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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蛴蟆节散记

2020-09-17抒情散文夜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24 编辑

  (一)到三会古镇,我是奔着这个“蛴蟆节”去的。说起这个蛴蟆节,外地友人忍不住捂嘴偷笑。他说“好特别的一个节!”是呀,在我居住的营渠一带,农妇骂街,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24 编辑 <br /><br />  (一)
  到三会古镇,我是奔着这个“蛴蟆节”去的。
  说起这个蛴蟆节,外地友人忍不住捂嘴偷笑。他说“好特别的一个节!”是呀,在我居住的营渠一带,农妇骂街,或是遭了别人背后诽谤,张口就是“x他先人板板”或是“x他家蜞蟆子”了。这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张齐鼓的一个节日名呢?
  蛴蟆,在我们当地又叫ke,(客)ma或是qie,(茄)mie.普通话就叫青蛙。说“青蛙节”多好,文雅又通俗。其实,我最先就想用《三会镇的青蛙节》为题。认为它朴实,少见。一定会吸引眼球。内容不好。就在题目上较劲。哪知在网上一搜,广西壮族丹东一带就有一个闻名于世的“青蛙节”。这个青蛙节与敬业有关,所以又叫“敬蛙节”。已经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而我们川东北三会镇这个“蛴蟆节”,它的叫法是唯一的。
  因为它的来源,据说与明末清初的战争有关,更与战后瘟疫相连。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正是南充三会等地,西河流域一带的写照。即使不是这个原因,也与正二三月,春寒料峭的气候有关。乍暖还寒,最难将息。老人、小孩体质往往孱弱,最易伤风感冒。“咳,咳,咳”。恰值青蛙出洞,产卵。河渠水沟田坝,到处都是泥褐色的小青蛙在蹦跳。于是这时令性的疾病方言名“蛴(客)蟆瘟”就“应运而生”了。在物质匮乏,缺医少药的年代,老百姓最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上年纪的人可以一死百了。可活着的小孩怎办?
  无钱看病,只好祈神降福,保佑小孩健康成长就是一件要紧的事。小孩子是一家的希望与未来。人们多么希望繁殖力强的“青蛙神”能帮穷人驱除病魔,人丁兴旺,继续香火传递工作。所以家家户户,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自觉参与,并把它当作春节期间的一件大事。至今,据说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你看,如此功德无量的蛙神都要遭骂,可想而知,被骂者是多么的恶毒,骂人者是多么的彪悍和咬牙切齿!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了这一骂词的含义,不觉有些小小的惊喜。
  就像川人看客口中常呼的“雄起”一样,初闻会令稍懂男女之事的姑娘家难堪。但只要知道“雌鸡伏起”的典故,就会为这个打通古今的词语肃然起敬。大俗才能大雅!蛴蟆节名也是如此。有人笑曰:把蛴蟆节改为“蛤蟆节”又如何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改不得的。
  (二)
  “十_四_夜_”,一个雄性十足的声音在前面一字一顿吼起。“送_蛴_蟆_”紧跟在他周围的人们一齐唱和。又一男高音蹦出“蛴__蟆_公_”,紧跟着是男女游人的大合唱“蛴_蟆_婆_”的民谣接龙,拖声雅气,抑扬顿挫的唱完最后一句“我把蛴蟆送下河”。突然,像有人指挥似的,大家嘴里一齐爆发出“哦!_哦!_”的欢叫。这样的场景,一直伴随着几公里长的人流,迤旖而行。瞬间淹没,又刹时浮现,一波波,一浪浪,铺天盖地,把欢乐的节日气氛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多年不曾闻过的年味,再一次袭来,怎一个欣喜若狂可以了结?
  这一次,我真的信了当地人的一个说法:没过十四夜,不算过春节。
  跟随欢乐的人群,我一手拽住同伴,怕走丢了。一手举着一盏紫色的蛴蟆灯,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原本为了节约蜡烛,想等天黑才点燃纸糊的这个灯笼,没想到根本没有缝隙,没有时间,容你停下来点灯。只能一个劲儿跟随人群慢慢移,慢慢移!
  走到街道稍狭窄的地方,根本就不用双脚走路,感觉自己是被人群呼出的气流抬着在走。身轻如燕,御风而行。对,就是飘飘欲仙的感觉。仿佛置身春运的火车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平生第一次有了“晕人”的快感。
  夹裹在人流中,我不知前面的队伍有多长,也不知后面的队伍有多远。一起出发游行的同伴,早被冲散,不知身在何方。我只能望望天空,天空也是一片鲜艳明亮: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姿态万千的缀满了朵朵荷花。五颜六色,原是人们手中点着的蛴蟆灯。灯下,一张张兴奋通红的脸,流光溢彩。花市光相射,就是这样!
  耳边,鞭炮声,锣鼓声,烟花爆炸声,时近时远,疏密相间,此起彼伏,邀相呼应。
  街沿边,不能插入队伍的男女老少,对着向前游走的人群,双手作喇叭状,使出浑身力气,一个劲地在喊“十四夜,送蛴蟆,”会唱的,不会唱的,走到跟前都会大声接着后两句“蛴蟆公,蛴蟆婆,我把蛴蟆送下河”,领头唱的人就无限地骄傲看着队伍。跟唱的人也带着无限的满足继续移动脚步,向前。
  在这个单纯的背景里,只有一个单纯的愿望,走到河边,走到田野,走到路的尽头,把“蛴蟆瘟”送走。当地人是虔诚,外地人是好奇。不管是哪一种感觉,一种仪式感由然而生。而且还特别神圣。
  身边一高个眼镜女子,卷发披肩,一路唱着送瘟疫的歌谣,一边又忍不住“明天要失声了,要失声了”地对同伴念叨。稍停片刻,她又会激情四射地唱着,羽绒外衣搭在肩上。脸都红得流水了。
  这时候,古人描写都市元宵夜的诗句,一个个赶趟儿似的溜了出来。元好问“花市灯如昼,人约黄昏后”的浪漫,辛弃疾“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李煜“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的惬意,都前拥后挤的,一个劲儿献殷勤!
  (三 )
“十四夜,摇嫩竹,嫩竹长,我也长,我长大了砌田坎,你长大了遭刀砍!”。
  听文友木木咿咿呀呀的哼唱,我忍不住呲牙裂嘴!
  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子!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是嘉陵西路人,居然把 小时“损人利己”的词儿也整出来了!我也好像穿越到她们嘻嘻哈哈的童年。
  也有这样唱的“青蛴蟆,红蛴蟆,送到某地吃酸醪糟。还有骂人的:送到某地吃死娃儿。”木木说。
  不押韵呀?全是儿化音。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这场蛴蟆瘟,真是老百姓若干年前,深入骨髓的痛和刻骨铭心的忆。
  这真是张献忠屠戮四川的结果,张献忠杀人如麻,为什么在南充市的西充县还有他的庙宇?
  昨日,与健谈的门卫大爷聊起这个话题。他,53年生人。也是西路人也。从小就过这个节。关于此节故事,他如数家珍。
  他说,这个蛴蟆节与张献忠有多大的关系说不清楚。但他确实是杀了些人。
  张献忠是“燕子性”(我没听清楚他的口音),燕子怕凤凰。他从湖北入四川,经过西充凤凰山时,当地人故意刁难他,让他把拉在街上的马粪吃了。
  你想,凭他军人的脾气,肯定是难以忍受。大开杀戒,也许是有的。
  据说有个带小孩的孕妇,在前面走,有个军官于心不忍,就告诉妇女:快回家在门前插根柳枝,保命。妇人就把这保命方法告诉了街坊四邻。后来,张的部队经过,凡是插柳的人家都活命了。所以,你看现在很多城市街道都栽了柳树。叫“柳岩街”的也较多。
  后来,大爷又说起三会镇,大通,西充等地的蛴蟆节。听说三会今年的蛴蟆节最热闹,我儿子给我发了视频。那规模,那阵势,简直莫摆了!大爷“嚇嚇”地,连连咋舌!
  告别大爷,我独自得意。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是!张为什么杀人?西充县为什么至今还有他的庙宇,不就是警醒后人,不要随意欺压生人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伟人,就是伟人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说的?这强龙要是狠起来,后果也不堪设想。与时俱进,也要牢记古训:前世不忘,后世之师啊!
  蜞蟆节的点点滴滴,再次在记忆里泛起涟漪。
  行走在送蛴蟆的队伍里,吊起“下牙巴”说话,真不是虚传。前胸贴后背,摩肩接踵的,我也不知踩疼了多少人的脚,真对不起呵。可注目之处,除了璨然,还是璨然。其情景,婉如空中的一弯新月,纯净如水,芬芳如花。
  “十四夜,摇嫩竹,嫩竹长,我也长,嫩竹高,我也高。”曲未终,人未散,稚嫩的童谣声,虽没听清。但这两天,却让我忆起小时常见的一件事。
  腮腺炎。过去,农村就叫“竹儿寒”。小孩得这病,大人往往就带小孩到竹林摇竹子。
  先是选定七根挺拔的竹子,然后,小孩依次抱住。边摇边唱“竹儿散,竹儿散,我给竹儿帮个线”。唱完后,就在一根竹子上系上七根线。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去。
  摇过竹 ,帮了线后,过两三天这竹儿寒就真不痛。
  咦,好了!那时觉得很神奇。现在懂了,是心理因素。何况这感冒,一般七八天,也就会好。
  真感谢这个蛴蟆节,让我想起这久违的一个“旧封建”。它们竟在这儿无轨接缝了。想想也有意思。
  这次蛴蟆节,没听到原汁原味的《摇嫩竹》民谣,也不遗憾。
  明年的正月十四夜,我已和更多的朋友相约:蛴蟆节,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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