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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午夜杂谈

2020-09-17抒情散文千年女妖
不会“下阴”(即下到阴间与鬼魂沟通),灵感不在线时,只能紧急呼叫“灵妖妖”:老爸老妈,诈尸时间到,速来救场!老爸老妈急火火地赶来,我这边好一阵铺排,香烟、水果、话筒伺候着。老爸惯于对着话筒讲话,属于超级麦霸。刚落座,演讲就开始了:说起我这个

不会“下阴”(即下到阴间与鬼魂沟通),灵感不在线时,只能紧急呼叫“灵妖妖”:老爸老妈,诈尸时间到,速来救场!

老爸老妈急火火地赶来,我这边好一阵铺排,香烟、水果、话筒伺候着。老爸惯于对着话筒讲话,属于超级麦霸。刚落座,演讲就开始了:说起我这个女儿,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啊,盖不住了。虽然我学贯中西,女儿却不是个东西。(老爸倾情注解:凡被冠以东西的,均为商品,可以买卖、交换。女儿是我前生收获的最大的意外和惊喜,绝世宝贝,估价即亵渎!)她四岁的时候,我问她:老爸教你德文,怎样?她答:德国人的鼻子像老鹰的嘴,看着都疼,不学。她五岁那年我送她进学校念书,开始教她英语,希望她考外语学院,以后出国深造。嘿,这小丫,居然跟我跳脚,小嘴儿一撇:外国人手脚长毛,脸上有斑,皮肤糙得很,又不嫁丑八怪,不学。我急了:那你要怎样啊?人总得有愿望吧。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当时她说不知道。上初中后,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爸,我要做女特务。电影里那些女特务抽烟的姿势特妖娆,还可以擦胭脂涂红嘴唇,我要好好学习各种抽烟动作,争取做一个最媚气的女特务。

瞧瞧,这就是我的宝贝女儿,连梦想也别致得掉渣,好在我和她妈走得早,幸甚!不过,我还就喜欢她这股子怪味儿,纯挚不做作。其实我女儿的英语蛮好,考大学时全校第一。想当年她用英文把莫泊桑的《项链》和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背得一溜地水顺。怎奈太偏科,数理化不仅年年补考,上这几门课时还跟同学说话、嬉闹,严重影响课堂纪律。数学老师尤其憎恶她,每次开家长会,一提到她,就把来怒气叠褶子,一层又一层,临了,刺溜地全砸我身上。想我也是……啊,那什么,居然被女儿的老师训斥,搞得我鬼火起。说到底,她就是对某一件事太过偏好与执着,导致失衡,从而整体滑坡。数学高考结束之后,回来她就要跳楼,说是一道题都不会做。上半场打猜猜蒙答案,得个三五分没问题。下半场干脆挺尸,酣口水快把考卷给淹了。大伙儿说说,这叫什么事!大学当然没考上。那年月要论文凭的重要性,既然大路上不去,只能蹚小道。花钱让她进西南交大的职大经贸系去学习两年,寻思着毕业后能跟她大伯学学做生意,至少也是一门营生,混个生计不成问题,是吧。

说完这番话,老爸咳嗽了几声,赶紧递上一杯茶,燃起一支烟。“老爸,中场休息时间到。润润喉咙、烟儿冒起接着讲,今天这篇文章全靠你老人家了。保持微笑,乖乖哒。”老爸没辙,跟老妈对视一笑:“这丫头,就会来事,我都怀疑我和你妈是不是被你哄死的。”老爸话音没落,我快岔气了。“我滴亲爸诶,这千古罪名我可担不起。赶紧的,go on,还差三千字呢。”老爸放下茶杯,吐一口烟圈,说的有点杂乱,我大致整理如下:你啊,刚进大学校门时不足十七岁。最喜欢唱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从校里烧到校外,带过多少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瞧,我和你妈都记不得了。早恋肯定不对头,还整天跳舞、看电影。那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般的孩子一个月才五十块钱生活费,你经常吆三喝四地下馆子,每月两百哪里够花。心思不在书本上,摆谱倒学得挺溜。也怪我,当初该给你找一个偏远、生活清苦的学校,竟把你送到灵秀慧绝的峨眉山下去读书,脑子真是被酒精给呛了。毕业时你两次补考都没过,连一个任课老师也认不得,敢情你没上几堂课啊。拜菩萨竟找不着佛堂,我只好去找你们学校领导。啊,那什么之后,勉强给你发了毕业证书。尴尬啊!坑爹啊!你说说你这孩子……

每次一说到这些,老爸老妈免不了叹气。老爸的语调不再那么高亮:“女儿啊,看看你活成啥样了,无一技傍身,又不上班,靠着我们留给你的钱过日子,烟酒茶还全不落下,尝到紧巴的滋味了吧。还好,你现在不赌了,也不把真金白银当冥币烧了,还置了一套房,有进步。这样便好。想哭的时候,眼泪也有安放之处。你就是个拗脾气,铺好的路不走,牵的好姻缘也不要,说什么你的世界你做主。怎样啊?弄得浑身是伤,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老爸的喉管里像落了尘沙,声音越发低沉:“你啊,对人对己都太狠了,好好的婚姻说离就离,绝情。住了几十年的城市,说走就走,不告诉任何人,没人味儿。你是既炽烈,也冷漠,行事全然不在乎旁人的情谊和眼光,更无意对错。可是,别人又如何看你呢?别拿个性来标榜自己,别人会把你的个性当作任性,甚至是无知。女儿啊,以后说话做事在大脑里过滤一下,如今没了依靠,自己把路走顺,别再摔了,知道不!其实呢,活得过于普众化,也非我期愿,爸爸也不喜欢行为太规范的孩子。但若想活得敛放自如,需勤加修炼。看到你重新捧起书本学习,我和你妈也很欣慰。可以吃得寡淡,却要活得丰美。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这些话,老爸逢鬼必说,阎王爷都知道了,前几年差点把我叫去问话,所幸那黑白无常走错了片场,得以苟活至今。对付老爸,多简单啊,一撒娇他就没辙,只拈起一丝苦笑:“呵呵,是,熏过的肉比新鲜的肉放得久。都是我把你惯的,为抽烟这事你妈没少说我。如今你身体不好,抽烟伤肺,戒了才对。”老妈及时地回应:“就是,死丫头都几十岁快挤不动的人了,烟酒全戒了才好,不爱惜身体还想下来跟我们打挤不成。”我无奈地表示附和:“知道啦。你们又不缺麻将搭子,等我把坟头上的屁帘幌子织好了再去不迟。”老妈一听此话又是一通数落:“死丫头,嘴里没句好话,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掌嘴去。”

对着老妈嘿嘿一笑,拉着老爸的手问:“老爸,你说我突然对文学感兴趣,莫不是三年前的某个夜晚睡落枕了。”老爸哈哈大笑:“我看是,靠谱。你从小讨厌看书,若非我逼着你看了一些,还得闹笑话,说什么《红高梁》是张艺谋写的,可真舍得扇你老爸的脸。”我讪讪地笑。老爸谈兴甚浓,居然还提到我的《一屋子烟味儿》,把个“通灵快递”好一顿狠批:“这都啥年月了,去年你快递的书,今年才收到,跟蜗牛有一拼,差评。啊,下面说说我个人的一些看法。这本书,主要是烟圈的姿态没出来,木木呆呆的,角色定位不准确,语言也错位,不像小说,更似一部抒情散文,只是文笔糙了点。当然,我女儿的胆量没得说,瞎倒腾的功夫不错,第一次写书就是五十万字,值得表扬。我女儿是有灵性的,秉承了我的语言基因,稍经点拨,即能跃进……”

正说得兴起,老妈开始催了:“糟老头子,阎王阎婆那二缺二呢,赶紧的,到点了,下次酝酿些新话题再来。”我对老爸笑笑:“好啦,今天的暖场到此结束,给我留一千字做个总结吧,散会。”老爸还不肯放下话筒:“乖女,继续你的午夜杂谈,别谈砸了。太拘泥于写什么,无疑给自己上枷锁。什么套路、规则全是死扣,编不出花蝴蝶来。别给文字穿鞋,光脚丫子贴着地面才实在。任情随性地写,让每一个字都跳起来,但别硬僵僵地砸人脑袋,太沉重死板的文字老爸可不爱看。”听罢我笑了:“老爸,你这法子不错,大冬天不穿鞋,敲出的每一个字全打着哆嗦,跳得欢呢,哈哈哈。”

老爸拍拍我的肩,舍不得离去。“乖女,这就对了。精气神别蔫了,虎虎的,阿。既然对文字有兴趣,就大胆地写,别怕人笑,笑死人又不要你买棺材。”离去前,老妈又忍不住叮嘱,眼眶竟湿莹莹的。“照顾好自己,学着做饭,外卖吃多了不好,钱省着花。死丫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追求什么自由,年轻时也没想过要个孩子,如今一个人孤灯冷灶的,别指望你那狗狗会给你端茶送水,唉!”

对老爸老妈挥挥手:“知道了,啰嗦。千万要保重尸体哦!”突然想起明天是老爸的生日,猛一阵喊:“老爸,这次要白的还是红的?”老妈嗓子尖细,声音传得远:“死女子,红的!开瓶器坏了,重新画一个,七月半那瓶红酒把你爸喝得一口的玻璃渣子。”“好嘞,记住了。”声音随夜风吹送,呼呼的热气凝固在另一个时空里。

所谓虎父犬女,说的就是我们家了。惭愧,给老爸丢脸了。这世间的男人,能够入我眼的不多,非我骄傲,只怪起点太高。大多数男人并不具备冲和谦让的心胸、幽默风趣的谈吐,更无淡泊渺远的境界和智慧丰实的头脑。遗憾!我虽出身书香门第,却生性顽劣,毫无进取之心,混日子倒在行。我像个永远需要呵护的孩子,脾性纯稚敞亮又极不善经营生活和情感。活了几十年,尽走极端路线,只论输赢,从无折中。父母给予我成长的堡垒和庇护之所,这些年,没有了他们的宠爱傍身,神情萎悴,竟难以应对这个繁复的世界。鲜亮的日子渐渐地暗弱。笑容也一径地沉落,掉进土里,只有他们才能让我的笑容爆出花来。

当逸乐的生活被生存的艰辛碾压,再神奇的滤镜也消不掉现世的苦痛与哀楚。面对纷乱的日子,我丢魄失魂,精神找不到可以依附的土壤。温暖和爱与我疏离得太久太久!这些年,失去了爱的能力,早已忘却一个人的心灵能够产生一种能量——对这世间最温柔的拥抱。偏执地踽踽独行于红尘之外。很自然的,也被这世界所遗弃。风中缓飞着我对生活的倦怠,一场雨落,湿透了。浑噩成为生活的主题,再也想不起,那年也曾展蕊盛放。这些年,选择了孤独,很多人表示无法理解,却又钦佩我独自生活的勇气。我想说,孤独不是寂寞,寂寞只能沦为孤独的附属品,是孤独衍生出的一种状态。孤独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如此简单。远离嚣尘,只为修境。从老爸的言语中,看到他的赞许,或许这是滤除凡俗之气最好的方法。

是的,我知道,什么都知道!修境可以让我提振精神,这样,上帝便会赋予我优于常人的洒脱、过人的勇气和坚韧的性格,即使身处逆境也能安然地享受生活。可是,选择了孤独,一旦真正地体味凄清,勇气便一点点消散,萎顿骤然袭来,使我匍匐于地,被潮润的地气浸透。从前太贪享甚至沉溺于物欲和爱欲之中,从来不曾体会过生活的危机感和生命的疼痛感。由此,才导致失去父母后的惶然与无措。蓦然发觉自己人性中美好温润的一面被异化,甚至遗失了。我就是一只寄生虫,悠然地躺在长辈们种下的那棵树下纳凉品茗说风月。高兴了哼两只小曲儿。忧烦了便抓一缕风来,撒几片碎花瓣,揉捏出矫情的文字。

这些年,总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够站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再做那些早已被虫蚀的梦!也常常自嘲,似乎这样就有了超然物外的优越感。唯自己明白,那是消极地不愿与命运抗争的懈懒。不知何时,才能做到振衣而起,就着父母留下的余温,暖着自己冰凉的身子。老爸说不喜欢看太过沉重的文字,偏这时,纱帘起,冷风赶集样,飕飕地啸叫着占领了每一堵墙面。魂灵的交汇点渐渐隐没,岑寂枯索随着风的嘶吼,又开始漫流。那一堆缤乱的香灰,何尝不是我旷世悲凉的提炼!缕缕纸烟,燃尽,飘远。静静地呆坐,再一次等月圆。只在心里喊着:老爸老妈,许我蔫一回,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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