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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质的村庄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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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质的村庄

    文/郭旭峰


       这两年我试图放下心魔,淡然静默,怀揣崇敬之心,贴近村庄,试图沿着它日渐干枯的河流,找寻到它来时的出口。一遍一遍的来临是一次一次的冷水抚头的惊醒,目光所及之处是破碎,是一个时代迁往未来后留下的瓦砾,旧风景里遮蔽起来的爱,隐藏起来的恨,腐化的情仇,一拨拨撞击内心的繁华(如果是的话)。那天我在冢头镇北街村,走着走着,有一只黑色老猫从废弃的堂屋里窜出来,带着早年的呼吸,逃向更加深重的黑。老树一直伴陪,一直到老宅坍塌完毕,它们成为村庄招魂的幡杆。
      乡下的大妗子去年辞世,老表们搬来纸质的平房、电视、椅子,在坟前焚烧,一缕缕青烟,带着她去了另一个村庄,在那里,她可以生火做饭,打扫庭院,过着先前柴米油盐的日子。那辆扎糊得五彩缤纷的轿车,可否开进依旧拥挤的村庄。而纸马车最先燃尽飞走,妗子坐上先走了,轿车留给后面陆续赶去的人,也会带去更高的楼房。
      有谁还会记起这里曾是一口井呢,有谁记起这里曾站着一棵千年槐树呢,只是在人们建新房的时候,挖掘机铲出一处汉代古井,不远处一团盘曲树根,温湿幽深,手指般插向深渊,紧抓泥土,坚硬不腐。垒圈井壁的红石头抛撒出来,像远古村庄的血管,阳光下像凝结的血液。树根是不朽的记忆。
      我去李口镇周沟村的时候,村人说不远处有王尚絅墓,疏村远庄,孤苦无依,盗洞如井,荒凉如无,看后悲戚丛生。王尚絅何人也?乃大明国汝州郏县人氏,弘治十五年(1502)登进士第,居官二品,理学深邃,乃明代中州大家,卒于浙江右布政使任所,享年五十三岁,葬于郏城东南落凫山下,小村慢溪,静安幽好。此君著作丰厚,质地端庄,在郏县三苏坟立有“青山玉瘗”坊,留有《祭三苏先生文》、《宿苏坟诗》,庇荫苏坟、传延三苏品质功不可没,他对故土眷恋情深,从他存在以来极大丰满着郏县的肖像和内质,激励后学,乃此地文化血脉。但早些年区划调整,王尚絅墓地所属村庄整体划往他区,故土变作异乡,这个区新生不远,于王尚絅并无恩仇,坟茔也就日渐荒漠。住在别人的村庄里,王尚絅孤独且寂寞。
      有时候,对于村庄的记忆会戛然而止,像炊烟被时间的菜刀揽根砍断。对于没有见过锅台的孩童们来说,没了烟囱,哪来的炊烟呢。乡愁对他们来说,如晚报,看看就放在别处,只似是而非地闪了一下,化作水里的一滴墨,游丝涌动,瞬间没有。我之所以把“后渣园村95号”的门牌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敬畏地安置于我的书房,是怕终究有一天找不见梦里村庄,它的老屋、折断腰身的古槐、一座古绣楼的遗存、一段寨墙,如影视作品的逆序,遁入泥土,只有颤动的微黄划痕,暗示岁月的逃离。有了来自乡村的门牌,梦里村庄就立于可见的永远,这是容身的驱邪符。
      我执意建设起纸质的村庄,请来诸子百家、先哲文贤、写字大亨,我的老乡王尚絅是座上宾。清茶一杯,长吟古今、畅谈中外,他们的美德延续着人类最初的果敢、忍耐和气息,梦里的村庄也因此光彩如新,保持着扑面的乡土,作为城市的父亲,他坚实存在,不依不饶地坚挺着鲜明的气节,悬挂着思想的利剑,砍风伐水,纸质的村庄,耸立不覆。

      2015/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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