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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家 狗

2021-12-23抒情散文鲁晓敏
家狗我家养过多条狗,具体的狗数已经记不清了。狗在村庄向来就是卑微的,它们小心翼翼地捡吃着剩饭,在主人的呵斥中打发着时光,没有人在意狗有没有吃饱,或是会在哪一天死去的。也包括我。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发现自己也是卑微的,才开始努力地记忆起狗来。……
           家狗   我家养过多条狗,具体的狗数已经记不清了。狗在村庄向来就是卑微的,它们小心翼翼地捡吃着剩饭,在主人的呵斥中打发着时光,没有人在意狗有没有吃饱,或是会在哪一天死去的。也包括我。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发现自己也是卑微的,才开始努力地记忆起狗来。   母亲说,在我3岁的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大黄狗。那时她在乡校代课,母亲带着我独居,养狗是看门的。校长对我家的狗垂唌三尺,说是三年不知肉味,说完就讪讪地笑。在那个年代,有口饭吃已属不易,吃肉更是奢望的事。母亲为了早日转公办,不得不巴结校长,狠心将黄狗牵给了校长,母亲说校长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后来,母亲还是没有转正,校长把唯一的名额给了年轻的女教师小蔡。小蔡长得清清秀秀,肚子莫名其妙地大起来。多年后,小蔡成了我的老师,只要她上课,我就会想起有人说过,是校长给蔡老师留种的话来。   我真的想不起那条整天陪我的大黄狗。从记事起,家里养的第一条狗是黑狗,那年一个残冬的早晨,门前趴着一只小黑狗,父亲撵了几回,黑狗就是不走。母亲说狗来福,就让它留下吧,从此家里多了个成员。黑狗很瘦,却很机灵,特别能看门,一见生人便扑上去狂吠不止,叫生人望而怯步。春生父亲到我家借梯子,叫黑狗拦着走不脱。父亲操起扫帚把呵斥黑狗,黑狗才一声不响地退走。春生父亲走后,父亲摸着黑狗的头,赏了它一小块饭渣子。黑狗围着父亲不停地转着,将尾巴甩成了圆圈。黑狗从不在家吃食,我家也养不起它,黑狗就在野地里刨些食物,或者追着小孩的屁股后,和一大堆狗争屎吃。有时将邻家的狗咬得一拐一瘸,有时也会被邻家的狗咬得缺皮少毛的,仅仅为了争一堆屎。母亲怀上了弟弟,整天呕吐,只喝点稀粥,人很虚弱。那时候家里穷,没什么东西给母亲进补,父亲偷偷地把黑狗杀了。一锅狗肉端上桌,母亲低低地抽泣,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着劣质卷烟,大口大口地猛吸,不停地咳嗽着。最终,母亲还是没有吃狗肉。   母亲说咱家不能养狗,狗的结局太悲惨。算命的客妹说,你家不养狗就要遭祸,养了狗会把祸给替了。母亲不信,说客妹你瞎扯,你算的命从来就不准。我祖母却信了,她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祖母给了客妹半斤米。于是,我家养了一条大黑狗。过了几年,我家平平安安,大黑狗还咬过一个贼。再过了几年,父母也从农村调回城里,我和弟弟的户口也由农民转为居民,家里的日子过得殷实起来。祖母和黑狗还住在村庄看老屋,每当我牵着大黑狗在村庄溜狗的时候,村庄人就会教育自家的孩子,要好好读书,书读好了就像他一样成了居民,就不用下地。祖母打好寿棺的第二天,大黑狗就死了,吃了药死的老鼠,挣扎了一宿,七窍流血。祖母说客妹这回算准了。祖母没有救黑狗,即使救了,黑狗也活不了,它要给我家替祸的。   大概十年前,朋友送了一条哈巴狗,叫豆豆。长得丑,胆子小,整天躲在桌子底下,一双小眼珠从垂下的杂毛缝隙中怯生生地瞧人,整天像担惊受怕似的,见了生人不吭不叫,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春生家的狗没人喂养,经常跑到我家找食,咬得豆豆尖叫着蹿入沙发底下,只露出一小截尾巴在瑟瑟发抖。这样一条人见人厌的母狗,我们很少去管它,吃饭的时候顺便扒点饭给它,很多时候地上的饭食叫春生家的狗抢了,有时也会被鸡啄了。豆豆就这样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有一次,父亲发现豆豆偷吃了阳台上的腊肉,将狗吊着打了一顿。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居然忘了狗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母亲说你们看见狗了么?我们四下寻找起来,没有了豆豆的踪影。   第二天,父亲捧回了一只纯白的狮子狗,是公的。通身肥滚得象一只皮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盯人,围着人直摇尾巴,摇的人兴致盎然。取了个名字叫花花。花花既聪明又乖巧,非常讨人喜欢,将它洗的白白净净,系上小铃铛,屁股一撅一撅地跟着我们去逛街。花花渐渐地发育成熟了,喜欢跑到马路对面金彪家去,金彪家里养了一只狐狸狗,母的。两只狗逐渐开始亲热起来,整日厮守,一只白白净净一只黄不溜湫。花花呆在金彪家,不回来,夜里也不看门。直到有一天,家里遭窃,父亲将花花拴在了院子里。后来,花花咬断绳锁,不顾一切地向金彪家奔去,在横穿马路时被急弛的汽车轧死了,扁扁地像一张纸,样子很惨。那情景金彪家的母狗也看到了。它就在咫尺之遥,呆呆地呜咽着。打那以后,金彪家的母狗要么楼上楼下乱蹿,要么傻傻地趴在门口,我不可能知道它的想法,也许它觉得没有了花花活着没意思。金彪家的母狗咬了几次人,金彪也贴了不少钱,陪了不少笑脸。终于,金彪将它丢在了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母狗,却经常想起它趴在门口等候花花的样子。   花花死后,家里又养过一条大狼狗,很听话,很健壮,饭量很大,母亲常说养不起,还是养了六年。有了女儿之后,家里的狗没人料理,脏得像团抹布。一天,妻子发现女儿身上长满了一颗颗水疱,女儿地哭个不停,小手拼命地挠水疱。送往医院,医生说是受了小动物的细菌感染。看到女儿痛苦的样子,狗是不能养了,送给了乡下的亲戚。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也许只有几天,亲戚牵着狗找上门,说狗已经有好几天不吃不喝了。狼狗在寒风中哆嗦着,有气无力地仆在地上,耷拉下来的双耳遮住了干枯的眼珠,身上一根根骨头突起,看得人心里揪着难受,我将它牵进了屋,喂了一碗蛋汤,狼狗低低地哀号了几声,不停地舔着我的手指。只好将狗关在三楼的夹层里,每天上班前端一些饭食喂它,有时忙了也就忘了。大概过了半年,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蜷缩在角落,舌头咬碎了,四只蹄子都裂开着,结着疖子,地上流着一摊浓血。   我将狗葬在老家的后山上,在墓地上种了一些金香兰。来年再去的时候,整片整片的淡紫色细碎小花绽放着,在墓地上方铺出一块紫色的毯子。站在墓地前,我想起了自家养过的几条狗。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我的生活境地多多少少和它们有些相似,也就是说有时我有着狗一样的心境。也许有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像狗一样悲哀地生活着,他们却认为自己活得很好。那么,狗看待我们,对着我们摇尾乞怜的时候,只是为了我们手里的一些饭食?仅仅是如此吗?我突然开始怜悯自己,也开始怜惜起狗来。
  从此,我家再也没有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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