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原创] 麦田里的树

2021-12-23抒情散文野猪皮

麦田里的树之前老王打电话,假期过了 ,你怎么还不上班呢。收发室有你的稿费,寄来的书,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大赛的入选通知。他不知道,对于一个即死的人,这些已经无关紧要。塑料管子生生插进胃里,一阵恶心,一个半小时前吞下的药物统统逆返,呕吐,再呕吐……
麦田里的树   之前老王打电话,假期过了 ,你怎么还不上班呢。收发室有你的稿费,寄来的书,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大赛的入选通知。他不知道,对于一个即死的人,这些已经无关紧要。   塑料管子生生插进胃里,一阵恶心,一个半小时前吞下的药物统统逆返,呕吐,再呕吐。伸手去拔,医生按住,呵斥。两桶水下去,瘫软,无力,情状如一只割了喉管的鸡。头发披散,黏液从嘴角流到床边,欲断非断扯着细线,顺淌到地。   病房在抢救室隔壁,两张床,一个人占据。普通病房常发生人患,陪护的,看望的,你来他走,类与菜市场。这里,只要有一个人就够惊天动地了。猜疑,迷惑,心里设下种种疑问。为情?为财?为官?还是……不管为什么,结论都是傻。这样的傻,是真傻。生活实在的没有值得拿命换的东西。水质药品通过静脉一滴一滴渗入体内。5月12日的下午,下了点小雨,少有的春日低温。暗示,或隐愈。病房阴寒 ,来苏水弥荡出鬼魅的味道。床下的凉气似乎比药品渗入体内的速度更快,浑身筛糠,手脚麻木,脑筋混沌。吃了多少?有人问,50粒。什么药?安定。回答的声音虚无飘渺,像是一片树叶从悬崖顶上下落,直落入深不可测的江流,旋转,冲荡,夹在石缝,陷进泥沼,长久或短暂停顿,然后消失。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偏得这么干。观察的医生摇摇头,临走时自语。   她们的脚步有条不紊,分辨得出,自豪感在心中。对她们,救活一个垂亡人,是人生的成就,最大的善举。像佛,像菩萨。而她们的对象,则坚定不移的认为,肉体早已成为羁绊灵魂的累赘。救得了命,救不了心。谁敢评判,生真的强过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咂咂滋味,透着多少无奈与悲哀?出世是悟,是摆脱;入世是俗,是苦累,生有生的痛淤,死有死的快意。你怎知身后就不如今朝?更高层次的死,不是欲念难以满足的绝望,而是思想的洞悉明察。活着的最终极目的,就是死。死无外乎两种,一种人家找上门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去与不去由不得自己。一种自己找上人家,主动归返。死就有了本质区别,救赎生命是否善举也值商楫了。   开始有疼的感觉。整条胳膊都在疼。医生像阿拉伯的探宝人,仍然找不到可用的血管。针头换成六号,儿童用的。扎在脚上,唯一选择。穿着绿服的护士说,你这样的人,日后有了大病,闹套。她的衣服呈深绿色,有凝重感,间杂庄重。像松或柏。视线模糊,眼前晃动的绿色仿佛深沉的大海,起伏,涌动,无声无息。看到死去多年的父亲,干瘦的身体,抠陷的眼神。与主动脉连接的滴液管。他的女儿多么像他呀!内部结构遗传得如此完整。   病房在北,靠近走廊,无窗。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时间计算不了时间本身,黄昏,半夜,凌晨。可能晚一点,也可能早一点。昏沉,病床在摇晃,呼啸……   火车一直向南。两根并行的铁轨,牵细一根神经,细若丝缕。心在北,人往南,情绪在途中。痛苦来源与梦,真实而虚幻的梦。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来了,又不可阻挡的离开。两年,三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远了又近。近了又远。人总是被记忆欺骗,控制,蒙蔽,折磨。那些摆脱不掉的纠结到底来自哪里呢?   卧铺,13车,17号上。火车咣啷咣啷响了一夜,想必早已过了山海关。山海关,一个神秘的名词,一个地域概念,青墙逶迤,但隔不住人,更隔不住心。不规则的隘口,倒像交错的锋利锯齿,把一个草人搁在上面,会怎样?没问列车员到了哪里。内心希望一趟无终点的列车,驶下去,蝴蝶一样飞,升起来,超越云层的高度。下铺,洗脸。通过车厢通道,感觉众多注视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女人为人注目,大抵因为漂亮,风情,但萎靡也享受同样待遇。特别是一个还不算太老的女人,脸色让人想到旧式黄表纸。现在是5月1日,一个说不清的地方。目的地要穿过六个省,全程几千里,28个小时。这样好,正好。昨晚11点多的时候,赵打手机,大声嚷着请吃饭。回答说行的话,就在火车上吃吧。赵大笑,你这家伙,悄没声的去了哪?随便哪。赵惊疑,喂,你这家伙,憔悴的很呀。夜莺退化成猫头鹰。不可思议。张张嘴,对手机呼口气,赵,你不会忘了,我扬言把你写成猪八戒的事儿吧?赵投降,好,算你狠。不过,别不识好人心,哥们儿是关心你。几时回来,接风。哑着嗓子笑,几时回来,回哪?   全车人吃早餐,方便面,火腿,被科学视为现代垃圾的各种包装的熟食制品。还有啤酒和白酒。咀嚼声,谈话声,混杂着轰隆声。列车员善意的提醒,人在车上,运动量小,进食量也应相对减少,以免影响消化系统。13车是分母,这话对它的一个分子不起作用。不需要吃什么。好象几天了,都不需要吃什么。食物维持生命,维持不了思想。有生命,未必有思想。生命如春秋代序,思想却可以相对永恒。思想能使一个生命脱胎换骨,生命只是思想的一个短暂的载体。   思想,将人陷入理性与感性的双重灾难,挣扎煎熬。   临窗坐下,一玻璃杯开水,一本书---中国哲学简史。对面的男人也在看书,大概通俗小说,畅销杂志之类(封面招妖的女人图片为证)。他瞥了他的上铺一眼,表情怪异,仿佛看到了古希腊赤脚的那些怪人复活。一个穿白底,缀粉色花朵睡衣的女人,居然爱上莫名其妙,玄而又悬的东西,没准神经出了毛病,要么就属受了刺激。其实,书也没看。心里还想着那句: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深山同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他不该来看花。起码,启程的季节错误。   想这些的时候,广播里响起《兰花花》的民曲。专注的听,听着听着,就听出眼泪。扭脸向窗,窗外大大片大片的绿,染绿阳光,村庄,和公路,以及三轮车。似乎手一伸出去,也会染绿。风不言语,站在翠绿的麦秆上思索。偶尔有戴草帽的村人,躬身打扰。受其感,发了一条短信:我看见大片的麦田,大片的,真美!可我难过,酸涩。内心的恐惧,终于变为残酷的现实......没告诉收短信的人,为什么哭。哭就是哭,别问为什么,临行前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车站,内心感慨,语言无法搜集。   心若共享,何需表白。   作为北方人,第一次向南远行。渴望很久的,抑制不了的诱惑。望不到边际的平原,使人产生错觉。天与地在这里消失界线。一蓝一绿,相互渗透。这使人怀念起山。长居之地的长白山余脉,衬托了天与地;村庄与河流,辽阔,高远,明朗,喷薄野性,动感十足。在北方,山是人最后的归宿。性格和精神的重组。他们相信,灵魂由此安歇,再生。而平原,生命的去向在哪呢?

  开始看见麦田里的村庄,那些村庄,映在开花的梧桐树里,(后来问人才知道)晚开的淡紫,早开的略白。一长串,一长串,倒挂枝杆。村庄不见得大气,但寻常没有的恬静。不见得富庶,但安然。十几户,二十几户,小门小院。鸡犬不闻,亦无烟火,恍如住着腾云驾雾来去无踪的神仙。如果不是空调车,打开车窗,肯定能闻到萦绕十里的花香。麦田里每隔一段,就有一颗树,孤独的树。粗实一点的,纤细一点的。本以为不过农民随意栽下,或者村人的田垄分界。但这个观点被每棵树底下隆起土堆推翻。   土堆里葬着曾经的活者。   猜测着他们。一定是附近的村人。生与斯,长与斯,死与斯。活着时与土地相依相守,死了耳鬓厮磨,与自己心爱的物事融为一体。这是多大的福分!这样的福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到。每天每天,有阳光,有鸟鸣,有风和水,腻了倦了,放开手脚躺下去,闲适,惬意,安宁。再不必为金钱争,为名利争,为是非对错争。生前多少负累,多少磨难,如今尽可放下。放下便是得到。佛说,有舍才得。关键的关键,再不必弯腰曲膝。   肉体朽烂了,灵魂长成一棵树,标志着一个人获得重生。天地万物,轮回共生。    死亡,是活着的升华。崇高的寂寞。对死亡的觉悟,从那一刻开始。于是对老庄微笑,对佛祖微笑。打坐修禅,磨砖成镜,终不及一次灵光闪念。   火车停止了。床不再晃动。撕心裂肺的哀嚎,求叫。杂沓,穿梭。曙色渐明时,有人被抬进医院-----人生始点与终点的站台,旅程中的休息室。值班医生的门拍得山响,不知那人怎样的病,送到哪里,活得成活不成。八点结了账,医生说,你可以走了。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没说什么。   虚虚地站起,想到一个词:着陆。出门,夜雨初晴。街心黄玫瑰正开,一切如昨,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除了猛串出一大截的五角枫。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