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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空 秆[原创]

2021-12-23抒情散文马霁鸿

马霁鸿什么叫甜味儿呢? 在我们小的时候,尝够了苦涩日子、舔够了寡淡年华的味蕾,是很难注释出这种令人欢心快意的滋味儿来的。只能在暮色苍茫之后,只能在鸟歇枯巢之后,只能在夜幕遮严了故事老公公嘴唇边层层叠叠的沧桑之后,一边搓揉着两只小手上发痒发……
马霁鸿   什么叫甜味儿呢?   在我们小的时候,尝够了苦涩日子、舔够了寡淡年华的味蕾,是很难注释出这种令人欢心快意的滋味儿来的。只能在暮色苍茫之后,只能在鸟歇枯巢之后,只能在夜幕遮严了故事老公公嘴唇边层层叠叠的沧桑之后,一边搓揉着两只小手上发痒发疼发烫的茧疤,一边细细密密地梳着捋着从那苍苍须发上抖落下来的故事,将一丝一丝甜蜜的向往轻轻抿上一抿,咂上一咂。   家乡本是一片生长甜蜜的土地,老辈人说,早在大清朝开朝的时候,这里就是有名的蔗区糖乡了呢。   就是怪,在我们渴望甜蜜滋味的那些年头,家乡只见农人汗水落,不见田头甘蔗长。榨季到来,芦苇秆秆一般粗细的蔗茎运往生产队的榨坊,熬出来的几锅有限的红糖,在我们眼馋馋的注视下一驮一驮送去了糖站。剩下来的一小堆糖零头,每家按工分一半,人头一半,只能分到一点点“药引子”呢。而就是那么一点点“药引子”,家家都要留给节日,留给远客,留给病人,留给月婆子。   细娃儿们,平时千万不可惹翻了甜上一嘴的念想。   就去打整空秆(“空”字读第四声)。   空秆,就是不结穗儿的包谷秆。有些包谷秆,即使背了“红妹”,由于地瘦土寡,那“红妹”仅仅“红”到指头般大小,便因营养饥渴而憔悴了,干瘪了,枯萎了。瘦瘦的根儿,汲得的瘦瘦一点养料,就被瘦瘦的秆秆尽数吮取。日照,月浸,时间一长,这些秆秆竟像甘蔗一样酿出甜意来了哩。   空秆变甜的时候,正是一年里节日最少,嘴巴最淡最馋的日子。而正是此时,空秆天天都为我们这些细娃儿备下了甜甜的节日。   放牛去,割草去,到了山地旁,将牛儿往草多的地方一拴,将草篮子往桐子树上一挂,便如干久了的泥鳅似的,哧溜溜一下钻进了包谷林。双手似梭子拨来拨去,两眼如流星划左划右,搜索着忐忑的运气,寻觅着干涩的口福。谁发现了一根空秆,便如领回得了100分的试卷似地眉飞色舞,继而拍掌跺脚,大呼小叫:干着了!干着了!谁撅下了一根空秆,嚼得了一口甜味,谁就又眯眼又咂嘴又高高地仰起脑壳,欢喜成了一个笑菩萨。手握一根细瘦而金黄的日子,我们或蹦跶摆乐,或安坐用功。蹦跶也罢,安坐也罢,远远近近的庄稼地,高高矮矮的荒丘野谷,弯弯直直的大埂小路,全在我们迷离的眼神中“魔化”成了小人书上的世外桃源。   在“世外桃源”里呆够了,呆饱了,才猛然醒过神来,长长地伸个懒腰,操起现实里沉甸甸的镰刀,去割一把一把晶莹滑溜的汗水。   日日在泥土里滚,天天在天地里窜,一头包谷花儿的我们当然晓得,土地贫瘠,水份稀薄,包谷苗儿缺吃的少喝的,才会长成空秆啊!这是多么可悲可泣的事体——一根根光溜溜的空秆,原本是一棵棵瘦嶙嶙的病苗!   然而,为了眼前的口福,为了能够在嘴木舌淡的时光里尝到一丝丝世间的甜味,我们全然没“空”去掂量后顾之忧,去惦记日后能不能端够饭碗,塞圆肚皮,眼里总巴望着空秆越多越好,心头总期冀着空秆越“空”越好。   空秆呵,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你竖给大人的,分明是一棵棵苦涩,一根根心酸。而在我们儿时的山野餐桌上,你又俨然是一截截珍馐美味,一口口玉液琼浆!你用自己的一腔疼爱与奉献,喂养了我们匮乏甜蜜的童年,滋补了我们气贫神虚的少年,使我们的味觉得以发育,得以敏感,将人间的每道滋味儿细细分辨。   认真想起来,我们这茬人也很像那些空秆呢。在我们的幼苗期,贫瘠的社会土壤没能为我们提供出丰盛的知识之筵,没能让我们汲取到足够的成长之肥。但艰难的日子却将我们的意志与品格熬炼成锻打成了一把刺向厄运的利剑,一把刚劲而柔韧的利剑。每当我们仗剑而行,每当我们舞剑而歌,每当我们挥剑出阵,将阵阵邪流恶风斩割得七零八落,空淡的口中便阵阵回甜。
  空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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