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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伯 父

2021-12-23抒情散文左中美
我的四伯父,其实是我奶奶的女婿、我母亲的姐夫,因为四姑和我母亲老五都是招婿,所以我叫他伯父,叫四姑为大妈。四伯父高高的个子,魁实的身体,外貌看上去是那种标准的男子汉形象,却是心性细腻,做事稳成,说话轻言轻语,印象里,从来没见过他对人粗蛮地吆……
  我的四伯父,其实是我奶奶的女婿、我母亲的姐夫,因为四姑和我母亲老五都是招婿,所以我叫他伯父,叫四姑为大妈。   四伯父高高的个子,魁实的身体,外貌看上去是那种标准的男子汉形象,却是心性细腻,做事稳成,说话轻言轻语,印象里,从来没见过他对人粗蛮地吆喝和呵斥。   四伯父是一名老党员。还记得我上中专的一个暑假,我问四伯父:“伯父,你知道焦裕禄吗?”在这之前,我刚在学校看过电影《焦裕禄》,我觉得县委书记焦裕禄的事迹太感人了。虽然焦裕禄工作、牺牲的地方远在河南省兰考县,但四伯父是一名党员,我想他或许知道焦裕禄,另外,我问他的更主要的目的是想向他“宣传宣传”我在电影里所看到的焦裕禄的事迹。然而,伯父却不紧不慢地对我说:“焦初禄的书都学烂了几本了。”听完四伯父的话,我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也因此,更懂得了一个老党员的内涵。   伯父在集体生产队时期曾担任过几年队干部。我曾听人说过许多集体时期生产队干部如何威风八面的故事,可是四伯父是那样斯文温和的人,我猜想他那时即便是手中有些权力,想必也是使得斯文的。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四伯父家住的那间茅草房,一间通稍,没有隔墙,一家人就住在一起,我大表姐的一个红漆木箱就是家里最华丽的家什,而和四伯父家同院的另一户人家却有正房、下房一对面瓦房,住在同一个院子的两户人家,对比是那样地强烈。   平日里,四伯父言语不多,是那种稳成持重的长辈。若是什么时候他的话语有些多起来,且伴着阵阵爽朗的笑,那往往是意味着他喝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四伯父喜欢喝一口酒。每一次,喝过几杯酒后,他人就慢慢开朗起来,笑声也更多了起来,他喝酒后的笑声是那样地爽朗、开怀,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笑声里有着许多生活艰辛之外的快意。当然,这样的快意是不常有的,因为四伯父并不能常喝酒,家里六个孩子加上大妈和伯父,一家八口人,生活的艰辛自不必说,平日里是少有钱买酒的,喝杯酒只能是过年过节或是有客来时偶尔的奢侈。   没有白酒,自酿的米酒也可以让伯父解解酒馋。在我的家乡,过年都要捂米酒,大年初一煮小汤圆(不包馅,每个滚成指头大小的圆子)要放米酒,这是必不可少的。捂米酒要在冬月里,米酒捂好后,除了留好过年用的,也可以单独舀一碗吃。记得奶奶在时,家里每年的米酒都是她亲手蒸、亲手捂上的。捂米酒首先是蒸饭,把饭蒸熟后,倒在大簸萁里晾凉,等凉透了,倒在盆里,拌上酒曲,拌匀后压实,用巴蕉叶盖严,上面再捂上旧棉衣、旧棉被等保温的厚东西。大约一个星期后,等米酒捂出酒味并散发出那种特有的酒甜气息,奶奶就会舀出半碗,让我和她一起尝新,可是碗中的米酒始终是酒味大于甜味,我吃几口便吃不下了。我更爱吃的是我三姑捂的米酒,三姑捂的米酒甜曲放得多,甜味大于酒味,我一次能吃半碗。倒是四伯父,非常爱吃奶奶捂的米酒,奶奶捂好米酒的时节,只要四伯父来了,奶奶便要给他舀一碗,看四伯父吃得解馋的样子,奶奶就非常开心。米酒是时间放得越久就越出酒味,所以,越放到后面、酒劲越大的米酒,四伯父就吃得越带劲,那最后在罐底闻起来酒气辛辣的米酒和汤汁,四伯父吃了总是一脸惬意。   春节一年只过一次,米酒一年只捂一回。年前的米酒终究也只是一次特别的奢侈。在年复一年的艰难中,四伯父沉默而温和地担着生活,在偶尔饮酒之后,依然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   当好日子在长久的艰辛和期待之后终于慢慢到来,喝一杯酒不再是那么奢侈的事,也可以不必再望着过年的米酒来解馋(奶奶已经过世,四伯父已再吃不到奶奶捂的米酒),四伯父也慢慢老了。每当他饮酒的时候,就会和着酒,讲长长的故事,把他听老人们讲过的故事以及他经历过的人生历练一一讲来。从旧社会到新生活,他这一生经历得那样多,他的故事和他酒中的滋味一样悠长。四伯父说话时,话语总是很含蓄,从来都是那种斯斯文文、不紧不慢的语调,有时一段话中间还会有较长时间的停顿,为此,爱人曾和我说起:“我听伯父说完一句话停下来,以为他一段话已经结束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我才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   有一次,我特意请伯父给我讲杨贡爷的故事。杨贡爷名杨枝芬,是清末明初我们村里出过的一位名人,他出身清寒,却因多才多智,历经种种惊险传奇,后得赐“贡生”,成为地方名士,家乡人称为杨贡爷。我曾听人说,我小时候我们家住的那方老房子就是贡爷家的。   四伯父告诉我,杨枝芬少年丧父,曾在蒙化府为人养马,后服侍赶考的主人赴京,几番惊险,机缘巧遇,竟得见天颜,就连他的主人也得了光。遗憾的是,贡爷读书不多,因此未能封官,被赐了一个“贡生”,回乡来了。四伯父的故事让我听得入了迷。   “我六姑妈嫁给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啊?你六姑妈嫁给他?那这么说,贡爷还是你的姑父了?”四伯父的话让我非常惊奇,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此事。“是啊。”四伯父还是平静地叙说着他的故事。“据说贡爷从京城回来时,得回很多荣誉,带回很多官人送他的书画卷轴,他把这些书画放在楼上,我小时候亲眼见过的,只是这些东西后来在零乱中都遗散了。”   为四伯父给我讲的故事,我写了一篇《杨枝芬其人其事》,后来编在县政协的文史资料里。那是我学写文史作品并得发表(编入县政协文史资料也算是发表吧)的开始。这篇稿子发表后,我受到很大的鼓励,同时也引起了我对地方文史的兴趣和对文史写作的爱好。   四伯父的肚子里有着说不完的故事,然而,孩子们都已各自成家立业,能围在二老身边的时候不多。伯父虽年老,又不舍得闲,和大妈一起在庄房地里守着一大片庄稼和核桃,又藉着庄房地里的宽阔草场,养了许多猪鸡牛羊。僻静的庄房地里,除了偶尔有村里放牲口的人和赶山的人路过,陪伴他们二老的便是身后的大山和天上的云彩。寂寞的生活中,每天辛劳之余,伯父唯一的爱好还是饮酒。   去年,四伯父过了八十大寿。虽然他还是腰不弯、耳不聋,但毕竟年老了。孩子们担心他饮酒多了身体会受不住,可是伯父已是舍不下他一生钟爱的酒,因为,在那一杯酒里,有着他长长一生苦辣酸甜的人生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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