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卖柴的稚嫩日子[原创]

2021-12-23叙事散文马霁鸿
我上高中以后,已经“靠边站”的父亲,在一个十数人的大家庭中给了我最大的优待,每月按时给我十块钱。我们男生的口粮月标准为三十二斤(我和大部分同学是农村人口,也由国家供应),学校食堂的饭票(含菜)是每斤两角五分钱,这样,吃饭用去了八块钱,剩下来……
  我上高中以后,已经“靠边站”的父亲,在一个十数人的大家庭中给了我最大的优待,每月按时给我十块钱。我们男生的口粮月标准为三十二斤(我和大部分同学是农村人口,也由国家供应),学校食堂的饭票(含菜)是每斤两角五分钱,这样,吃饭用去了八块钱,剩下来的两块钱,捏紧一点,零用也就够了。   星期天完全应该用来尽尽学生的天职:多读点书,多想点事,多整一下功课。学制只有那么短短的两小年,又要下乡学农,又要进厂学工,又要上操场学军,还要搞革命大批判,还要搞忆苦思甜,余下来的时间,“多乎哉?不多也。”   但是,不行。   我们的同学,多是农家子弟,家境清寒。父母一年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苦啊苦啊,仍然家徒四壁,一石头冲进屋里都没有个拦绊,刮上三尺地皮也难供得起一个“专业学生”。同学就只有对宝贵的时间忍痛割爱,把星期天用来压肩膀,磨肉皮,自己挣上一点碎“银子”,帮补帮补。不少同学都选择了砍柴卖这个行当。   看到同学们上山去了,我怎么好意思如秤砣一般稳蹲在教室里,当书虫啃公式呢。同时,也怕别人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走白专道路呀。而且,我心里也有一个“小九九”:手头宽一点,好多买两个本子写写,多买几本书看看哩。   样样都想在班上“占强”的我,悄悄与同桌的严麟约一声,就与他结伴上山去了。   在这里砍柴,还得理发铺里当徒儿——从头学起。初中以前,我在家乡砍柴操练的是背柴背子,拖“柴筒子”,而这里却兴着用肩挑。入乡随俗,我也只好跟着磨肩膀了。   砍柴我是驾轻就熟,斧头竖劈,木楂横飞,一口气就收拾够了分量。   往下就麻烦了。柴挑子挑上肩,我一迈步,它便如扭秧歌一般起劲地悠荡起来,左闪一闪,右晃一晃,还擦擦我的背,蹭蹭我的胸,拂一拂我的额头,撩一撩我的大胯。没等我把它安抚住,一头的柴捆子就刷拉拉一下滑脱出去,轱辘辘滚了老远,另一头则闷屁一般嘭地一声砸在我的脚上,木楚楚地将我的脚背划出几道大口子。霎时,白惨惨的口子里便爬出了一条条长长的红丢丢的蚯蚓,生动得很,好瞧得很。   “嘿,这柴挑子又不是蛮子,咋就这么认生耶!”   走在后面的严麟见此情形,听不得我嘟噜半句幽默,赶紧撂下自己的柴挑子,扯了一把野草(后来我才知道它是草药),撕下自己的半只袖子,跑上来将我按坐在山路旁,为我包脚。然后,帮我重新捆挑子,边捆边告诉我挑柴走路的要领。   一憋气,一伸腰,终于挑着柴上路了。   路上,一步一“醉”,更吃够了苦头。在家乡背柴,柴在背上巴巴实实不用管,遇着陡坡,双手都可攀扶岩石,抓扯树枝草蔸。这肩挑就必得用一只手稳住挑子,只有一只手帮助脚腿使力。我又心厚,一来就捆了超出体重的一大挑。柴挑子在肩上扭来扭去,双脚在山道上崴左崴右,有好几次平衡不住,腿弯弯一软跌跪下去,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手也蹭去了几块皮,稚嫩的肩膀更酸疼得如同被山楂醋溜过一般。真艰难哪。   好在严麟一路上前后不离、好似服侍月婆子一般伴着我,为我鼓劲加油,瞅着附近没人时,还不顾我再三拒绝,硬是抢过我的柴挑子,偷偷帮我挑上一段路。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逐步适应了挑柴。   挑下山来的柴,不到万不得已,不卖给街上的机关单位,那里有一些整齐的衣冠低眼看人,他们不会挑柴或者不挑柴,却喜欢“挑”一些东西——横挑鼻子竖挑眼,说柴湿,说柴细,说柴弯,说柴杂,说柴不整齐,还时不时吐些醋精一般的言语。主要的销路有两条,一是学校的食堂,二是离学校不远的土锅村——那里,因为在修一条林区公路而设立了几个食堂,搞伙食的大多是阿佤、傈僳等少数民族工人(我们是在“街上人”的贬称中知道他们的族别的)。他们说话谦和,行为端庄,十分厚道。   接过滴滴汗水洇湿的钞票——别样一种草稿纸,那份喜悦呀,真赛过饿极的婴儿叼住了母亲的奶头!   严麟他们用这点钱(或者说这些钱)去买饭票,去买生存(在这点上,我一直深深地感念着我的父亲我的局部的命运),我呢,就跑街,跑书店——买马列,买鲁迅,买修辞和语法,买小说、诗歌与散文。嗨,现在还懂得那么一点左左右右的辩证法,高高低低的价值观,还可以在文章中操作那么一点点通感与粘连,排比与对仗,或者交代与伏笔,可以说是那副十六七岁的嫩肩膀上挑着的柴挑子“辨证”或者召唤、“迷惑”来的呢。   嘿嘿,我忘了一个交代:那时的柴价,八角钱一百斤。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