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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新塘往事(一)

2021-12-23叙事散文陈元武
我无从知道新塘这个名的来由,只是它的的确确占据着我的整个童年记忆。这里的景物应属于那种典型的江南农村的格调——在大片的稻田之间,星散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塘,有与外河相连的,有封闭的,总归是你印象中的那样。在这片密集的河流与水塘交汇的地方,新塘……
  我无从知道新塘这个名的来由,只是它的的确确占据着我的整个童年记忆。这里的景物应属于那种典型的江南农村的格调——在大片的稻田之间,星散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塘,有与外河相连的,有封闭的,总归是你印象中的那样。在这片密集的河流与水塘交汇的地方,新塘就是那个极平常的一个沙浜。在那里,村子被密集的树林所掩没。新塘的视线总随着那弯弯曲曲的河道而飘摇不定。   在那座老宅子里,发生着一些让我难忘的事情。比如红嫂,其实,她总穿着一套半蓝半黑的寡妇服,在我老家,寡妇一辈子不再穿红带绿,清式的边襟蓝外罩衫,水黑的宽幅半短裤,就像你印象中的惠安女的装扮相似。红嫂的头总梳得一丝不乱,她算是一个美人了,那眼具有杀伤力,眸子总放出一种忧郁的神色,丹凤眼,高挑的身材,腰总是细得像观音净瓶的样子。   她在新塘是个颇受争议和绯闻困扰的女人。在相书上看,红嫂的长相就是克夫的相。她的嘴唇很薄,颧骨高耸,鼻梁似一把刀,她的脸艳若桃花,她的颈项很修长,可惜,这样的女人却不得不做寡妇!红嫂从来不敢穿红衣服,就是头帕也是素蓝花的,我喜欢红嫂,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好看的原因。红嫂手巧,善于女红,绣花是她最受欢迎的手艺活。她的衣服总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绣一两朵小小的栀子花。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衣服里子还绣着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这是她的秘密,我却知道,因为我在她换衣服时看到了她,她光着身子,那种美简直让我惊讶,虽然那时我还很小,我觉得她的身材比我妈好看多了,她也不让我走开,站在镜子前徘徊良久,在欣赏着自己的美体。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穿上那件里子绣着一对蝴蝶的蓝罩衫。   红嫂喜欢小孩子,她喜欢我看她换衣服,我觉得红嫂是新塘最美的女人。像她这样的美人,却不能着红戴绿,我简直为她抱不平。她家里很干净,掇拾得一尘不染。她的后院种着一株青竹,她的夫名叫青竹。还有就是一丛长得很旺盛的栀子。寻常日子里,清风洒洒,月影婆娑时,就能看见她一个人呆在后院里,对着那竹子发楞。我家的后院和她家就隔着一截矮墙。别的女人可以有说有笑地谈论着老公和孩子,她不能,甚至连笑都很少,那眉头总蹙着。别的女人有着乱草一般的外表,她总是那么美,因此招来非议就在所难免了。那些女人总以一种敌意或不屑的目光来看她,尽管她们有着水桶一般的腰身,和臃肿的身形。她们怕她靠近她们的男人,甚至怕她靠近她们的孩子。她们往她的背影吐口水,说她是丧门星,她们不会绣出逼真的花朵,不会引来男人艳羡的目光。红嫂因此显得孤独,她总是默默地承受着别人的轻蔑和敌意。甚至连我的母亲对她也是如此,虽然我们两家存在着血缘关系,我们同生活在一座老宅子里的不同院落,红嫂的丈夫青竹是我的堂伯父。我不能容忍我的母亲对于红嫂的态度,我因此疏远了自己的母亲,而在内心里更愿意把红嫂当成自己的母亲。   红嫂出身不好,地主的父亲给她带来了无穷的灾难,我想,如果不是这样,就凭她的长相,和初中生的文化水平,找个城里人是不成问题的。红嫂的内心深处是个谜,对于所有的人来说,她就是个寡妇的红嫂,除此之外,就是丧门星,会给别人带来厄运的女人。红嫂的心肠是菩萨心肠,有一个弃婴被放在了老宅的门口,那时,我还小学没毕业。大伙都说抱到别处去算了,红嫂却把她抱进屋,腊月寒冬,女婴冻得嘴紫脸青,那条薄薄的旧襁褓裹着她,大约不到两月的光景。女婴是个豁嘴儿,嗷嗷待哺,红嫂弄了一小碗米浆来喂,女婴吃不惯小汤匙,红嫂解开怀,掏出乳来,把米浆糊在乳头上,塞进女婴的豁嘴嘴里。女婴拣了一条命,成了红嫂的女儿。她就是小米,红嫂和她相伴到小米出嫁,小米的豁嘴嘴也成了别的小孩子们的取笑对像。小米很聪明,可惜没机会上学。后来的小米成了一个有钱的女老板,就把红嫂接过去养老。这就是红嫂,听说在她七十年那年再嫁了,是一个丧偶的退休老师,叫老金,原来老金就在新塘教书,后来因文革被红卫兵给革了命,回到城里待业。老金是新塘最有文化的男人,他能看得懂那些蓝皮的线装书,就是那些后来差点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四旧”书。老金长得斯文,一件旧衬衫总是用米浆浆得笔挺的,这是他在部队当文书时的衣服。老金的衣服有时就是红嫂给浆洗的,当然只有少数人知道,我是其中的一个。   新塘的春天总是雨濛濛的,河里弥漫着浓浓的雾,那些船欸乃穿行于河间,桨声响彻整个新塘,红嫂的衣服被小米拣到河边来洗,那里子上的那对绣蝴蝶就亮在了别的妇人眼前,这非同小可,在这里,被视同偷汉一样的伤风败俗行为。红嫂因此大病了一场,她那乌黑的头发也终于见斑白了,红嫂一下子老了下去,从此,就很难再见她出门。靠给人绣女红糊娘俩的口。新塘在四周的环境包围下逐渐变化了,终于,女孩子们开始化妆了,新潮的发饰成了新塘的新风景。那些老妇的嘴沉默了,世风融入了现代的潮流。在我读高中的那年,我看见红嫂穿上了一件水红的外衫,这让我都多少有些惊讶!但红嫂已经不是我小时候所见到的那个美人红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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