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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妥协于野

2020-09-17抒情散文青衫子
窗外黑漆漆的,有几家窗子亮出灯光。我照例炖上锅,放上水,加入小米。蒸锅里有吃剩的枣馒头,捏了捏,有些硬了;不管它。从冰箱里拿出三只鸡蛋,一张生的手抓饼,两片生菜,两只鸡蛋放进蒸锅里,另一只做手抓饼。在做这些之前,我打开了电脑,等我从卫生间出

  窗外黑漆漆的,有几家窗子亮出灯光。我照例炖上锅,放上水,加入小米。蒸锅里有吃剩的枣馒头,捏了捏,有些硬了;不管它。从冰箱里拿出三只鸡蛋,一张生的手抓饼,两片生菜,两只鸡蛋放进蒸锅里,另一只做手抓饼。在做这些之前,我打开了电脑,等我从卫生间出来,页面已经打开。然后儿子起床洗漱、迷迷糊糊吃早饭,背书包上学。屋子安静下来,窗外比之前亮了些,像是白天与黑夜之间达成了某种妥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自己达成了某种妥协。那种妥协是模糊的,像是窗外景物隔了水汽或是霜凌,现出一种雾样的白,在那种状态之下,彼此之间的距离与分割总是来得不太清晰。在那种状态之下,所谓的妥协更像是一种注定。   即使如此,即使窗外一片模糊,我还是能透过心镜看到过往,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妥协之前的样子。   我看到自己在球场上打篮球。我知道自己控球不好,总是与球的弹跳达不成某种默契,总是计算不出球的两次弹跳之间的距离与方向,这让自己内心里产生慌乱,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看着球的起落。这个时候,梦境起作用了,我会让球变得稍微软一点,以便手的抓握,也就是说,当球弹到手里的时候,我可以抓握住它,然后在拍向地面的时候尽量不脱手,这样我就避免球的失控,于是我看到自己加快了运球速度,临近篮板时一个漂亮的起跳,空中滞停,双手将球投进篮筐。   在另外一个片段,我看到球掉进了水里,水卧在村后的湾中。有一个人穿着鞋子走进水里,把球扔到岸上,复又滚落水边。我看到自己提着裤脚,用一支小木棍把球从里面捞起来,洗掉上面粘的泥污。我穿过操场,回到操场边上的家。天黑下来,屋里已经点上了灯。门外响起拖拉机的声音,出门看,是外村的伯父到了,一个人,身子胖胖的,一只眼睛吊斜着。我想,这个点儿了,他来做什么?我知道他心脏不好,还得过中风,不知道还能不能喝酒……   伯父的喝酒一直倍受诟病,连同他的说话。酒喝多了身体得病自然不好,言多有失与现实脱节也是不好。可是在这些不好之中又蕴涵着伯父的一生好强,从不说软话,侍候奉养了六个老人,有了三个儿子并已经是四室同堂。在我看来,伯父的那些所谓的不好更像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一天天简单地重叠着,像是村子土路上那些模糊的印记。而印记后面,自有一根擎天的柱子,支撑起那个大家庭。即使,那根柱子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伯父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并且晚上一个人到父亲家。我看到他一个人的样子忽然感觉到他有些孤单。那种孤单被黑夜包围着,非但没有缩小,像是更被放大了,随黑夜漫延开去。虽然梦境没有继续,可是我能猜想到伯父到家里后的场景,先上茶,简单整几个菜,然后开始晚宴。酒多少喝一点,佐以一大晚上的话,以他为主的说;父亲以听为主,借机也喝一点酒,吸一点烟;母亲则在旁边打着圆场,将家长里短当作招待的一部分,完成整个晚宴。在我看来,这些似乎都是好的,像是试图将伯父从孤单中解救出来,即使是暂时的。这些好似乎都是在试图修复那根遭到腐蚀的柱子,以及柱子支撑的一切。当这一切进行之时,父亲的院子透出朦胧的灯光,渐渐变得模糊,终于陷入黑暗,与黑夜达成某种妥协。   对于那种妥协,我同样找不到彼此之间的清晰边界。或者说,这种边界的找到与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只知道一件事,它们的达成,有关乡野,虽然这样说范围显得有点大。   可是过去我一直感觉乡野很小,小得有点可怜。它将村子包围起来,大致呈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和弟弟拔麦蒿的地方在村子西南,村里人称那片地叫家西。那片地里种过小麦、玉米、棉花、芝麻、地瓜、花生等等,还有过一个村集体的菜园子。我在菜园里见过牲畜拉的水车,在道旁拔园的瓜秧里找过被丢弃的嫩瓜。它们,构成了家西的丰富。   顺着那条路径,那条通往家西的路,我看到自己和弟弟站在麦田里拔麦蒿。当时那个过程于我是种折磨。那个时节,麦子已经长得有些高了,绿油油的样子却引不起我的诗意怀想,因为那些开着黄花的麦蒿夹杂其中,说密密麻麻有点过,总之不少。它们笑盈盈地灰暗了我的春天。它们笑得多肆意呀,这里一棵,那里一棵,有的高一点,有的低一些,有的开着花,有的将开未开,其间还夹杂着开着紫花的灰灰菜,虽然数量比麦蒿少,也归于拔除之列。那个时候,阳光绝好,好到能将我们晒蔫。随着温度升高,心内的倦怠愈来愈强。弟弟更是懒洋洋的晃来晃去消极怠工。作为当哥的,我还得带着他。我想了个法子,对弟弟说,咱们玩儿打仗吧,用麦蒿当子弹。弟弟欣然应允。于是,我们争相在麦垄间拔出一棵棵麦蒿掷向对方,你躲我闪,嘻嘻哈哈。我们周围的麦田像开了花,横七竖八到处是麦蒿的尸体,乱了营。路人看了笑嘻嘻的,看我们俩戏耍。战斗随母亲身影的出现而结束。她远远过来,眼睛像刀子,刺得我们抬不起头,红着脸讪笑。母亲走到我们身边,把附近的麦蒿尸体归拢起来,扔到地边上,然后在我们前边弓下身子,迅速地拔麦蒿。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强忍着烦躁,终于把一块地里的麦蒿拔完。整块麦田变得干净好多,风吹麦浪的样子定然不错。当然了,依当时的心境我是体会不到风吹麦浪的,只盼着早一点回家,喝一碗早晨剩下的曲曲菜粥,那种粥凉了最好喝。   说起对野菜的感情,对我来说,曲曲菜要好过麦蒿,因为前者吃得多,能做菜粥,也能拌凉菜。把曲曲菜洗干净,用手揉一揉,把里面的青汁揉出,洒上盐,就馒头吃,清口。当然了,所谓的清口是指现在,当时我更喜欢来点荤的吃,没肉有张油饼也行。麦蒿只吃过一次,是在姑家吃的。姑父会理发。有一次去姑家理发,被姑抓去田里干活,管着牵牛。回来的时候姑在地里扯了点嫩麦蒿,我以为是喂兔子。吃饭时候姑端上一盘凉拌麦蒿。事先用热水焯过,加上葱花、蒜泥、细盐,搁了点明油,竟然很好吃。我在心里赞叹姑的手巧。   姑曾经来过我的梦里,时间好久了,模糊得一塌糊涂,竟然不如嗜酒的伯父来得清晰。   那些野菜似乎从没在我的梦中出现。可是我知道,它们和姑与伯父一样,都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各各扮演自己的角色,有的高些,有的矮些,有的开花,有的将开未开,某一时刻,它们会在我的文字中出现,以凉拌菜或是子弹的方式。时间的窗子久未擦拭,它们的样子变得有些模糊,像父亲院子里透出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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