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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拯救

2021-12-23抒情散文关瑞

关瑞突然想到了拯救这个词。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我正坐在一棵树下,时光渐渐慢了下来,甚至在某片树叶或者某朵浮云某只飞鸟的身上停顿。这是一棵忧郁的桃树,它的花朵已经遗失在遥远的路上,现在的枝头空留着一些正在萎缩的果实。它们在我的上方颔首静默,在……
关瑞   突然想到了拯救这个词。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我正坐在一棵树下,时光渐渐慢了下来,甚至在某片树叶或者某朵浮云某只飞鸟的身上停顿。这是一棵忧郁的桃树,它的花朵已经遗失在遥远的路上,现在的枝头空留着一些正在萎缩的果实。它们在我的上方颔首静默,在摇摇欲坠的时光里旺盛着最后的一点旧梦。还有一些和花朵和记忆无关的事物,也在这个午后行走在了然无痕的时光里。比如风,在瘦弱的影子里扬鞭策马,稍纵即逝。比如雨后的尘埃,在可以依靠和信赖的草叶上百无聊赖地张望一只飞行的虫子。我也在其中。在缓慢甚至停顿的时光里,我被一个悲壮的苍凉的词击中。   若干年前的一天,一声哀嚎撕破黎明,也撕破村庄所有的甜的苦的梦境。声音来自顺子的奶奶,来自她从年轻时就开始变得干涩的喉咙。在一场跟召唤有关的梦里,她的老伴,一个同样干涩的老头没有醒来。她掌握着昨夜所有的真相,她知道梦里召唤的真实意味。她让顺子来叫我,帮忙把他沉重的躯体抬上一辆曾经拉过粪土拉过石头也拉过被宰杀的猪和羊的架子车。我背上缰绳,拉起架子车,顺子在后面推着,往十里外的卫生院赶。阳光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撒下明晃晃的刀子,身后是顺子瘸腿的奶奶深一脚浅一脚的催促。我们只好和躺在架子车上的长长的梦一起飞奔。其实,是一种错觉,或者说是一种荒诞的希望从开始就欺骗了我们。大夫只需摸摸他的脉搏,就有十分的把握判断出他早已沉睡,而且再也不会醒来。我承认我满头满身的汗水里,顿时涌漫着恐惧和不安。他的肉体已经冰凉如水,那么温暖的灵魂会去了哪里呢?后事在悲凉的有些浓重的秋风里结束。顺子的奶奶像一头垂暮的老牛,在暗夜里反复咀嚼老伴沉睡之前最后一个晚上来自幽冥的召唤。她说他突然醒来,趴在窗户上向漆黑的夜应着声儿,他说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召唤他。她说要是他别应声就好了,就可以在天明的时候和圈里的牲口一起醒来。   我知道了她所谓的真相。在死亡面前,他和她都必须找到一个最合理也最难以接受的理由。他活着的时候,逐渐腐朽的内脏已经使他全身浮肿,疼痛在他扭曲的皱纹里日益旺盛。我们都得承认,是来自暗夜深处幽冥之地的召唤拯救了他,肉体还有灵魂。那么,我和顺子能拯救什么呢?召唤先我们一步或者两步三步抵达拯救。   我还目睹了一次突发事件。一个女人,站在楼顶上,她选择了鸟的飞翔。在起飞(准确地说是降落)之前,她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挺立在高空的风中。她的长发她的衣袂旗帜一样飘扬着无尽的悲哀。时间不紧不慢、若无其事地在现场每个人的头顶走着。楼下的目光和规劝纷纷往上攀爬,但是一切拯救的努力最终随着她狠狠砸向地面。在雀声四起的人群里,我清晰地听见一种声音:“迟了。”
 
  是的,在善良和温情面前,我们永远都姗姗来迟。   这的确是一个悲观的结论,一个宿命的慰籍。一个人,更多的时候是走在内心深处不为人为己所知的尘埃飞扬、危机四伏的路上。就像一匹马,每一次的腾空,都无法预知四蹄将落向哪里。草丛和鲜花,也许正掩盖着一些真相。而瘦长的余辉里延伸的古道,是否就会坚定地拒绝万丈深渊呢?可是最终,他不可避免又毫无退路地临渊而立。他的目光触及到了脚下的深渊,却掠不过目睹着尾随着整个过程的人群。在深渊和人群之间,他需要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拯救。对于生的艰难而言,深渊会展开充满诱惑的双臂拯救他。对于生的美好而言,人群或许会赶在时间流失之前拯救他。然而,似乎结局早已确定,如同惯性的驱使,我们不能指望生命的轨迹能在瞬间调转方向。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拯救和被拯救。我们的肉体需要拯救,在良心的驱使下,我们也在某个时刻拯救着他人的肉体。可是灵魂呢?在秘而不宣的痛楚中,灵魂往往是真正的弱者,它躲在暗处独自哭泣,独自抚摸滴血的伤口。可是,我们拿什么来拯救自己或者他人呢?在痛楚甚至死亡面前,我们总是姗姗来迟。在几乎来不及觉察的瞬间,那些痛楚的灵魂和肉体就轻易地分离。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瞬间。尽管生命不会永远存在,尽管肉体不会永远鲜活,但我还是感到了一丝深秋的凉意。   花朵已经败谢,树叶开始枯黄。一切都将复归本来的样子,比如宁静,比如安详。在缓慢甚至停顿的时光里,我被拯救击中,我已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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