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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马鞒梁记

2021-12-23抒情散文云破月出

马鞒梁记出村子往北,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就到了马鞒梁。一条小道,从山脚向上,一直爬到梁顶,把马鞒梁分为东西两部分。小道以东,是依山就势的条状地块。因为土薄,多种大豆,但为防重茬,间或也种玉米。大豆长势尚可,玉米则不然。玉米秧矮而瘦,大多是些……
马鞒梁记

  出村子往北,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就到了马鞒梁。   一条小道,从山脚向上,一直爬到梁顶,把马鞒梁分为东西两部分。小道以东,是依山就势的条状地块。因为土薄,多种大豆,但为防重茬,间或也种玉米。大豆长势尚可,玉米则不然。玉米秧矮而瘦,大多是些干巴细相结不出棒棒的“光棍子”。因其不结棒,一些糖分便积聚在秧杆里,像甘蔗一样甜,故而又叫它“甜杆儿”。并不是所有的光棍子都是甜的,有的地方的光棍子就不甜,臊咕叽的。有的虽然也甜,但发糠,水份也少。马鞒梁的甜杆儿即甜又脆,汁多渣滓少。初秋时节,就有放了学的孩子,挎着筐,边在地梗上捋兔食儿,边物色着满意的甜杆儿。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生口疮,舌尖像裂了无数道小口子,火烧火燎地疼,晚上回家连饭也不敢吃了。   小道以西,是一片果园。有苹果树,也有梨树。苹果树大多是老品种的“国光”,也有几棵“黄元帅”;梨树有酸梨、苹果梨,还有瓢把梨。树龄都在一二十年以上。山腰上有一棵酸梨树,主杆差不多有两搂粗,枝杈嶙峋虬曲,树皮皲裂,虽苍老却不失雄壮之美。每年三四月间梨花开放时节,一树洁白,温润如玉,站在村子里就能望得见。据说,这棵树应该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还是解放前栽下的呢。   马鞒梁的果木在上下村子是很出名的。特别是小酸梨,皮薄,多汁,果肉细腻,酸中带甜。还有瓢把梨,初下树时并不见佳,需要放在瓦盆里,上面用一种叫“捂梨蒿”的草覆盖严实。过一段时间后,梨皮变得焦黄,上手一捏,稀软,一泡水似的,一种格路的香味,老远都能闻得见。   马鞒梁种包米不结棒儿,但甜杆却比别处的甜,果木虽普通,但品质上乘,据说就是因为马鞒梁河沟里的泉水滋润的结果。   马鞒梁下有条河沟,叫马鞒梁河沟子。马鞒梁河沟子的水好像从来就没有干过。如果不是雨季,这里的水都是涓涓细淌的山泉水。沟里遍布大石且多曲折,泉水则或明或暗,变化极多。不见水流处,却能听到水的声响,咕咕噜噜,像儿时嘴里含着倭瓜秧的叶柄在水盆里吹出一串一串的泡泡。转个弯,也许就会看到一个碎石铺成的窝窝浅儿,汪着半窝窝明水,不辨来处,亦不见去踪,不涸不溢。水质极清,水底细沙历历可数。水里生活着一种小虾,半寸长短,弓着身子,从这个石块底下出来,身子一弹,倏忽间又钻到那个石头缝里去了,很惬意的样子。   沿马鞒梁河沟子上行,追着泉声走,过大石棚,一直走到沟底,就会看到一眼“小井”。四壁是自然的石质结构,口阔尺余,深也不过两尺。叫它小井,其实是一个泉眼。进山的人,都要在这里停一停。尤其是盛夏,远远的就能感受到泉水的习习凉气,浑身的燥意先就去了一半。掬一捧入口,保你筋舒骨轻,心神大爽。冬天,雪塞谷道,冰悬高崖,唯有这泉不冻,像大山睁着的一只眼睛。看见它,才知道这沉寂的大山其实仍然醒着呢。人们爱其爽洁,感其恩惠,看见里面有浮石或松动的岩尖,就随手清理出来。日子长了,就形成这样一个井状的石窝,并亲切地称之为“小井”。这眼泉,就是马鞒梁河沟子水的源头。   村里人都很看重这条水脉。这条水脉曾经孕育过一棵神奇的茶树。   马鞒梁下曾有一户人家,姓樊。后来这家人家败了,散了,从这条沟里消失了。我小的时候,还看见过老樊家的宅墟,就在山脚下靠近河沟的一处山坳里。一堆乱石,隐约地还能辨识出是一座土石房屋的遗骸。几块大石上还残存着灶火烧燎留下的黑红的痕迹。   据说,老樊家败家和那棵神奇的茶树有关。   马鞒梁果园就到半山腰处。半山腰以上,山势从缓坡一下子转为陡峭。接近山头处,有一座突出的石砬子。那棵神奇的茶树就长在这座石砬下。水杯粗细,高可及人。当地人没人知道这是一棵茶树。有一天,一个云游的道士从这里路过。道士大概是从空气中闻到了某种神奇的味道,就停下来,满山遍野地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那棵茶树。这三天,道士就吃住在梁下老樊家。道士采了茶叶临走时,感念老樊家殷勤厚道,就道破了这个秘密。道士拈三五片茶叶,用水泡开,取一片肉置于其中,一袋烟工夫,那肉片神奇地被茶水融化了。道士再三叮嘱:这是千年不遇的宝物,每年此时采摘,早了茶不成,晚了效力也会大减。   老樊家得了这个秘密,终日惶惶,寝食难安。怕牛羊吃了,怕打柴人当柴火割了,怕别人发现来偷来抢……思来想去,还是挖出来,栽到自家院里最稳妥。于是,这棵茶树就从石砬下移植到老樊家的院子里了。试想,这茶本非凡物,岂容得这般折腾,没过多久就枯死了。   茶树死了,老樊家当家的就丢了魂似的,整天面对着枯死的茶树痴坐,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不到个把月就“呜呼哀哉”了。半年后,他的女人和两个孩子也在一天夜里突然消失了。据说,是跟着一个贩私盐的老客去了口里。   马鞒梁顶上的石砬下,生长着一种很特别的草本植物,无根,无茎,无花,无果,只是一片单叶。正面墨绿色,背面黄褐色,肉质肥厚,大小如柳叶,酷似茶形。人们称之为牛皮茶,是最能消食化气的。每年都有人采摘。采摘来的牛皮茶,先用大锅猛火蒸,再放置阴凉通风处自然风干即可。饮用时,开水冲泡。茶质浓酽,色泽暗红,初尝微苦,细咂则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听说,这牛皮茶就是那棵神奇茶树落下的叶子转化而成的,因其乃有灵性之物,叶落而不死。还说,那棵茶树也并非真死,而是搬家去他处了。   我家有一把大茶壶,我们称它为茶闷子,能盛半暖瓶的水。白瓷的,绘有人物图案,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东西,后来不知道弄到哪去了。小时候,每到过年,父亲就用这把壶沏自家采来的牛皮茶。茶不能放多了,数片即可。倒满一壶沸水,盖上盖子,煨在火盆里,闷着。过十几分钟,茶就闷好了。家里没有茶杯,就用吃饭的碗喝。倒满一大碗,先甭说喝,一看茶的颜色,就十分的可人。黄中有红,温润柔和,很是养眼。倘有外人,父亲就要介绍说,这就是牛皮茶,从马鞒梁采来的。言语之外,颇有得意之色。   马鞒梁四时轮回,景色殊异,各有其妙处。春起时,各种野花竞相开放。先是二月兰,继而是苦麻子、婆婆丁。二月兰在农历二月里开花,花淡紫色,很小巧,在嫩嫩的茎头娇娇地开着。二月兰算不上好花,但因其开得最早,而颇得乡人青睐。在北方山村,二月里的气温还很低,除向阳的岩根下有一两点新绿外,大多数地方还都是一副呆头呆脑的冷面孔。此时,二月兰却开了,像早产的婴儿,瘦弱而娇气,在风中颤微微的抖着。苦麻子花和婆婆丁花比二月兰稍晚些,都是黄色,大如纽扣,样子像向日葵。再往后,梨花开了,山杏花开了,山樱桃也开了,一丛一丛的,一簇一簇的,这时候的马鞒梁才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马鞒梁野生的树木大多是栎树,当地人称为“饽栎树”。其木质瓷实坚硬,不易腐烂,可用作盖房搭屋的材料和制作各种农用工具。秋天有果实名叫橡子。椭圆形,大小如人的手指肚。橡子属坚果,有坚硬的外壳,酱紫色,很光洁。果肉乳白色或淡黄色,富含淀粉,微苦,特别的涩巴。吃到嘴里,嘴唇、舌头和腮帮子,都好像糊了一层膜,迟钝了许多。据说,入冬经一两场雪后,味道会很不错。小时进山打柴,常从冰雪里抠出橡子来,用牙齿咬去外壳,里面的果肉经雪后变得有些发红,入口一嚼,觉得味道比雪前似乎好一些,但离“很不错”还是差得远呢。   过了仲秋,马鞒梁河沟子岸边,有两种味道真正称得上“不错”的野果开始成熟。恕我才疏学浅,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它们的学名是什么。村里人称之为“托门儿”、“欧粒儿”。二者都是草本植物。托门儿样子像桑葚,但比桑葚要大些,颜色也比桑葚红得多,味道甜中带酸。鸥粒儿外观像樱桃,果肉细嫩,汁液丰富且有血红的色泽。“托门儿”和“欧粒儿”都是极好的野果,数量又很少,就是本地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   土地下放后,马鞒梁果园被分为若干小块落到各家各户名下。我家的那一块紧靠马鞒梁河沟子,总共有十来棵树,占了两条子地。其中一块地的中央搭了一个看果的小棚。很简易,几根碗口粗的栎木,支成人字形架子,上面铺以黄栢草,用楸树皮捆扎结实,一般的刮风下雨是不怕的。那些年,每放署假,我几乎天天长在果园里。其时果子还很青涩,用不着看管。我喜欢的是,置身其中,会有一种忽逢“桃花源”般的奇妙的感觉。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怀里摊开一本书,浑身被各种花草的香气裹着,入目的是堆绿叠翠,盈耳的是虫吟鸟鸣。在这样的一番景色里读书,有时会蓦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株草、一片叶子或者是一朵在风中翩然摇曳的小不点的野花了。 [ 本帖最后由 云破月出 于 2009-6-2 15: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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