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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我用眸光包围洱海

2021-12-23抒情散文马霁鸿

??一只鸟儿飞过天空,歌声一半飘落大理,一半歇进丽江——我们丽江,与大理山水相连,唇齿相依。
??记得小时候割牛草,有次遇上大雨,便躲进了一座瓦窑。在那里,听一位窑工边弹月琴边唱:“大理海子么哎哎,白茫茫么哥哥,渔船穿梭哟呵忙撒网……”歌……
??一只鸟儿飞过天空,歌声一半飘落大理,一半歇进丽江——我们丽江,与大理山水相连,唇齿相依。 ??记得小时候割牛草,有次遇上大雨,便躲进了一座瓦窑。在那里,听一位窑工边弹月琴边唱:“大理海子么哎哎,白茫茫么哥哥,渔船穿梭哟呵忙撒网……”歌声壮阔而又明亮,听着听着,眼前仿佛展开了万倾波涛,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再看那弹唱者,平时揉泥做瓦的粗糙手指,此时犹如轻盈的蜻蜓在琴弦上款款点水,又如巧倩的蜜蜂在频频振翅。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酒意深深之时的那一抹醺然神色,脖子则朝一边歪去,歪去,鼓出根根蚯蚓般壮实的青色血管,且随着他的歌韵突突跳动……他那一副沉沉陶醉的情状,勾起了我对洱海的无限神往。 ??其实,我们马家祖上就是大理人,至今还有许多亲戚住在洱海边的四盘村、鸡鸣村等地方。儿时,在月光下,在油灯旁,在火塘边,听祖母讲过几树枝几箩筐大理故事(这些故事,我祖母也是从她上辈那里听来的)。这么说来,我的血管里,该休眠着不少洱海的脉息呢。一不留神,这些脉息就会苏醒过来,弄出一些动静。 ??成人后,很多次与洱海相会。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与洱海见面是17岁那年。 ??高中刚毕业,我就跟随了生产队的副业组外出找活干,第一天,我们抵达下关,住进了风城旅舍。真不凑巧,客车在路上出了故障,我们到下关时天色已晚,没能跑去海边,掬一捧涟漪与洱海亲昵。不过,我还是觉着十分惬意了——在路上,从这个那个角度将洱海望得那么多姿与辽阔。但见夕照之下,洱海不断展露出它的多重风光,苍山深深地倒映在海水之中,洗浴端立了一日的劳乏,晚霞从摇漾的波光里飘飞上来,漫天舞动斑斓绚丽的裙裾,其间渔舟翘首穿梭,海鸥亮翅竞翔,夕阳则如一颗宝珠,忽闪忽闪噙在海天两片厚唇之间……一幅幅画面,或壮观,或妩媚,或缥缈,或沉静,或婀娜,或端庄,真个气象万千。夜来记下几笔感想,禁不住颠簸了一天的哈欠催促,紧忙靠床。迷糊中,洱海的波涛阵阵拍向枕边,激起朦朦胧胧许多意绪(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那应该是诗的元素了),丝丝缕缕挂在梦园的栅栏上。 ??讲海子,我老家永胜县就有的:程海。在我们高原地方,有个海子已经很难得,何况,我们家的程海,海水蓝得深透,海面宽得敞亮(将近100平方公里),对远居内陆的人而言,这应该是一海大水了。动动感情说来,程海委实为我们这些山居人士的母亲海(湖)呢!在后来,因为它系全中国唯一出产天然螺旋藻(富集营养的绿A食品,一说宇航员食品)的地方之故,程海还成了扬名海内外的“名湖”。 ??对洱海,我却有着别一番牵挂,别一番审美诉求。也许,冥冥之中还有着别一番皈依之情吧。不仅仅因为它远在一方,也不仅仅由于它的身量要比程海魁梧一些。 ??是的,曾经多次亲近洱海。有时是从北面——永胜,跨过金沙江而去的,有时则从西边——丽江,下罢鹤庆-洱源大坡前往。不论是带着金沙江的滚滚热浪,还是披着玉龙山的徐徐凉爽,到得洱海波光映入眼帘之时,我的整个身心也就跌入了洱海的媚惑与召唤之中。 ??亲近洱海,我用了种种方式,有时是横着端详,有时是纵向浏览,有时呢,则久久徜徉在海边,闻嗅海子的呼吸,倾听海子的脉动……只差跃入它的波峰浪谷之中,与它作一番肌肤之亲。 ??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曾经用衣襟包紧儿子,在我老家的程海湖畔坐守天明。父子俩一起屏声静气聆听,从程海上波峰浪谷的动静,感应远方洱海涛声的韵律。直到眼前一片大水波平浪静,铺展为一幅偌大的蓝绸,迎迓山巅喷薄的红日。那时就想,洱海的日出,该是多么壮观——那可是“大海日出”呵! ??许多年过去了,我却不敢轻易说点什么,写点什么,就怕一说就错,一写就差——古人不是有“近乡情更怯”的诗意羞涩么。以至到现在,我的文章库存里也没有一格关于洱海的目录。 ??应该写下一点什么了,时不我待,写得不好也无妨,就当作心灵VCD上的一缕刻痕吧。 ??前不久,我从丽江启程,前往大理州的宾川县看望岳父母,走完山路后,车子从江尾逆时针方向行进,我就在心头暗暗为自己敲响战鼓,这回,我即便触摸不到洱海的底蕴,起码也要用眸光包围洱海——围下来再说……经过大理古城,经过大理首府,到海东时,我们绕行了大半个洱海,加上往常的积累,可以说,洱海已经置于我的怀中,可以细细揣摩一番它的内蕴了。 ??洱海处于大理的深腹地带。历史上,先人们以洱海为依托,在大理这片广袤丰饶而又神秘奇诡的土地上,曾经建立过南诏国、大理国。洱海汇聚了千百条溪流,因而成其宽广深邃。洱海岸边的民众,汲纳了本地各民族的文化精髓以及外来的先进文化,从而使自己的文化内藏博大精深。似乎可以这样认识:洱海的波光水影,启迪、孕育、滋养了灿烂的白族文化;白族文化辐射周边影响周边,又形成了独特的边地文化。可以不夸张地说,滇西文化,以这里为摇篮。就拿丽江古城的房屋来说吧,就是以洱海边上的民居形制为基础建立、发展起来的——倒映在古城河流中的每一道屋脊,每一只飞檐,甚至每一座院落,都有着洱海边白族村舍的影子呢。 ??白族是一个难以伦比的勤劳民族。在我老家,有着这样的民谚:有缘讨个民家婆,抵得骡子驮。民家,是我们那一带对白族的称谓。这段民谚,显然呈示着旧时代对白族妇女的复杂认知:既肯定了她们的勤劳能干,又带着一些轻视的意味。我们那个生产队一户姓虎(读猫Mao)的人家,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从洱海边娶来一位“民家婆”。那“民家婆”好生了得。早上,她割了一篮露水草回来才做早饭,而家里人已经在打着饱嗝,自己也已经在收洗碗筷了,别人家的烟囱里还正在冒烟。白天出工去,她总会挎上一只篮子。收工了,她不走正道走偏路,别人到家,她也到家,别人到家往往两手空空,而她的背上,不是一篮牛粪,就是一篮柴草。 ??如果说这仅仅属于个案的话,那末,就看看这个普遍现象吧。我的出生地、成长地——永胜县金沙江畔的金江街(那里曾经是设过分县、年产黄金上万两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大约有三条正街:街心头、上街子、糖食坝。每当街子天(集日)赶完街后,马铃渐远,人影稀疏,夕照临街,就会有一些老妇人带着小孩子,拎扫把,提畚箕,清扫街面。那些老妇人,看上去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系着大围裙的,一种是戴着小白帽(或者素色头巾)的。说到此,许多人会明白了,那系着大围裙的,必定是“民家人”,那戴着小白帽的呢,无疑是亲戚家(回族)了。是的,一般说来,金江街上千年的通衢历史上,最干净的街上地面,就是回族的家门前,就是白族的家门前。 ??家家都那么自觉扫来,还有多少地方不可以干净哩? ??说到最干净的地面,还有一处呢,那就是会馆。我们从蹒跚学步到成人离家,就只知那儿叫“会馆”。多少年以后,才晓得那个地方的全称:大理会馆,并且知道了它是大理籍人士集资建造的。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大院落,大约住着十多户人家(详情我应另写一篇文章加以表现,此处请容我略过)。我到那里玩儿或者办事,大多时候都看到有人在扫地,老倌倌在扫,老妈妈在扫,细姑娘在扫,我的一个同学也在扫,扫了自家门前,还扫公共场地。我问同学:这有什么规定吗?他反问我:你天天在扫自家门前,甚至扫到卖牛场上,莫非也有什么规定吗? ??“各家扫净门前地”的传统,千年以来,一直延续着,直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 ??我之所以作出以上似乎离题的叙述,是有原由的。金江街的白族,回族,大多从大理而来,有的人家是来开矿(金矿),有的人家是来做买卖,有的人家是来帮工,也有的人家是为着避难——就如我家,祖上为着逃避满清政府对回族民众的屠杀(镇压杜文秀义军之后的清算),前前后后来到金江街落脚。落下脚,觉得这块地面还不错,民风淳朴,民性稳沉,民情温良,又是个易找饭吃的大码头,于是就扎下了根,建房成家,生儿育女,过上了宁馨、康乐的小日子。 ??而这些来自大理的人众,哪能不受够了洱海的浸染与熏陶,得到了大理文脉洱海涵养的真传,一举手,一投足,一凝眸,一张口,就有洱海的波光水影辐射而出。久而久之,他们带来的洱海韵律,就与金沙江的节拍融为一体了。难怪,我小时候在瓦窑里听到的月琴弹唱,那口音远远偏离了永胜的湘式腔调,它乃正宗的民家腔啊。 ??正如这山歌渔调的优雅绵软,白族人的性情大抵也是温和友善的。 ??在大理这个以白族居民为主的地方,也杂居者许多少数民族。以今天的大理白族自治州范域而论,州里面还有着南涧彝族自治县、漾濞彝族自治县、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等自治县份(这可谓自治中的自治)。此外,在大理市、洱源县、永平县、云龙县、鹤庆县、剑川县乃至弥渡县、祥云县、宾川县等县份,还大片大片地居住着我的同胞——回族,以及别的民族。白族与其他民族的居住地,不是像豆腐块块那样截然分割开的,而是呈犬牙交错之态,经纬穿梭之状。这种形态,约略也是来源于对洱海汇纳百川而成大器的领悟吧。 ??居住形态既然如此,历史以来,白族与兄弟民族和睦相处,共谋幸福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历史上,眼目下,大理以版图上的偏远之地,而成云南最为发达的区域之一,也形象地诠释了“和而兴”的内涵之意。 ??与邻为善的品格,也被过江而来的“民家人”带到了我老家。他们待人接物,总是谦让有加,说起话来,又是那么轻言细语,不像别的一些地方来的人那样粗声大嗓。就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大队、小队召开批判会,他们被指名道姓,迫不得已站出来批判“牛鬼蛇神”时,话语也是那么绵软温和,毫无“战斗力”,以致时不时被主持会议者瞪以横眼。 ??记得我们小时候,金江街卖百货的地方,除了供销社,还有几家小商店。供销社只在白天开门,因而早晚买东西,只有去小商店。早早晚晚,家里缺着什么了,祖母就叫我到“民家人”的商店去“分”。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尹奶奶家——位于大理会馆门旁。 ??尹奶奶面容清癯,肤色红润,慈眉善目,一袭绣花大围裙勒在腰间,勾勒出她瘦削而又健朗的身姿。她老人家尽忠职守(现在想想,可能她的子孙已经被编入社员的序列,到生产队抓革命促生产去了),夏天摇一把篾扇坐在门边,冬日里则在店内守定一盆栗炭火。 ??尹奶奶看到我走拢,先甜滋滋地喊一声我的乳名,朝我眯了眼睛笑笑,尔后向我的头扇几扇子,或者将我的手拉到火旁烘一烘,才操着浓重的“民家汉话”,问我家里要“分”啥子东西。忙活了一阵以后,把我要的东西揣好在我的衣兜里,或者递牢在我的手心里,尹奶奶还要轻轻叮咛一句:“路上走稳了!”之后,她老人家便手扶门框,望着我一路走远。如若此时街心里正好有马帮过路,抑或老牛走来,尹奶奶可急得不得了,破例地朝着马锅头或者吆牛人大声嚷道:“慢点!慢点!街心头走着个细儿子呢!” ??从尹奶奶的铺子到我家,不过一箭之地啊,我一路走去,幼小的心灵里分明感觉到了尹奶奶眼里含着的贤惠与慈疼,穿过我的后背,渗透到了我的心窝里。 ??用书面语言来说,这些境况,只怕就叫做“熏陶”了。从这样的熏陶中走出来,我至今保持着郑重待客、送客到门口的“积习”。无论在办公室,无论在家中,客人临门了,哪怕只是问个路,我也笑脸相迎,耐心答话,客人走了,便自然而然地走到门边,望着他一路走远。我们单位的余先生,曾在某个场合对我此举大加赞赏。其实,这有甚么可以称道的呢,我辈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呀,习惯了,就像做客必定要带手拂子(手帕)一样呢。倘若要有所感怀的话,我得至诚地感谢尹奶奶这些“民家人”(以及我的从大理过来的祖辈们)所营造的那个氛围,感谢那个氛围对我从小而大的呵护与熏陶。 ??现在不是在大讲以人为本、构建和谐社会吗?这个理念,早在千百年前,早在我孩提时代,就被从大理来到我老家那儿的“民家人”和我的回族先辈们一代代实践着了。不妨以例示之。 ??架设“水板凳”。冬春时节,金沙江的水很冷,街上人到江中取水很是不便:挽了裤腿走进去,水扎肌肤,而在江边舀水,又费时间。怎么办?有办法呢!白族木匠做了“水板凳”,驾在了江中。此板凳只有两只脚,脚牢牢站在水中,而凳面则延至岸上,汲水人沿着凳面走去,两只桶往水中一倾,立即灌满了水。 ??让赶街人吃水。金江街天气热,赶街人大多耐不了干渴,逛着街子,或者守着货品,一下子就觉着口中冒烟了,急着要润一润。到江边去吧,路程远,不方便,若是洪水季节,江水浑浊,吃不成,这就要到街边人家讨水喝(洪水季节的浑水已用明矾澄过)。打从小起,每个街子天,我都见着我的祖母露着笑脸,一瓢又一瓢地从灶房里那口木缸里舀出沁凉的水,端到讨水的赶街人面前——不管那人衣着光鲜,还是手脚开皴。日子渐长,端得动水瓢了,我也就成了祖母的好帮手。 ??点长明灯。街上人家,堂屋大多是面朝街心的。而街心的路面为鱼脊背的形状,中间系一溜光滑的青石板,两边用大卵石呈斜坡状铺开。这样的路,白天当然好走,而夜间就不方便了,特别是多人一起行进时,一不小心就会崴了脚。也不知是谁家带的头,天一擦黑就在堂屋里点上一盏灯,且将堂屋门尽力敞开,让灯光打在街心里。很多人家都这么做,我家当然也不例外喽,有时还没吃晚饭,祖母就忙着将那盏方形的防风灯的玻璃罩子擦亮,点上火,置于四方桌上…… ??絮絮叨叨说了这些,既没能展示出洱海的典型环境,也没能描绘出白族的典型形象。只是想着,透过它们折射出洱海的一缕波光,一丝水影。虽然事体大多采自我家乡,但实在是取于“民家”之传统(在此说明一下,我因为成长环境所限,从小接触白族、回族较多,故而也就对之着墨浓重一些,丝毫没有偏心的意思)。 ??唉,真个是眼高手低。动笔之前,端了式子,排开阵仗,一心想着写出洱海的神采,写出洱海的内蕴,写出洱海的深厚与广博。落墨之后一掂,这篇文章竟然这么又轻又薄,实在愧对洱海哪。不过,总算了却了一点小小心愿——对洱海有那么一点“定格”于纸面上的叙述、描摹与抒发。而且,这些话语,无不生发于孩童时期的原生态记忆和多年来的情感积淀。 ??期盼着甩脱今日这份遗憾的那一天——那一天,我将细细沐浴,重熏笔墨,凝聚神思,飞舞意绪,再将洱海写过。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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