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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淡味散文”之我见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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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论坛发文、参赛,与同论坛一些人的私下交流,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感觉:本论坛在评文、取文上,有一个明显的倾向,就是过度推崇“淡味散文”。
  “淡味散文”是我的一个命名,其来源应该是散文“荷花淀派”旗帜人物的孙犁。他在《乡里旧闻》中说:“大道低回,大味必淡”。
  如果再往前追溯,“淡味散文”的理论根据还会追到苏轼苏老爷子那里,其言道:“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如果再深追下去,便追到了老子那里去了,他有至理名言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所谓“希声”,所谓“无形”,其内核无非也是个“淡”字。
  既然是这样,散文是不是“唯淡为好”、“唯淡是取”了呢?非也,“淡”的后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当代散文批评家陈剑晖就说过:“散文要‘淡而有味’才好,如果‘淡而无味’,就不是好散文了。”陈剑晖的这句话,依然推崇“淡”,但同时强调了至关重要的另外一个面,就是要“有味”。何况老子说的“希声”的前提是“大音”,“无形”的前提是“大象”,如果没有“大音”、“大象”,何来的“味”?那“淡味”真就成了“淡而无味”了。那么,散文如何做到“有味”呢?这话题就不那么不轻松了,甚至可以说很艰难了。
  首先,什么叫“有味”。吟风弄月、感时伤怀是有味吗?品茶赏花、闲情逸致是有味吗?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是有味吗?一般化地说思亲怀乡、思念旧物有味吗?书生味十足地追求“清净、寂静、雅静”有味吗?欲说还休、故作玄虚是有味吗?我看不是,第一,好多东西,自古而今,被人写滥,熟面孔、大路货,是味也变得没味了;第二,即使有味,也是些小情调、小情趣、小味道,尽管也可以让人发出会心的一笑,可撇书便忘,终因小格局、小气象,给人留不下深刻印象;第三,轻挑慢点,故不说破,如果没有大点的事件承载和思想内核在里边,充其量只是玩小技巧而已,不可能有大味产生;第四,所述所记,不是贴心贴肺、刮心尖子的东西,执着于小资、贵族化的审美观,远不能让人眼前一亮,或产生心灵的震撼;第五,远离平民读者,做象牙宝塔尖的书斋文章,高居书楼八百丈,远离红尘两万里,端一副高高在上的写作姿态,除了酸味还有无别的味道吗?
  
  那么,怎么样才能有味呢?下面是我读有关散文研究文章的一些摘抄,大约能回答这一问题:
  “文学作品要表达当代人内心最深处的最复杂性的东西。”
  “如果说,历史研究主要是材料发现,那么,散文写作则应该是一种精神发现。”
  “散文就是发现生活的秘密,生命的秘密、自然的秘密。”
  “文学的使命就是修补和拯救人类心灵的缺失,装饰和完善人的心灵世界,担当起对人类社会的道德规劝和道德约束的责任。”
  张炜对“作家”一词下了这样的定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不光是能够虚构故事,不光是写写议论的文字,他要能够面对一个生命全部的复杂问题,发出个人真挚深刻的、有高度的回答,具有跟这个时代对话的能力。各种各样生命的设计,生活的设计,能够回答。他不仅是一个记录者,一个浪漫的想象者,还是一个对于未来具有强烈探索精神、对于过去有一个完整而深刻的毫不留情的批判和总结的力量。”
  我想,如果散文写作能够扎根于此,而且在写作手法上做到艺术地表达,散文才会“有味”。换言之,所谓“有味”,绝不单单是浅浅淡淡的那么一点美的感觉,而是有比较深的思想含量与艺术魅力,可以形成一种对读者的思想撞击力,灵魂震撼力,值得人去咀嚼,去思考。总之,“有味”的散文,应该像一家刊物取舍稿标所提示那样:“好的散文是充满激情,富含哲理,能唤起人们珍爱生命、热爱生活的散文,能令人欢天喜地的散文,能令人潸然泪下的散文,能发人思考的散文,能令人读过以后就不会忘的散文。”也像散文权威刊物《散文》在封面倡导的:“表达你的发现。”
  这个“味”,绝非那种充满小资气、贵族气、书斋气、学院派气、士大夫气的散文所能写出,而多来自于那些有黄土味、红尘味、江湖味、底层味、血泪味、脱俗化愚的大智味、乃至一些带匪味的东西,才能传导出来,真正做到——有味。当然,“有味”更依赖于思想的深邃,思考的睿智,见解的真灼,对大众普遍疑惑疑虑的穿透与破解。
  由此而言,以上说的“大味”,好像“淡味散文”不大能够胜任,除了题材选择上的狭窄外(限定于纯美的东西),多停留于玩技巧,成为写作者的一种刻意的写作样式追求,而往往忽视思想层面、精神层面、普世价值层面的东西,忽视对新的写作对象、写作方向的探索与追求。因而,尽管“淡味散文”中也有好作品出来,但总归停留在小格局、小气象上,完不成让散文走向更广阔天地的历史使命。因此,“淡味散文”,只是一种技巧提倡而已,只是散文里的一个风格样式(算不上是流派)而已,只是“什么叫散文”众多声音里的一种声音而已,绝不是“什么叫散文”的最后结论。因此就不能拿这个作为散文衡量的重要标准,更不能作为散文衡量的唯一标准,尤其不能作为散文赛事的裁决标准。因为衡量散文,组织散文赛事,是面向散文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所以不能“唯淡为好”、“唯淡是取”,除非你搞的是“淡味散文”论坛或杂志,组织的是“淡味散文”的专题赛事。
  
  在这里,我们必须看清楚散文目前的发展动态,看清“淡味散文”的局限性。
  散文从打破“杨朔模式”之后,可以用风起云涌、百舸争流来形容。尤其是当代散文,新流派迭出,企图打破散文小格局的突围者汹涌而来,从贾平凹的“大散文”,到余秋雨的“历史文化散文”,再到“在场主义”、“新散文”等流派的出现,纷纷发起对散文新探索,新追求,散文因此早已不是人们茶余饭后品赏的小情调、小摆设的小品“美文”,而进入一种大格局、大气象的写作方向探索与文本探索。也许,著名散文女作家塞壬下边这段话可以反映新生代散文作家的积极探索精神:
  “我个人认为,好的散文应该有纵横交错的肌理,开阔、层次多变,有大起有大落。有细处的喋唼,有管涌般地一泻千里,疏密有度,贯穿时空感和历史感。既情感丰沛,又理性昭然。它应该是一个综合的母体,它最终呈现的是作家这个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世界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对世界做了什么样的回应,他的态度及立场。在我看来,好的散文没有明显的文本意识,它是横跨小说、随笔甚至包括诗歌的一种复合体,它无法让你一语中的,它让你难以度量,难以定义,甚至难以以一种视角解读。好的散文绝不是单一的,平面的,简单的,它是考量一个作家才华、勇气、知识及生活经验的综合能量的试金石。”
  在这种探索进程中,“淡味散文”必然会受到冲击,甚至被碰撞得稀烂。比如,按照“淡味散文”的要求或者说潜要求,散文是不能议论的,是忌讳把话说完说透的,可余秋雨的历史文化散文偏偏就大发议论,有的几乎通篇议论,而且言无不尽,比如他的《废墟》,就是这样。它起篇就说:
  “我诅咒废墟,我又寄情废墟。”
  下边是整段整段的议论:
  “但是,代代层累并不是历史。废墟是毁灭,是葬送,是诀别,是选择。时间的力量,理应在大地上留下痕迹;岁月的巨轮,理应在车道间辗碎凹凸。没有废墟就无所谓昨天,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和明天。废墟是课本,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废墟是过程,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走向新的废墟。营造之。”
  “废墟有一种形式美,把拔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附大地的美。再过多少年,它还会化为泥土,完全融人大地,将融未融的阶段,便是废墟。母亲微笑着怂恿过儿子们的创造,又微笑着收纳了这种创造,母亲怕儿子们过于劳累,怕世界上过于拥塞。看到过秋天的飘飘黄叶吗?母亲怕它们冷,收入怀抱,没有黄叶就没有秋天,废墟就是建筑的黄叶。”
  “不管是修缮还是重建,对废墟来说,要义在于保存。圆明园废墟是北京城最有历史感的文化遗迹之一,如果把它完全铲平,造一座崭新的圆明园,多么得不偿失。大清王朝不见了,熊熊火光不见了,民族的郁忿不见了,历史的感悟不见了,抹去了昨夜的故事,去收拾前夜的残梦,但是,收拾来的又不是前夜残梦只是今日的游戏。”
  ……
  余秋雨的《废墟》,是散文的名篇,它的成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是散文不能议论,而是散文的议论必须是新颖独到的,是精辟犀利的,是思想深刻的,是能够拨动读者心弦引起心灵共振的,可以对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起启发、引导和修正作用,它的的美是大美,传导出的“味”是“大味”。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议论多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因融入了强烈而深刻的心境反映的生命意识,不知震撼了多少读者的心。
  再如近年在散文界当红的几位女作家,格致、塞壬、周晓枫,都致力于对散文固有风格的挑战与突围,语言风格上都有夹叙夹议糅合抒情的特点,直抒胸臆,一泻而下。她们在有极强发现能力,善于在寻常生活中找到文学意义的题材的同时,运用手术刀一样犀利的笔,剖解着现实生活中存在弊端,发出自己的诘问(如格致的《减法》),表达着城乡二元化进程中乡土文化的失落与内心痛感十足的焦虑(如塞壬的《悲迓》),进行着当代人面对新的生存和精神困境的精神突围(如周晓枫的《刀刃之舞》)。唯有李娟的散文走的是清新、明快、质地纯粹一路,但是,其原生态地再现了疆北风物的笔着,有着非常强烈的陌生化特点,带着非常活泼的生机,写出特色区域、特色人群生活的“大味”,是一般作者所不能及的。
  
  杨献平在《当下散文的宽度》里说:“散文在相当一部分人习惯性认知当中,就是吟花弄月、伤春悲秋、家国情怀、儿女情长等表层情感的代名词。他们不认为散文也可以承载宏大的时代气象与精微的世道人心,不相信散文也能探究人心人性,展现一代人或者一群人的色彩斑斓的内心幽秘和精神困境。致使散文成了一种‘夹生饭’,文末‘唾余’。另一方面,即散文写作者自我的‘锁定’、‘捆绑’。有相当一部分散文写作者,认为散文就是状写山水,陶醉美景,述说家国之思、亲情之纯,以至于把散文当成了一种记录和告知,只是发挥了文字‘传情达意’的表面功能,而忽略了文学的艺术性和更深层面的普适性。”他还说:“自古文无第一,要在文字上论一二三等,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看其作品的真实性、感染力、精神品格和气度气象。还可以更细致一些,如语言、题材、形式的创新,思想的独到、新颖和深刻等等。”
  根据杨献平的这两段话,我们有理由认为,“淡味散文”,有着自己很大的局限性,只追求了散文的表,散文的形,承载的正好是“吟花弄月、伤春悲秋、家国情怀、儿女情长”这些东西,而忽视了散文在更大范围的“器”,忽视了它在更大范围上的表达功能,对更多思想与精神的承载性。
  当然,不是说追求“大美”、“大味”就不讲究艺术了,就排斥得“淡味散文”没有存在余地了。恰恰相反,“大美”、“大味”必须加艺术化的表达,才可以构成真正的好散文。正如雷达所说:“要论我的散文观,那就是:虽然承认那有如后花园蓊郁树林掩映下的一潭静静碧水似的散文也是一种美,甚至是渊博、静默、神秘的美,但我并不欣赏;我推崇并神往的,是那有如林中的响箭、雪地的萌芽、余焰中的刀光、大河里的喧腾浪花式的散文,那是满溢着生命活力和透示着鲜亮血色的美。这并非教人躁急、忙迫,去空洞地呐喊,而是平静下的汹涌,冷峻中的激活,无声处的紧张。”
  还有这么一句话,忘记是谁说的了:“伟大的作品永远都是不动声色、大巧若拙和指向宏大的。”
  “不动声色、大巧若拙”,可以理解为“淡味”,但是,须得“指向宏大”,才能做到“有味”。
  以上,是个人一点不成熟看法,仅供各位师友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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