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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涧沟走笔

2021-12-23抒情散文刘居荣

大涧沟走笔定西 刘居荣从定西城出发,过王家窝窝,半个小时,就到了大涧沟沟口。大涧沟,东西走向,是一条40里长的近于干涸的小河,只有到了天阴下雨稀泥遍地,让人难走,就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涧沟了。沟两旁的沟沟岭岭,按不规则的序列,组成一个又一个画……
大涧沟走笔

定西 刘居荣

从定西城出发,过王家窝窝,半个小时,就到了大涧沟沟口。

大涧沟,东西走向,是一条40里长的近于干涸的小河,只有到了天阴下雨稀泥遍地,让人难走,就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涧沟了。

沟两旁的沟沟岭岭,按不规则的序列,组成一个又一个画面,似黄龙游弋于黄土谷地,五里一燧,十里一墩,烽火相望,在视野里变幻,又在视野里消弭,逶逶迤迤,在黄土高坡那儿涂着绿,抹着黄,呈现着历史的苍茫久远。

几千年风雨沧桑,血与火的悲壮历史已经逝去,经历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大涧沟,日夜不息,用那快要流干的眼泪一样的苦水讲述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抚今追昔,那茫茫苍苍的岭,纵横交错的壑,黄土堆积的,流水冲刷的,岁月切割成的沟谷,以普通的知识去钩成追忆,我敢断言,不管是谁,如果按正常的理解,那里完全可以说是隔绝人间烟火的沟谷之在,那里似乎也不应当是古战场。然而,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早在六百年前,确确实实在那一带的坡岭上,沟壑间布阵,厉兵秣马,兵刃相拼……

这是远在六百多年前,明太祖平定元大都后,派遣由副将冯胜荡平原元朝在临洮、兰州、平凉、庆阳一带的残余势力。当此,只有元将扩廓帖木尔盘踞在定西,一时难以取胜,洪武三年春,派大将徐达、李文忠分兵两路出击元兵。此时,元朝安定州守备吕显率众投降明朝,扩廓帖木尔退屯沈儿峪。两军经过多日激烈争战,明军最终大败扩廓帖木尔,擒剡王、文济王及国公平章以下文武僚属1865人,将校士卒84500余人,俘获马骡杂畜15000余匹,扩廓帖木尔全军覆没,连17名侍卫也都一一死伤被俘,只与妻子数人流木北渡黄河,奔和林(今蒙古乌兰巴托西南附近),徐达凯旋班师回朝。

这场极其惨烈的大战,史称沈儿峪之战,是我国古代在定西境内发生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战役,元朝气数已尽,成为元朝灭亡的最后一战,也是迄今为止在定西发生的最大战役。

元明交战虽湮远距今六百多年,那当年鏖兵的沈儿峪也成为遥远的历史。无论我们怎样追溯历史都难以复写当时大军屯扎摆阵鏖战,刀光剑影,颦鼓震天,牙旗蔽日,马骋兵踊的场面,只留下说不尽的故事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容,遭受战争的屠戮,成为一堆堆白骨埋藏于地下,穷兵黩武,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史实至今诉说着他们不屈的灵魂,他们同样有妻儿老小,他们确实被无情的战争夺去了年轻的生命,他们的父母也失去了儿子,风烛残年,无人照料,他们的妻儿也永远失去了丈夫和父亲,或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成为战胜者发泄兽欲的对象,或许望眼欲穿望穿秋水,终年厮守空房做着夫妻团圆的好梦,此事古难全,斯人一去,岁月不在,历史千古,英雄远去,一次次争权夺利的混战,胜者王候败者寇,他们一个个或封王封候,光宗耀祖,或名垂千古,成为人们崇敬的英雄圣贤,让人顶礼膜拜,带给人民的却是留不尽的鲜血,无穷无尽的灾难。

至今,他们不屈的灵魂,虽已成为孤魂野鬼,但每逢大雨,山洪暴发,顷刻间山鸣谷应,水声轰响,惊天动地,他们的灵魂呐喊嘶鸣,汇入大涧沟两岸狂吼咆哮的激流,令兽骇禽惊,几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吼声伴随着滚滚雷鸣,在大涧沟已不知狂嘶吼叫了多少年,他们不知还要吼喊多少年。

翻索史迹,昔日的沈儿峪就是今日在古称中山垒(今福台)附近的大涧沟,早在十六世纪明万历13年(1585)邑人张嘉孚所撰的《安定县志》卷一《铺递十六》载:“沈儿峪、烽火岔、大柏林、巉口、杨家坪、北岔、车道岭,俱北路”。1687年,明巩昌知府安纪元主编的《巩昌县志》卷之十《安定县·铺舍》P33又有记载“总铺在县治……沈儿峪、烽火岔、巉口、杨家坪、北岔、车道岭,以上县北”。成书于光绪末年的《定西县采访录》第一册《古迹》P6有“县城北五里有中山垒,在沈儿峪口东。明洪武三年,徐中山西征与元将扩廓帖木儿相持时所筑也”。王幼陶在1905年撰《新编甘肃省巩昌府安定县乡土志·兵事录》p22也有:“(洪武)三年,元将王保保据兰州攻安定。徐达、邓愈、冯胜、汤和等初败于沈儿峪”。慕少堂在《甘宁青史略正编》卷十三P42载:“沈儿峪……俗名沈儿谷口,有名沈鱼儿岔”。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由明代至清康熙,沈儿峪之名一直沿用,其地理位置确凿无疑是今烽火岔以南的大涧沟。更何况,沧海桑田,六百多年前的大涧沟绝不是今日之状貌,而是森林茂密,水草丰盛,属于蒙古军队马骡杂畜的良好场所,今日大涧沟内仅有崎岖小道,无大路可通,为地理之变迁,天长日久,雨水冲蚀切割所成。象这样江河改道所致的地理状貌多了去了。且清人廖鸿荃等编纂的《嘉庆重修一通志》卷二百五十五《巩昌府一》P11有“车道岭,在安定县北六十五里,一曰车道岘,其南有沈儿峪。明初,徐达败王保保于此。”当年徐达率兵“整兵夺沟,殊死战”,攻破元军在沈儿峪口的第一道防线,继而进兵到县北八十里扩廓点将屯兵的将台,平西砦一带。扩廓分屯兵于沈儿峪(今大涧沟),平西砦(今鲁家沟),车道岘(今车道岭)一带,横扼并封锁了安定州城北面的交通要塞。明军一时一筹莫展,仅“隔沟而垒,日数交”(见《平定关陇纪略》卷十第一一六页)元军不但占有通过川区的官马大道,而且控制着附近多条与古驿道宽度相去无几纵横交织的古道。在大涧沟口北面有两条,一条从岳家庄朝西上山,一条进沟口四里许即从寇家门经夹套里,到距沟口十里的南家大岘与前条汇合。从这里又分两路,一路向北十里经康家沟,再沿山梁走十里到三十里堡朱家庄下山,接官马大道。一路沿大涧沟山梁,一直向西行二十余里,到古堆坪,经胡马沟,十石掌,山顶有丁家山堡子一处,与屠家梁,花岘子堡子隔山相望,到大涧沟垴牛头湾附近的花岘子。花岘子远近闻名,是古代五达通衢之地,今属称钩驿镇花园村。从这里向北二十里就是称钩驿,可通车道岭到兰州;向西南二十里从盘套坡下山,可去内官到临洮;向东南二十里从红土坡下山,可达团结好地掌到陇西;向东北二十里经四弯梁出小柏林口,仍接古驿道,可去关川到靖远;向东直通大涧沟可至定西。沈儿峪作为元军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对于久戎疆场,身经百战并且熟捻安定军事地理的元军绝不会放弃沈儿峪,如放弃沈儿峪,则明军即可沿古道向北长驱直入。善于骑射的元军将士,他们在这里可以纵横驰骋,策马瞬息可至调遣各个角落。进可包抄安定州,退可去兰州,亦可去靖远,又可联络毗邻府县。只是元朝气数将尽,扩廓纵有回天之术也无济于事,让纵横驰骋欧亚不可一世的蒙古草原铁骑也终究逃脱不了灭亡的厄运,只落得兵败沈儿峪北去和林的结局。

再者,元朝末年,扩廓同明军遭遇,几经浴血奋战,中不敌,只得分兵数路北撤,藉此,这里就起名为烽火岔,又名分伙岔,现在安定区凤翔的丰禾即分伙的讹传。

扩廓冲出包围,摆脱追兵,在将台河边的一个高台上竖起大旗,点燃篝火,各路兵马望火而来,在这里登台点将,聚拢兵马,今鲁家沟的将台即由此得名。

将台点兵后,扩廓继续北撤到一个险要的峡口,命先部探路,后面士卒小憩,饲喂战马,许多战马一齐涌到河边饮水,等最后一匹马喝足离岸,河水被喝干,这河被称为“马沟喝”。一代战将扩廓率军不肯降明,其忠义之气激扬千载,实为元之文天祥,被明太祖朱元璋称赞为奇男子。不知何年何月,他被诰封于会宁铁木山接受方圆百姓的顶礼膜拜,至今仍香火不断。

世事更迭,峥嵘往事早已随风而逝,惟有几堆乱冢,血流成河不再,尸横遍野不存,至今,大涧沟里那红褐色的红斑土传说就是当年将士的鲜血染红的,几多悲壮,几多惨烈。

然而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像一场噩梦,时光的冷酷使我无比沮丧,消逝了的美却是那样地令我神往。昔日的辉煌被苍凉所代替,流动的青春在亘古的太阳下面暗淡成一片阴森森的墓场荒冢。穿越时光的隧道,一个骑马的民族,跃马征战 ,频频的战乱与迁徙使他们的文明消失殆尽,遗失在飘忽不定的路途上的只是一些零星碎片,剽悍的民族,在坚守和进攻中延长着自己的生命,在猎杀与自然消亡的过程中获取生存的权利,将军以武功而不朽,而武功之于血腥,又是多么地叫人心寒。

历史是一部生动的教科书。有时候,人们会把历史忘记;有时候,人们会把过去的一段岁月重新记起,你去过的脚尖踩过我来时的脚印,我去的脚尖踩过你来时的足印,来时,越走距离越近,去时,越走距离越远,在同一条路上,由于方向不同,你和我肯定都有些不同的发现和思想。

可是我在沟谷里一点点接近古堆坪的时候,那些问题竟然像受伤的麻雀一样,扑棱棱飞走了。我的惊吓自然来自它的惊吓,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不再有人理睬它 ,也不知道我家乡的人们平时见它什么样子,反正我接近它,不安的神经在我的纹路里横向弥漫。

我站在地边上,看着一动不动的庄稼。我希望从它们的叶片上找回一些什么,其实是找不回的,因为庄稼的叶子就是庄稼的叶子,它随风摇曳除了把你的思绪弄乱不会有任何作用,然而,这一天确实有些不同,看着看着,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它不似在叶子上,而是在叶子与叶子之间,在叶子与叶子之间那些幽暗的深不可测的空间里,上边长满了绿盈盈的庄稼,而洼地四周,远处有一座座孪生兄弟一样的山峰,让我有一种在梦境里的幻觉,恍如是我的前生来世,是我真正的出处。

在沟谷的小道上我一路朝西北颠簸,有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说似梦非梦,并不是说让我想起童年,不是,是说这样的场景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它好像就在我的眼前,也是在沟谷边,沉浸在梦幻般的感觉里,而不再把自己当成上战场的战士了,祭祖。问天。征战。埋葬死者。心依旧跳如擂鼓,热热的兴头如遭了当头一场秋霜,顿时蔫了下来。突然间,被时间磨蚀得模糊起来的山峦,被一道时间之光吞噬,只剩下一种介于青绿之间的幽蓝。那光之下,万物突然之间变小了,山峦成了土块,树木成了草芥。人呢?大约不过是蝼蚁罢了。时静时动,静时如开世之初,一片混沌祥和,动时在风中狂舞,恣肆张扬,无章也无法——却是那样的惊心动魄。那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支烟功夫,就消散了,天空疏朗依旧。仿佛是一场精彩的戏文,毫无预报的开了演,又毫不预报地终了场。观众刚刚来得及进入剧情,幕却咚地落了下来,阒然无声。

但我仍然感谢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使我有了充足的逃避理由,也有了介入的通道。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在疲惫的时候,有一处去处作为寄托;而在感到轻松的时候,又可以去寻找一个去处寻求一种沉重。现实是永远新鲜的,过去的风物永远已成为陈迹。在时间快速缔造与扬弃的过程中,那种混合的气味,既令人愤怒又令人陶醉。像历史上所有的民族乃至个人一样,我相信他们的创造能力和过人之处。在不同的年代,在同一年代的不同时期,甚至具体到不同的人身上,我相信,始终有那么一根柔韧的血线紧紧相连。

历史是预言,从过去的角度告知我们前方的不幸和危难。过去的与未来的,实际上都超出了我们的理解,我捕捉到的,只是被缩小了的一半,甚至还不到一根毫毛,远远没有知晓它的全部内涵:阴影与光明共存,野兽和羔羊邂逅。骑士与马,牺牲与血,刀剑撞击的火花;裙带王朝,没落的贵族;流民与伤兵,呻吟的嘴唇和媚笑的酒窝……所有的一切,废墟是他们最好的注解。

一座座荒冢土丘,耸立成一道道远去的风景,成为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历史屏障,我感到力不从心,面对被时光的利刃所切割的大涧沟河床,我孑然行走,从两边沟崖岩壁上飞出的鸽子的咕咕叫声,我的那些古老的想法在此荡然无存。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作为古战场,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血肉相搏,已成为遥远的过去,荒坟乱冢,累累白骨告诉我,对和平的渴望,对战争的诅咒,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长风几万里,吹度古定西,寂寞的城堡烽燧告诉我,二十一世纪的我们欣逢了怎样美好的时代,盛世无战事,古事自莫莫。

站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叉点上,与古人对话,感受历史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粗犷,沉重和苍凉,也感受着祖先们对这片土地的忠诚和对未来的信仰 。

如今大涧沟把它仅有的余脉从西向东流来又匆匆向北流去,像历史老人一个苍凉的手势指向遥远。

此时,我真正读懂了,一条小河其实就是一部流动的历史。带着诗的飞溅,情的奔涌,流向黄河,奔向大海。

烽燧、城障、墩台、城墙,越过苦难的大涧沟,终于揭开一页沉重的书页 ,演绎出一幕幕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史剧,那深埋于泥土里的刀戈与器皿,鲜血锈蚀的长剑,亡国之民的遗骸,以及那佩玉与饰物,七尊铜鼎,仿佛又漾起了当年的腥风血雨,闪烁起了贵胄们身上铅华的光彩,像一个长长的故事,绵延成一段又一段无尽的浩壮,延伸进陇中世世代代人们的心中……


通联:定西市安定区解放路37号
电话:13993298296 15349321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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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居荣 于 2010-7-16 17: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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