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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补鞋匠

2021-12-23抒情散文韩开春
大人孩子都叫他难生,这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叫开生。他这名字有来头,听长辈们说,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肚子疼了好多天,在柴席上直打滚,可他就是赖在母亲的肚子里,死七赖八不肯出来,害得母亲差点送了命。因为生的艰难,所以母亲给他取名“难生”。难生生……
  大人孩子都叫他难生,这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叫开生。   他这名字有来头,听长辈们说,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肚子疼了好多天,在柴席上直打滚,可他就是赖在母亲的肚子里,死七赖八不肯出来,害得母亲差点送了命。因为生的艰难,所以母亲给他取名“难生”。   难生生的艰难,活的也艰难。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还光棍一条,住着两间很小的茅草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父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没有父母亲,后来才听说,他父母亲是被他赶走的,他一个人过。   其实我该叫他二哥,他是我的远方堂兄,他的两间小茅草房就搭在我家旁边,他跟我家是邻居。   一个人的难生活的很苦,下地干活回来,锅都是凉的,没有人给他做饭吃。我有时看他一个人蹲在锅腔前烧锅,一边往锅腔里填柴草,一边用衣袖或者手背抹眼,我不知道他是让烟熏的还是想到了自己孤身一人心里难过。他这锅也简单,一口铁锅架在一个红泥锅腔上,没有烟囱,一烧起来就满屋的浓烟。   一个人的难生不安心农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谁学了皮匠手艺,买了些碎皮子、丘八钉,办了锥子、削皮刀、剪刀、小锤子,拧了细麻绳,就干起了走街串巷补鞋的营生。生产队长王新文起先还找他,说他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让他回来下地干活,但一回两回不奏效,难生习惯了到处跑的生活,让他呆在家里就难受,因此你说你的,我走我的,压根儿也没把队长的话放在心里。王队长看他一个人也可怜,再说农村穷,谁家没有几双穿破的鞋子呢?确实也需要这样的一个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也没有说他,他这“资本主义的尾巴”也就得以保留下来。   这没割掉的“尾巴”繁茂地生长起来,一年以后,难生买了台补鞋机。这个铁家伙在当时可是个新玩意,别说时庄,连带上周围的王庄、袁庄,加上时李、时杨,也找不出第二台来,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知道有这种机器的,估计是他走南闯北时间长了,眼界也宽了。   有了补鞋机的难生把他的服务范围锁定在周围十里之内,不再像以前那样哪儿有活就去哪儿了,他在周围的几个集镇上摆上了补鞋摊。时庄周围十里之内大大小小有五个集镇,东面的李口、西面的陶圩、西南的卢集都离时庄八九里路,是公社所在地,相对来说比较大,南面的黄嘴圩、东北的罗圩离的较近,两三里的路程,相对来说也比较小。李口是逢五逢十,陶圩是逢二逢七,卢集逢三逢八,陶圩和黄嘴圩逢的都是四九,一个月三十天里,除了初一初六、十一十六、廿一廿六这六天外,他有二十四天要赶集。每天天蒙蒙亮,我起来去学校早读的时候都能看到他挑个担子出门,一头是他那宝贝补鞋机,装在一条独凳上,一头是只木箱子,里面盛的是皮子、钉子、锥子、小锤等,还有一个小马扎,傍晚的时候我又看到他挑着担子一路蹒跚着出现在庄前的小路上。   有一年的暑假,初四,我跟父亲去黄嘴圩赶集,在粮行的旁边看到了难生,独凳旁边的木箱上堆了一摞待补的鞋子,他正在忙活。见我们过来,他从马扎上站起来,招呼我父亲:“三爷来了,赶集?”,他把马扎端过来,让我父亲坐下:“三爷,你坐,帮我照看一下摊子,我去去就来。”,不一会,他回来了,手里多了两根油条,用油纸包着,塞进我手里:“小弟,吃,街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二哥给你买了两根油条。”   说实话,我是比较喜欢我这个二哥的,小孩子家不懂可怜人,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他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在家的时候我经常会去他屋里玩,时不时地让他帮我做点东西,比如请他帮我那让铅笔戳了个洞的上面有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黄帆布书包补一下,请他用他箱子里的绿色人造革给我做条皮带,扎在腰间去扮八路军,好威风,请他给我用软皮剪个弹弓兜,还有一次,五舅给我用木头做了把匕首,我也是请的难生二哥给做了个皮套子。他在给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每次都很乐意,我从来没有看他有什么厌烦的表示,所以后来我在听说他赶走了自己母亲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他在家的日子,经常会有乡邻来找他,找他给自家的几双咧了嘴的鞋补补,每次他都很高兴地做着这些事,完了人家要给他钱,他总是说:“都是家旁邻居,谈什么钱呢?拿走拿走”,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说:“有事再来”。邻居们也不白着他,每到逢年过节,都有人请他回家吃饭。那年他想再盖个大房子,要垫宅基,邻居们一下子来了几十口,男人们挖泥抬土打硪砸夯,女人们带着米面蔬菜鸡鸭鱼肉,在他家屋外支起了两口大锅,给干活的人做饭。要说人缘好,在时庄,还真得数难生。   我离开时庄的时候,难生二哥还没娶上媳妇,房子也还没有盖起来,逢集的时候他还是早出晚归,做他的补鞋匠。十几年后,舅舅来我家,跟我爸爸妈妈说时庄的事情,爸爸妈妈问难生现在怎么样了,舅舅说:“他啊,现在不错,前几年人家给说了个媳妇,现在有了个闺女,两口子金贵的不得了,房子也盖起来了,老妈妈也接回来了,一家人过得挺好的。”   这话一说又是十来年了,补鞋匠难生二哥也该六十出头了,他现在还补鞋吗?还有鞋让他补吗?如果不补鞋,他又能做什么呢?这样想着,还真有点惦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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