茎粗白的苣苣菜,很有顺序地躺在筐子里,喜滋滋地伴着主人一起回家。   看太阳,估摸着上学的时间也快到了,我直起腰来目光仍然停留在菜地里,微风轻轻吹来,苣苣菜的叶子渐渐变绿了,满地新鲜的绿,眼睛便醉于其中,被翻起的泥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黑黝黝的光泽。我们提着满筐鲜嫩的苣苣菜,欢快的笑声伴着飞扬的尘土散落在乡间田野。   那些年,春末、初夏的那段时间,我们饭桌上摆着两种野菜。一种是黄花子(蒲公英)、另外就是苣苣菜。黄花子长到一定时候,叶子中间会长出肿瘤状的小球,就不再食用了。而苣苣菜从刚冒出嫩尖到小叶子,再一直吃到长成大叶子,虽然叶子长大根茎发黄,但放在开水里煮一阵,沥干水,切点葱花,蒜泥,撒上盐,生活好一点的人家用加热的清油炝在菜里,那股苦味也就淡些,大多数人家也只是多浇些醋。农家人一日三餐是离不开苣苣菜下锅。吃习惯了,那股淡淡的苦味,反倒觉得爽口。   听母亲讲,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三年大饥荒,地里的草根被人连根刨尽,树皮也让人剥下来煮着吃了。冰雪刚刚消融,面黄肌瘦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蜂拥而至田间、地头,趴在地里挖黄凤萝卜(现在叫黄生),有人拿回家清洗后煮熟吃,有的人已经没有气力讲究生熟了,挖出一根赶紧填在嘴里,怕被人抢走。然而植物也是有生长期的,过了气节就消失了。只有苣苣菜一直延续生长到秋天,即便是叶子大了,根茎黄了,味道苦了,但那苦苦的液汁只要在人体内穿肠过肚走一会,总是还能给人一点生的希望。   那个夏天,为了活命,我6岁的哥哥整天跟着婶子挖野菜,他无法坚持长时间蹲在地里,只好跪在地上挖,一个夏天过去,哥哥的双膝磨出血泡又结上了疤…… 三年困难时期,在家乡贫瘠土地上生活过的我的亲人们,就是靠溢满苦汁的苣苣菜的接济,才活了下来。今天,物质生活丰富了的他们,仍然忘不了救过父辈性命的苣苣菜,每年这个季节,老辈人总是忘不了苣苣菜,不论家中的菜有多么丰富,每到这个季节,老人总是提醒家人,苣苣菜出地了,或自己转悠到地上挖苣苣菜,这时的饭桌上自然少不了苣苣菜。偶尔,我们也能尝到家乡人捎来的苣苣菜。   当我手中的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苣苣菜塞到自己嘴里时,我舍不得将它们立刻下咽,那不仅仅是菜的味道,淡淡的苦味中充满了亲人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 本帖最后由 漠北雪莲 于 2012-8-15 21: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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