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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月亮地

2021-12-23抒情散文梅朵
因为有事缠身,我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已是夜色涌动,华灯初上了,举目四望,一扇扇窗子里,透出暖而媚的光。想起了一个人说的话——有你在,灯亮着。不过是寻常的一句,此时想起,却暖心暖肺,藏烟火日子之大美,连这寒意犹彻的早春夜风,也有了丝丝暖意。天边……
  因为有事缠身,我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已是夜色涌动,华灯初上了,举目四望,一扇扇窗子里,透出暖而媚的光。想起了一个人说的话——有你在,灯亮着。不过是寻常的一句,此时想起,却暖心暖肺,藏烟火日子之大美,连这寒意犹彻的早春夜风,也有了丝丝暖意。   天边有月,躲在高高大大的烟囱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我偏走几步,去窥它的全貌,圆圆,皎皎,兀自当空朗照。只是,地面的霓虹太过璀璨斑斓了,使得夜色失去了天鹅绒的纯净质感,月,也越发清冷和孤寂了,落落寡欢的样子。   我在街上走,身边是流动的车河,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嘈杂声音,一浪接一浪,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这日间并不突显的声音,因为夜的静,分外刺耳,人陷入其中,仿佛被恶梦魇到了,百般挣扎,却无力醒来。   相对于城市夜晚的零乱和嘈杂,我钟爱乡村夜晚的静谧和有序,禽入笼,畜归圈,人们在夜的护佑下安然睡去。若是天空刚好有一轮圆月醒着,浩荡的月色,牛奶一样浇下来,仿佛能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   在乡下,圆月朗照的夜晚被叫做月亮地。我童年的记忆,因为有月亮地的填充,似乎不曾有过什么缺失。   5岁那一年的春天,我家东厢的孩子办满月,来贺禧的人,络绎不绝。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也可能是因为中午有一顿大餐在等着,我和那个婴孩的小姐姐,均格外兴奋,不时跑进屋子里,瞧一眼躺在炕上的小肉团。某一刻,趁大人不注意,奋力爬上炕,在那个小肉团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玩起了转圈圈,嘴里还有说唱:迷喽迷喽圈呀,kǎ倒不吃饭。真是乐极生悲,我转到辨不清东西南北时,一失足,摔到了地上。知道自己闯了祸,忍着巨痛,不敢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出去。5岁孩子的承受力是极低的,疼痛终于摧毁了伪装,我躲在离人群很远地方,撕心裂肺地哭嚎,哭累了,歪在一边沉沉地睡去。   我妈天黑后才发现我的左胳膊不能动,不断自责。那晚是个大月亮地,我披了件长及脚面的衣衫,由我爸妈轮番抱着,一路小跑,去一个地方接骨。翻过一座山岗后,我们走进一间点着油灯的老房子,屋子里光线昏暗,影影绰绰都是看不清面目的人,很是诡异。   后来我才知道,在乡下,接骨分邪接和正接两种,所谓邪接,是一种巫术。我的左胳膊,就复原在巫师制造的“咔嚓”一响后。
  回来的路上,我在爸的怀里睡着了,那是他最长久的一次抱我。今年春节,我爸在吃饭时做自我批评,他说他的五个女儿中,只有我小时候因淘气挨过他的打,而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有些记忆是根深蒂固的。当时的许多细节我都模糊了,但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大而饱满,银盘一样,追随我爸妈的脚步,一会儿挂上树梢,一会儿躲进云层。我妈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指着月亮上的花纹说,那是一棵大桂树,有一个叫吴刚的人,因做错了事,被罚天天砍桂树,可是桂树成了精,总也砍不倒。月亮里还住着一个仙女叫嫦娥,跟嫦娥做伴儿的,是一只玉兔。我妈很有讲神话故事的天分,她能随时往故事里掺兑内容,把故事拉得跟路一样长,让我忘了痛。在我进入青春期后,一度打算用文字乱点鸳鸯谱,撮合吴刚娶嫦娥。我的计划,只在演草纸的背面开了个头,就不了了之了。
 
  最富有诗意的,是乡村仲夏夜的月亮地,暗蓝色的天空深邃浩渺,有闲云一朵两朵,月光清凉,一碰就碎了,于是,小河里有无数的碎银子在闪,植物的叶子上也有,是小片透明的云母,风来,窸窸窣窣抖落一地,而打谷场上,大片大片的月光,像绸缎一样铺开,让人舒意满怀。月色撩人,便见一盏又一盏灯次第熄灭,男人女人轻掩柴扉,摇着蒲扇走出来,聚到一起晒月亮。   邻居二大爷,是个“讲瞎话”的高手,他藏了一肚子鬼怪故事,听得人毛骨悚然,却上瘾,越怕,越想往下听,以至于回家的路上,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跟随,心都揪到一起了,也不敢回头。我最爱听的,是落魄书生前世前救了一只受伤的狐,狐今生来报恩,变成了俊俏女子以身相许,并暗中使法,助书生一举中了状元。觉得,朗朗月色,配这样皆大欢喜的故事,才甚合我意。二大爷讲的时候很陶醉,仿佛那个书生是前世的他。那时,还常有狐狸下山来偷袭鸡鸭,挺招人恨的,二大爷的枪法好,一个冬天打死了九只狐,狐狸皮被山外的贩子收了去,他发了一笔财。只是没过多久,他就中风了,嘴歪到一边,连吃饭都困难,月下故事会也停了。村人议论纷纷,说是狐报仇来了。我当然不信。   仲秋之际的打谷场,玉米堆成小山,还有剪下的高粱穗和谷穗,玉米秸和高梁秸也陆续运回来,屋脊一样码在场院四周,高高挺挺。月亮一出来,这里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男孩子的游戏总是很凶很暴力,模仿电影里的战争场面,分成敌方我方,在玉米堆里开挖工事,长枪大刀,地雷榴弹,都可以就地取材,然后是一片嘶杀声。鼻涕虫石蛋总是很倒霉,在我军红旗插上最高地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俘虏,被揪着衣领示众。若是斗地主,他也逃不了做地主家狗崽子的恶运。现在,那群发小中,他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在一艘军舰上当舰长,一雪童耻。   看场院的爷爷,是个孤寡老头,人很和气,大多数时候,他会心地看我们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大吼一声。我们假装很害怕的样子,四散逃掉,钻到秫秸垛里偷笑,石蛋有一次还在秫秸垛里睡着了。安静地躺在草垛上看月亮,是长大以后的事了。   看场院的爷爷会草编各种小玩意。我薅一把菖蒲的叶递给他,只一会儿,手上就有了蝈蝈笼子,笼子里养着草编的蚂蚱和螳螂。   兴尽回家的时候,多半已是月垂西天,夜露很重了,浓浓的睏意袭来,脚步踉踉跄跄。可是,窗外的月光太纯净了,不含一丝杂质,躺在床上,迟迟入不了梦。我后来学填词,诌出一句:半窗素月,一地霜花。是写实的。   童年的日子,如风吹浮云,转眼就不见了。前几天看到一位朋友的QQ签名——拎一篓月光散步,无限喜欢。同样喜欢的,还有——煮一壶月光。   现在,我的生活里只剩下两轮月亮了,一轮在元宵,一轮在仲秋,我赏月的心情,也不再纯粹。
            2008-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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