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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大梦谁先觉

2021-12-23抒情散文夏小英

[原创]大梦谁先觉 夏小英被唐诗里的啼鸟嘁嘁喳喳地摇醒梦境,我眯起眼,从上下眼睑的缝隙处看到,房间里雪般白的光线覆盖了昨夜的黑暗——又一个今天,又一个春天在向我招手了。手放到棉被外,咦,一点儿都不冷,欣喜之情便春雨般洒向心头,可随后又有一……
[原创]大梦谁先觉
夏小英

  被唐诗里的啼鸟嘁嘁喳喳地摇醒梦境,我眯起眼,从上下眼睑的缝隙处看到,房间里雪般白的光线覆盖了昨夜的黑暗——又一个今天,又一个春天在向我招手了。
  手放到棉被外,咦,一点儿都不冷,欣喜之情便春雨般洒向心头,可随后又有一种意识从心底抽丝般冒出,瞬间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已看过了多少春天,还能够看多少个春天呢?
  岁月这东西的厉害处就在于,你还没有觉到日子在流失的时候,它就流失了那么多,你不由得惊愕和叹息,而在惊愕和叹息中,它又流失那么多,结果弄的你连叹息都不敢了,于是有了慌慌的怅怅的感觉……就不情愿地想起来晋人王质看棋的故事,就理解“烂柯”神话深刻的现实土壤了。其实有这样感觉的不只我们东方人,美国前期浪漫主义作家华盛顿·欧文的传奇小说《李泊大梦》与“烂柯”故事可谓异曲同工,它写一个农民李·普凡·温克尔上山打猎,遇见一群玩九柱戏的人,温克尔喝了他们的酒,沉睡了二十年,醒来下山,见城市、村庄面目全非。其实,人们对岁月“如梦”的感受古今中外都是有共鸣的。李白的《春日醉起言志》就以一生为梦寐的单位:“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盼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苏轼更是直言“人生如梦”,无奈之下也只有“一樽,还酹江月”,脂砚斋在《红楼梦》里“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皆空”四句旁批“四句乃一部之总纲”。空与梦,是非悲喜转头空,所在无不是梦,风月鉴也从梦中所有,故谓“红楼梦”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是人类共同的悲哀,谁也无法逆转的。
  所以,生命于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限度的,如同从连绵不绝的滚滚波涛里截取一段,他日混迹于汪洋大海,不知所之。丹麦著名文学评论家格奥尔格·勃兰兑斯把生命比作一座至多一百级的中空的高塔,当然还是有人的生命超过了一百级,不过即便如此也终究是有限度的,在永恒的时间面前总是渺小的,事实上多数人到达注定的某一级,“阶梯就从他的脚下消失,好像它是陷阱的盖板,而他也就消失了。”他说:最初的攀登是容易的快乐的,越往上走,攀登越困难了,同时在每一级上似乎难以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当他一年登上一级,或走完十级登上一个新平台后,旅伴祝他快乐,希望他能长久地攀登下去,这个攀登的人一般是深受感动,却忘记了留在身后的很少有值得自满的东西,就这样走完一生。他下的结论是:从精神上来说,他们是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而另一种人却像挖掘地洞一样一生从事着探索思想深处的工作且乐此不疲,当死神临近时,就像阿基米德在临死前那样提出要求:“不要弄乱我画的圆圈。”还有一种人一生忙于征服,专注于攫取领地、权力,“好像鲑鱼迎着激流,他们天赋的本性就是迎向岁月之激流。”还有一种人在一种不大却能使他们每天在工作中得到增益的工场里,忙碌得忘记了时间,他们不希望获得幸福也不害怕邪恶,他们也不害怕失去力量。作者没有对后几种人生做评价,不过不难看出他把评价融在了叙述中。
  就想起那些让生命在后人心中延续的人,在生时提升生命意义的法子。苏东坡喜欢在夜间静坐,一坐就是半宿。对此,他做了一首诗:“无事此静坐,一日为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我想,他的静坐与“大江东去”的壮阔境界应该不无关系吧?后来有人将此诗略作改动,用来讽刺懒汉说:“无事此静卧,卧起日将午,若活七十年,只算三十五。”欧阳修善于利用零星的空闲时间进行构思作文,他曾说:“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再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冰心在八十高龄时给自己算时间帐:三百六十五日乘八十等于二万九千二百日:二十四小时乘二万九千二百日等于七十万零八百小时;六十分乘七十万零八百小时等于四千二百零四万八千分;六十秒乘四千二百零四万八千分等于二十五亿二千二百八十万秒。她语重心长地说:“在八十年中,我浪费了多少年、月、日、时、分、秒呀!我若是在学习和工作上努力地争分夺秒的话,我该可以多做多少工作呀!一想起来,我是多么难过、多么后悔呀!”……
  愧疚感使我不敢再想下去,顾左右而言它地就想起生命的有限度使每个人都有一死,想起了人对于死的态度来。《三国演义》上写庞德与关羽决战,身后抬着一具棺材,以示此行你死我活,若我死了,埋了就是。这是因为英雄气概而无畏。达尔文和爱因斯坦曾经说,生死于他们已经无所谓,因为他们想要发现的都已经发现了。这是因为满足而无畏。在我们农村,许多人家的堂屋里摆着一副或者两副棺材,是为家里的老人预备的,不过要是后生仔先走一步,那棺材就归先走者。摆着棺材的堂屋一般还是一家子吃饭闲谈的场所,老少一家和前来串门的邻里就在棺材的旁边吃喝说笑着,那样地随便。这种环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站在生死的边界,谁也不知道自己将在哪一级阶梯消失,可他们那样安然地面对着不可预料的那一刻。因为他们知道,生是偶然的,而死是必然的,谁也逃不过,即便大人物也都要死,我们怕什么?这是无所牵累的无畏。
  报时声从墙上的石英钟里兀地滴出,清亮如一声窗外的鸟鸣,拉住了信马由缰的思绪。看着又一个今天,又一个春天向我姗姗走来,分不清自己是醒是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哪一级阶梯将是我的命定之数。当岁月冲刷掉我们的青春光彩,面对实事求是的镜子,遥想起那镜子里曾经盛过的自己,恍如做梦,只能任无可言说的惋惜与悲哀交搅成一碗难以下咽的馄饨,由思绪端着定格在梦与醒之间,想想未来的日子还将继续黯淡下去,就觉着浸在了冷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只能浑浑噩噩地拷贝着日子,就像这滴水跟那滴水一样没什么不同吗?
  注视着窗外即将抽芽的树杈,蹒跚学步的婴儿,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悠悠散步的老者,我仿佛看到了光阴的脚步。被时光带来的一切注定将被时光带走,日出日落花谢花开,人生数十春秋,滴在时间的流里,眨眼一瞬耳,是造物主送给人间的一滴叹息。这滴叹息又温馨,又无奈,又深沉。耳畔传来一阵来自“方阵”的喧嚣,恍惚间,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幕来:烟雾弥漫的牌房,似清醒精明又似糊涂浑噩的打牌人,使如梦人生变得更加“如梦”,给人一种梦寐中的梦寐的感觉。就想起刘备三顾草庐时孔明午睡后吟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他的春睡成就了三足鼎立的策略;达尔文说他贪睡把时间浪费了,却把《物竞天择论》留给了后世;海明威说他打猎、钓鱼,把时间浪费了,却获得了诺贝尔奖;奥尔海默说他拔草锄地,把时间浪费了,却成为了“原子弹之父”;居里夫人说她为孩子和家务浪费了时间,然而她不但发现了镭,而且把孩子教养成了科学家;等等。
  有的人醒着也在做梦,而有的人在梦中却醒着,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大梦谁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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